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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三章 藏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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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厮杀刚起,洞内二人已知是江遥到了。此前他俩久别重见,又刚知晓身世,竟然情不自已,将所有估计都抛之脑后,甚至忘了君海棠已是皇帝钦赐的瑞王世子妃。如今江遥出现,霎时将二人拉回现实中来,不得不面对彼此尴尬的身份。
君惟明转头望向君海棠,只觉伊人离他虽近,却又遥不可及。他们之间,已不像过去那般毫无顾忌,一条鸿沟刚刚消去,却又出现更多的鸿沟。不知不觉间,她已离他越来越远,比之当初更为渴望而不可及。
洞外呼唤二人的声音响起,是江遥的人马下谷寻来。君海棠踉跄两步欲出洞,君惟明心乱如麻,“你……真要出去?”
她茫然止步,回眸和他无措对视,“不出去,难道可以躲一辈子?更何况,阿遥是我还未拜堂的夫……君,我不能避而不见。”话未说完,她已泪流满面。造化何其弄人,之前让她饱受煎熬,彻底断绝了和他一起的心思,可如今又让她再次陷入两难的境地。
君惟明哑然无声,半晌才低声说:“是,一切都是我的错。若当初我抛却世俗,带着你远走高飞,到一个无人的去处,此刻……此刻你我早已是神仙眷侣。”
君海棠心中酸楚,却依然笑着流泪,她摇头轻轻道:“你做不出来的。从一开始你便处处替我着想,生怕有半点对我不利之处。你就算自己背负骂名,也不会让我被人看不起。”
“我之前做了这许多,都只是想你这辈子寻到依靠,安乐无忧。只是没想到,所有这些到最后,都像是为我自己挖的坟。更让你左右为难。”君惟明深吸一口气,“不过,只要你一句话,你若还想跟我厮守,我便是抗旨到皇帝面前,也要将你留在身边。”他目光坚定,只要她轻轻说一句,他便可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她良久不答,他心中渐渐没了底,苦笑道:“我不敢奢望你心里没存半点江遥的影子,我只想知道,如今这地步,你是要跟我厮守还是要跟他?”
君海棠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是从天外飘来:“我心里当然是有他的,却不止一点半点……”君惟明如同被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作声不得,听着她继续说:
“我起初心里只有你一个,便是天下有再好的人来到我面前,我亦不会看一眼。可你一而再,再而三让我断了心思,还费尽苦心为我挑了阿遥做夫婿。我原本死了心,只不过因着你的缘故去跟他好。可是他对我,便如当初你对我一般,我又不是铁石心肠,自然会感动。等我好不容易不去想你,心里有了他,你又来问我这样的问题……”她闭目任泪水长流,“我多想逃得远远的,你们两个谁都不要见,也好过现在这样的折磨。”
君惟明心中早已悔恨了千万遍,不错,是他亲手将她推给了别人,如今又有什么资格让她重回自己身边呢?
洞外有两名侍卫渐渐走近,朝洞内呼喊:“王妃、卫国将军……”侍卫们连喊数声,但君惟明和君海棠二人只是怔怔望着对方,并不回应。
一名侍卫低声唠叨:“怪了,怎么寻不见王妃和卫国将军?好好的皇家赐婚被搅,据说陛下龙颜大怒。”另一人附和道:“那是自然,居然有人胆子这么大,敢藐视皇家圣威。这卫国将军一走便是月余,北疆吃紧,陛下也不得不让瑞王急调神机营赶赴边境……”
这番对话清清楚楚传入君海棠和君惟明耳中,二人心思各异。
纪悠然从马上被抛落时便昏迷不醒,一直由君惟明抱着,此时悠悠醒来,勉力睁开眼,不解地望着沉默对视的二人,“君大哥?海棠妹妹?”
