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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章 宫变 ...


  •   宫墙之外惊变突生,皇宫内亦隐隐骚动起来。
      “糟糕,这当口,只能先往暗处避,趁乱见机再溜出去。”二人持抱着慧明还未走多久,便有十几条人影从另一侧窜来。
      “娘的,什么人提前发了信号,不是说好了等大家一同潜入到内宫会合再动手的吗?”来者中有人低声咒骂。
      双方刚好迎面碰上,都唬了一愣。为首那人面色阴沉,盯着君海棠缓缓抽出腰刀,“你们的摄政王杀死了我们大王的爱子,正好拿你这公主来祭祀。”其余人纷纷响应,拉开了架势将她和唐老头围在中间。
      乌桓的奸细果然混入了西京,君海棠冷笑一声:“就凭你们几个人也敢来到皇宫里作乱?”
      “谁说只有我们几个?国师已和几位大人谋划好,今夜来个里应外合,可笑你们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只怕过了今夜,就连你们楮国皇帝也都会换个人来当。”阿古汗说得煞有其事,此时宫内外一片大乱,君海棠心里也不得不信他几分。
      弯刀挥闪而落,未能中人却被高高振飞了开去。阿古汗大吃一惊,盯着高举双掌的唐老头连声问:“你是什么人?”众乔装的乌桓军士得阿古汗的眼色,一齐舞着兵刃将包围圈缩小,却是要君海棠等人乱刀劈死。
      唐老头将君海棠护在当中,风雷般的破空声中,掌劲汹涌狂飙,四处横扫,即刻有两名乌桓军士死在他掌下。
      阿古汗见状低声喝令,众人结成楔形阵,轮番前攻,更有几人刀剑齐上,绕过唐老头专朝君海棠和慧明刺去。唐老头被七八人缠住,分身无瑕。
      此时随着一阵喧闹,乌羽凤和万里春领着一批禁卫和魔教弟子路经由此。瞧见这情形,乌羽凤一惊骂道:“反贼已入了外宫,还不给我拿下。”禁卫们得令,一拥而上。
      万里春瞧了两眼,“不对,他们看上去是北地人,莫不是”他们只顾着敌方,倒是忽略了君海棠手上抱着慧明的异状。
      厮杀声、兵刃碰击声愈来愈烈,渐渐朝这方移来。数名禁卫相互扶持着从黑暗中逃出,他们浑身浴血,身上皆中了数箭,“万长老,是咱们的箭手,有人造反。守宫门的弟兄都死尽了。如今尹长老和莫长老正带了人在宫门堵住反贼。”那人说完话抽搐倒下。
      乌桓人见对方人多势众,使了个眼色边战边退,乌羽凤领着魔教弟子紧追不舍。万里春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君海棠,径直朝宫门方向而去。人还未到,便听到前方莫潇湘低声喝道:“此话当真?”
      地下的禁卫奄奄一息,用尽了全身气力才断断续续说:“属下方才在宫门外看得清楚,他们是西城护城军无疑。”
      莫潇湘猛然朝宫门外怒喝道:“安督醴,谁借了你这么大的狗胆子?竟敢造反?”门外无人应答,却随着一声喝令“放箭”,箭羽又纷飞而至。禁卫以盾护身,慢慢退后。万里春刚刚赶到,一个纵步躲过数发火箭,抄了其中两支,运劲朝宫墙外反射回去,当即有两人惨叫落地。
      但方才众人都听清楚了,宫外发令那人,确是安督醴无疑。

      趁着方才骚乱,唐老头和君海棠掉头朝外宫另一个方向走避。只是宫墙外不时有飞蝗箭火射来,看情形皇宫外已被团团围住,二人只怕出逃无望。外宫动静如此之大,内宫却安谧异常。君海棠想起一事,哎呀叫出声:“我给他喝了酥筋散,若是现在有强敌前来,他……”她越想越怕,毕竟是自己生父,心中竟是有些担心。
      唐老头一怔,“你不走了?”君海棠心乱如麻,竟是拿不下主意,“我还是先回去看看。”掉头便往内宫原路返回。唐老头在原地愣了一瞬,飞身上前欲拦下她。前方一名宫女从屋内探头走出,与二人打了个照面,“哎呀”惊叫一声又缩回屋里。
      就这么短短瞬间,君海棠已将那宫女的容貌看得清楚,她踹开屋门入内,“静凡师太,你还想逃么?”静凡苦笑道:“我如今重伤之后无功全失,又哪里敢逃?”