君海棠低头看了纪悠然半晌,渐渐目带异色,她抬起头再深深望了君惟明一眼,仿佛要将他的身影印在心里,“哥哥,以后替我好好照顾姐姐。”话还没说完,已扭头踉跄出洞。君惟明想伸手拉她,却发觉自己还抱着纪悠然,追了两步停下,怔怔目送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心里空荡荡的,却像是被挖穿了个大洞。
果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当初他将她推给旁人,如今自己也落得同样的结果。更何况大战一触即发,沙场之上风云莫测,万一天有不测风云,难道他眼睁睁看着她伤心欲绝么?君惟明苦笑不已,也好,也好,只要如她所愿,他做什么都行。
纪悠然看着他低头对她淡淡一笑,可那笑容神色没有半点欢喜,却更像是万年死水一潭。
“王妃!找到王妃了!”两名侍卫乍见君海棠,忙不迭高声叫喊,拥着她往江遥而去。江遥得了报,大喜之下飞身奔来。
连日奔劳心伤,君海棠强撑的一口气已到极致,望见那抹素白身影闪现,熟悉的俊颜映入眼帘,她好像忽然被抽光了全身力气,斜斜软倒。江遥怜惜不已,抱了她上马,喝令即刻开拔回程。
侍卫来报,说已寻到了卫国将军,他抱着位姑娘出佛洞,讨要了匹良马便匆匆离去。君海棠身形微震,闭上眼缩在江遥怀里,一颗心似已不在胸内,空荡荡的。一路上江遥的怀抱熟悉而温暖,可她却希望就此沉睡,再也不要醒过来。
返至长安,君海棠已断断续续将此前发生的一切说给了江遥听。江遥得知她寒毒已除,自然喜出望外。可当她提及生父一事,他神色微怔,定定看着她不说话。君海棠被他看得眼眶又暗自发红,他失笑将她搂紧,“瞧我疑神疑鬼的,你能回到我身边来,便是下了决心。再说,我也绝不会放手。”
一路上君海棠见得侍卫都称江遥为“瑞王”、称她为“王妃”,又留意到江遥全身素缟白裳,心中这才了然,原来老瑞王已死了。
江遥叹气道:“我身为你的夫婿,本该事发当时便追去西楮将你营救,只是……你被掳后的几日,父王重病复发,我守着不能离开,只好请你大哥……不,只好请卫国将军先动身前去。过了七八日,父王仙去,江辰又失踪未归,皇帝怕朝中局势因此动荡,便让我顶了瑞王这个爵位。”
他说得轻巧,君海棠心中却何尝不知他这月余的心神交瘁。燕王和瑞王相斗已久,忽然其中一方倒下,其势力必定有偏差,若无人主持大局,燕王一脉势力大涨,更何况他与乌桓有私,如此一来天昭朝局必定翻天覆地。
江遥歉意低声:“我当初答应过要陪你纵情江湖,逍遥自在,只怕一时半会无法成行了。你心里可会怨我?”
君海棠摇摇头,只觉得身心疲惫不堪。江遥怜爱地轻吻她额头鬓发,“等大战一过,朝中稳定下来,我便扔了这玉冠,和你逍遥四海。便是江沨下圣旨阻挠,我也懒得理睬。”
他二人虽未正式拜过堂,但册封君海棠的圣旨早已颁下,是以瑞王府上下人人皆尊称她为“王妃”。君海棠回到王府,初时颇为不惯,听久了便任由他们去。她体内经脉未康复,日常行走和各项事宜仍旧受制。而江遥亦新孝在身,二人几日下来并未同房安寝。
又过两日,老瑞王丧期满一月,江遥这才换下素缟,但仍着素淡袍服。他运功替君海棠打通经脉,对她武功内力的恢复,大有好处。
一趟功运毕,已是入夜二更。江遥闭上眼,细细体会着她为他轻柔拭汗。忽然心神一荡,捉了她的手在唇边轻轻吻住。君海棠一羞挣脱,却被他扯跌落怀内。
“月余前那场洞房花烛,今夜补偿给我可好?”江遥低低在她耳边软声哄说。短短字语暧昧无尽,却将她的脸烧了个透红。
“我们还未正式拜堂成亲,没喝交杯酒,哪来的洞房花烛?”君海棠又羞又气,忙手脚并用挣脱他的禁锢。
皇室礼数不可少,上次江遥和君海棠的成亲昏礼被君天义等人搅得无法成行,此番君海棠归来,皇帝已下令让江遥差人继续筹备,只待老瑞王丧期一过,便可成礼。
“交杯酒有何难?我们此时此刻便可喝。”江遥哈哈一笑,桌上便有侍女备好的醇酒,他取过倒满杯,就唇含了一口,凑上前俯身将她牢牢吻住。
二人唇舌交缠,琼浆玉液在彼此口齿间流去渡来,酒香四溢。也不知是酒香醉人,还是对方的气息氲熏,二人渐渐迷醉,良久方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江遥一双眸子亮得出奇,内里似乎有火苗在热烈灼烧。君海棠被他盯得羞窘无容,“你又来发疯没正经。”
他却大笑,眉目间俊朗如斯,极尽风流,“交杯酒已喝过,你再怎么赖也赖不掉了。”双臂前拢,将她密密搂住。君海棠全身轻颤,不知不觉间,已被他抱着朝床内躺倒。
纱帐被一扫而落,掩住其内纠缠着的两条人影。
“ 好了,别闹了……”君海棠低低的娇声埋怨不时传出,却更。江遥呼吸声越来越重,咕哝着说:“反正这堂迟早要补拜的,洞房早一天晚一天还不是一样?”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唯有一室晕光映着不时撩动翻飞的纱帐。
蓦然间,低呜的哨声毫无预警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王府内院霎时人影攒动。君海棠忍不出推了一把江遥,而他刚刚尝到点温柔滋味,又哪肯就此离去,于是低声道:“无妨,他们能应付得了。”低下头来继续和她温存缱绻。
不料四煞的惊呼、过招声骤然移近中庭,又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这次江遥却再也坐不住,他知若非遇到极强之敌,四煞不会如此示警。只是这种难得的时光,他又正在兴头上,却猛然被人打断,任谁也不会有好脾气。
江遥迅速翻身着好中衣,连外袍都没披,便阴着脸大开房门,“阁下真会挑时辰,专门来扰人良宵春梦。”一时的兴致被搅得干干净净。
檐角之上,崔芙蓉衣映素辉,嘴噙冷笑,从上而下指着江遥骂道:“姓江的小子,上次居然敢骗我说箭头有毒,真是不知死活。别说你那点微末降龙掌,便是当年单浩庭,我也没放在眼里。”
江遥想起君海棠此前跟他说过,这崔芙蓉便是月影阁主。当年他师父丐帮帮主单浩庭便是死于月影阁之手。此时他乍见仇人,分外眼红,也不管自己衣衫不整,冲天而起便打出一记降龙掌。“你这妖妇,当年为何要害我师父?”
崔芙蓉长绫卷了两卷,轻易便把他的掌力化去,“要怪便怪你师父自己吧,他若不是一身纯阳内力,我又何需废这心思将他除去?否则让他们几个给小丫头解去寒毒,那君老三的计谋岂不是落了空?”
江遥一怔,脑中数转,已将事情前因后果串了起来。他悲而大怒,手下连催几掌,崔芙蓉只是不停向后退避,不一会二人已转战到数重檐瓦之外。
上次和崔芙蓉交手时,她还咄咄逼人,可今晚她却一改常态,连连避退了好几次。江遥心中升起警觉,不好,难道她要调虎离山?一思及此,他骤然转身。崔芙蓉的长绫如影而至,拦住他的去路。
果然如此。江遥心中焦急,运足力朝绫缎末梢打出两掌,只是崔芙蓉武功高得咳人,她便如猫戏老鼠一般不停地阻饶他回转。过了半驻香功夫,崔芙蓉忽而收手,他才得以脱身跃回。
四煞跪下请罪:“瑞王,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王妃已被他们掳去。”
江遥心神大震,赶至房内,发觉窗门大开,床上空空如也,却哪里还有君海棠的踪影?
君海棠此时亦是暗暗叫苦,她两次被掳,之前是生父还倒好说,这次却是死对头。林渊扛着她飞奔,不一会便和崔芙蓉会合。二人连夜出长安、过洛阳,直奔嵩山。君海棠心中隐隐觉得不安,这两人该不会是挟着她去寻大荣朝的藏宝吧?
果不其然,二人一径朝逍遥谷方向行进,君海棠暗叫不好,崔芙蓉武功绝顶,无人能敌,便是逍遥宫所有弟子一齐上,也不是她对手。这次逍遥宫只怕凶多吉少。
前方便是逍遥谷口,几人遥遥而望,却发现谷口前有两人盘腿坐于地面,纹丝不动。走近了一看,却是空寂和空问。察觉崔芙蓉一行现身,空寂睁开眼,“阿弥陀佛,崔施主,回头是岸,莫再造冤孽。”
崔芙蓉冷笑一声:“君二,打不过了便找帮手?你俩一起上,我也未必怕了。”她鼓荡起白绫如两条长枪一般飞插过去,空寂空问一拍地面,骤然飞升,而他们俩方才坐的地方已被击得齑粉乱扬。
崔芙蓉示意林渊先带君海棠走,自己凝神备战。一个老和尚也倒罢了,两个齐齐联手,只怕接下来将会有一场恶战。
林渊扛着君海棠却不往逍遥谷内去,反而拣了小路朝太室山东南一侧行进。君海棠只觉林渊身上有一股说不出的腥臊味道隐隐散发,中人欲呕。一路上渐渐地悬崖断屏多了起来,她心道,此处怎么这么熟悉?待林渊停住将她放落在地,她才看清前方断崖横空,一帘瀑布于断崖上方倾泻而下。
难怪这里地形这么熟悉,当初她帮丐帮吴长老捕捉飞天神鼠时,正是此处。
林渊从怀内取了一张图展开,细看良久。空气中腥味更重,君海棠心中一动,当初君惟明杭州受伤后逃至翠寒谷,也是有这么一幅染血的图。
林渊不停看图比划,喜道:“就是这里没错。”他手中的图画,便是当日在杭州君惟明落崖时,二人抢夺的那幅崔雪莲的肖像图。那图一分为二,一半被君惟明扯去,另一半仍在林渊手中。林渊回去后仔细研究,数番试验,终于发现了其“血染暗图现”的秘密。
他走到瀑布后的山壁,摆弄没到一会,猛然间便听山石簌簌,泥尘飞落。透过瀑帘,已能隐约看到其后的山壁中间,现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林渊虽一身泥土落汤鸡般模样走回,脸上却欣喜无尽。“谁也没想到,大荣朝藏宝的入口,便是在山瀑后面的岩壁。”他拎了君海棠一同进入洞中,打亮火折子。
那洞似乎极深,黑幽幽地不知通往何处。林渊又点了另一条火折子让君海棠拿住,示意她在前面先走。君海棠心中暗骂他狡猾阴险,眼看此时只有他二人,崔芙蓉不知去向,她于是出言一探他口风:“我们不等崔芙蓉来一起进去?”