      慧明原本为唐老头内力所救,虽未转醒,但神志、耳力倒是清楚。此刻听见“静凡”二字,她身子猛然一震,悠悠醒来。“你这叛徒,原来你一直躲在楮国皇宫。”
      静凡慌不迭跪下: “师伯饶命,弟子固然罪该万死,但下毒害死师祖一事,全是我师父的主意。”当下将慧清如何将毒药交与她,令她如何每日少量投毒之事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慧明疑道:“你师父又怎会有逍遥宫的毒?”静凡摇头:“弟子不知,师父也从没说起。”慧明又问:“你当日说悠然的父母是你师父所杀,你可亲眼得见?”静凡点头,却接着摇头:“那天师父说要下山办点事,不让弟子跟随。可弟子当时刚入师父门下,喜欢粘着师父,于是便偷偷跟随,只是到了山脚便不见师父踪影。弟子无聊便在河边坐着发呆,突然发现河上游流下来许多血水,探头看去却发现是师父在远处的岸边洗她那把拂尘,而当时还是个小娃娃的纪师妹,便躺在岸边的草地上昏迷不醒。”
      除了剑,慧清惯用的兵器便是拂尘。慧明脸一沉:“这和悠然的父母又有什么关系?”静凡急道:“师父洗完了拂尘,便点了一把火将岸边的草屋烧得干干净净。后来弟子才得知,那草屋便是纪师妹的家……”
      说到此,众人心底已然雪亮。慧明叹了一声,“果然和我想的一般,慧清此刻还在宫内,我需得寻了同门一齐将她拿下正法。”唐老头皱眉道:“此刻楮国皇宫内危机重重,师太……”
      慧明回身合什一躬,“多谢二位出手,不必担心,贫尼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将叛徒讨拿回来。”静凡慌道:“师伯,我能不能不去?我怕师父。”却在慧明死盯之下乖乖跟着走。
      见君海棠魂不守舍,唐老头低声问:“宫……宫主,你定要回去?”君海棠恍惚点头,伸手去推门。刚好唐老头亦同时举臂,二人双手在门扉间相碰,唐老头手臂微微一僵。
      而君海棠无意间朝唐老头的手掌扫了一眼,面色瞬变,一时间,竟如木雕般呆住。
      “酥筋散药性只得两个多时辰,君天义功力深厚,顶多一个多时辰便恢复原样,你若回去,只怕再没机会脱身。”唐老头好言相劝,循循善诱,却发觉眼前的人身子不停地颤抖,宛如风中柳絮。
      君海棠背对着他,语音缥缈莫辨,似是梦呓,又似自语,“你不是已赶赴北疆了么?在我和阿遥成亲前,你亲口对我说的。”
      唐老头浑身一震,半晌才轻咳:“宫……宫主……你在说什么?”
      君海棠悠悠转过身,清眸内涟漪微荡,她就这么一瞬不瞬直直望着他。她是大意了还是被什么蒙住了双眼?竟然看不穿这易容改装之下,明明就是她最熟悉的人。虽然布衣粗服、面貌大改,但那双如璀璨星子的眼睛,她竟然一直没有注意。
      他原本挺拔如松的背脊,却为了她乔装佝偻;他原本是高傲的武林天骄,却为了她甘愿屈膝下跪;他原本是爱洁潇洒的翩翩公子,却为了她甘愿忍受唾哕羞辱。“你为什么要这样?你知不知道?我情愿一辈子出不了皇宫,也不愿你向那些人下跪。” 说话间,语声哽咽,珠泪已大颗滚落。
      唐老头强作镇定:“宫主,你认错人了。”
      君海棠摇摇头,将眼中泪珠甩落,猛然抓起他的手,“若不是我看到这个,你是不是就一直不肯认我?”纤指比处,他的右手掌丘,浅浅现着一排牙印。
      这是她当日离堡前在他掌上咬落的痕迹,她记得,他也记得。君惟明苦笑不已,乔装了这许久,终是被她瞧出了破绽。
      君海棠一言不发,伸手在他耳边颌际摸索片刻,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撕下,熟悉的俊颜重新显山露水。她怔怔望了他半晌,千言万语,终是无从说起。泪,又自汩汩而下。
      君惟明霎时慌了手脚,“别哭,是我不好。”时隔多日,自己心兹念兹的女子就在身前,正自梨花带雨。心不由得恍然软下,一把将她抱入怀里。“是我不好,过了这么久才来救你。”
      不料君海棠身子僵住一瞬,挣扎起来,“你不是我哥哥。我恨你,我恨你。”也不知哪里生来的气力,双手攒紧,一拳一拳狠狠打在他身上,似乎要把心中的怨气狠狠发泄出来。
      君惟明闭上眼,臂膀只是牢牢将她锁住,不动如山,任她去打,“若当初我早些追根问底,也不至于阴差阳错将你拱手让人……你打吧,多打些,我也恨我自己。”
      君海棠听了,啜泣愈甚,却渐渐停了动作,仿佛疲倦无比地靠在他怀内,“到如今,你让我怎么办?你和阿遥,你们俩让我怎么办?”