林渊狡烩一笑:“她被那两个老和尚缠住,能脱身便是万幸了。昨日去少林寺报信的那人做得不错,老和尚们果然出动了。”君海棠一怔,原来林渊连崔芙蓉都算计,此人果然卑鄙狡诈过人,非同一般。
两人在潮湿阴暗的甬道中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一堵石门严严实实,再无去路。
“定是另有机关开启此门。”林渊上前在石门附近查看,果然瞧见右侧石壁上有一凹槽,呈六角形。君海棠一见,面色有异,当初范峥临死前交给她的那块铁片,形状大小和石壁上毫无二致。她压下心中惊异,装作茫然不解的样子。
林渊看了一会,失声说:“秘钥!这石门需要密钥来打开。”他转头盯向君海棠,“大荣朝藏宝的法门和秘钥都在你身上,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快拿出来?”
君海棠怒道:“我又哪里有那些东西?就算有,又怎会随身带着?”其实她心里暗暗叫苦,那块铁片却正正在她怀里。“回去吧,就算要来开着藏宝,也得等我回瑞王府取了东西才行。”说罢转身便走。
林渊急跨上前,骈指成剑,从后点了她酥软穴,伸手到她身上到处摸索。君海棠羞愤不已,大叫停手。他毫不理会,直到从她怀内摸出铁片,看仔细后笑道:“还骗我?这不就在你身上么?”转身将秘钥填到石壁那块凹槽,石门却毫无反应。
君海棠亦觉奇怪,忍不住探头望去。林渊略一思索,取了匕首插入铁片的空隙,用手缓缓左右扭动匕首。喀喀响动中,石门应声而开,其内光华隐现。林渊大喜,却也不忘了去取石壁凹槽上的匕首和秘钥。君海棠心中暗道,这人如此心思缜密,自己到要好好计谋周旋一番,才能脱身。
石门之后又是另一条甬道,但其两旁的石壁上嵌满数十颗夜明珠,将整条甬道和不远处的另一座石门映得纤毫毕现,如同白昼。君海棠想起翠寒谷内的石壁也嵌有同样的夜明珠,不知是否从这藏宝中获得。林渊早就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一步跨出,却不经意瞥见甬道地面绘满了大大小小的格子图案,一直延绵到两边石壁之上。
脚方落地,他暗绝不妙,赶紧收回。只听嗤嗤声不绝,两旁石壁间飞出铁箭数枚,直朝二人站立处射来。二人腾挪闪避,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林渊取了图细看,忽道:“迷波幻影,踏水无痕……看来这一关需得逍遥派轻功步法方可通过。”
君海棠哼道:“那也只是我能通过,你又不会逍遥派轻功,难道想送死么?”
“你在前面先走,我牢记你走过的步法,跟在后面就是。我用绳索将你和我的腰绑住相连,大家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这就不怕你会害我了。”林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君海棠皱眉,却是死活也不肯和他绑在一起,“迷波幻影,踏水无痕的步法腾挪翻飞之处甚多,你我绑在一起,若是不小心绊倒其中一人,大家便会死得更快。”
林渊点头:“也是。那你等会走慢点便是,我手中扣了银针,你若使什么鬼招,这里便是你的坟墓。”威胁完毕,他往旁边一让,“开始吧,你来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