      君惟明瞬间怔茫,张嘴想说什么,却半天发不出个字来。
      远处凌厉号角响起,君海棠一惊而醒,那是君天义贴身禁卫吹的暗号,只有遇到紧急险情,才发出的示警。

      叛军射入的箭火落在重重殿宇之上,已然浓烟四起,烈焰灼灼。火光借风势很快蔓延开来,映得天际腥艳如血。宫城外叛军突然齐声发喊,鼓噪大作,在九重宫阙的上空回荡不息。
      早在外宫惊变喧哗之时,君天义便已警觉,他轻轻收好崔雪莲的遗物,低唤左右近侍,四下里却寂然无声。他脸色瞬变,侧转头。殿室四周的巨烛忽明忽暗,映出窗门外一条淡淡黑影。他不用凝目细看,已分辨出那身影颇为熟悉。
      君天义眸光一肃,了然笑道,“原来是你,我早该想到。难为你演了这么一出好戏,瞒过众人耳目,就是为了谋这一夜。数剑穿身,如今伤可好了?”
      殿门破风而开,黑影已飘然入室,来人面上笑语殷殷,“多谢教主挂怀,这点皮肉小伤能换得教主一时大意,我宋慕浩身上再多插几剑也无妨。”
      君天义冷冷盯着他,“宋慕浩,你我自立教起,和其他十位长老盟血结义,到今日也有二十余年。如今你是决心要叛教,与我西楮上下为敌了?”
      宋慕浩亦冷笑道:“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却也是教主逼得。想当初我们十位兄弟姐妹和教主结拜,说好同甘共苦,共同进退,为教主的复国大计,纵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当时教主也曾给我们几个许下诺言,若得复国,必然将荣华富贵予以一同分享。”
      君天义森然哼道:“这许多年,我赐你们的金银财宝、土地田宅还不够多么?”
      “这些年金银你是赐了不少,但你坐拥楮国天下,这点金银田宅可谓之九牛一毛。教主也不想想,当初若非我们,你能否重返楮国坐上这个位子?你复国登位后,除了赏赐点金银,却连个爵位也不封给我们。可你那两个义子,统统封王掌权。如此比较,教主一碗水端不平,你让我们心里如何能安?”
      君天义哑然,斜睨着他,“你想要封官进爵,早说了便是。”
      宋慕浩双臂猛振,披风猎猎鼓荡,他仰天长笑,笑声里满是不屑和鄙夷:“君天义阿君天义,你当是施舍几个钱打发叫花子么?我宋慕浩武功虽不如你,却也非虫鼠之辈。二十余年来,我内辅你统领焚天教,外助你招兵买马,匡位复国。出的力、卖的苦,哪样比你少?到头来却是你做了皇帝,我还要等你施舍。想我宋慕浩有武有谋,凡事都可独当一面,何必屈人之下看人脸色?当初我便心里打定主意,你就算要给,我也不屑于要。”
      君天义愈发心寒,难怪当初自己几次提出要他入朝任职作官,他一再推辞,原来他一早便有了计较。“好,宋长老果然好隐忍、好心计。原来拜官封爵已入不了你的眼,恐怕这皇位才是你最想要之物。所以宋长老当年在我登基后坚持要接手教中事务,口中说是为我分忧,实际却是培植更多亲信心腹。今晚宫墙外的那支叛军,领头的只怕便是安督醴吧?”
      宋慕浩眼皮微抖,眸中精光闪现,“既然教主早有疑心,为何不撤了安督醴之职?”
      君天义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渐渐被火光映亮的夜空,“堂堂焚天教排名第一的宋长老岂能这么轻易便死了?即便大郎亲眼证实你数剑穿身、必死无疑,我心里却是不信,思索数日我愈发觉得不对,便静下心来等着看看你到底想演哪一出戏。至于安督醴,我若提早动他,岂非打草惊蛇让你更加警觉?”
      “好、好,不愧是君天义,心思缜密,从不信人。只是你却万万料不到,便是你最亲近的人背叛了你,今夜和我们里应外合,你的气数尽了。你方才喝下的茶水里,便是下了专门克制你怒焰掌的毒药,不信你运功试试看……”宋慕浩话还未说完,殿外飞射入另一条黑影,身形快得奇诡异常。
      来人怒目圆睁,“宋慕浩,咱们事前说好今夜是让博某和焚天教主切磋掌法,你却卑鄙如斯,坏了博某的大好机会。”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东陵武痴博尔泽。
      不料君天义大笑,“宋慕浩,此番你却是打错了如意算盘。这茶水我根本就没喝。”他虽放声而笑,眉梢眼角却是挂满丝丝凄凉:“海棠那孩子今晚乖巧得反常,她何时给我端茶送水过?我当着她的面将茶水喝下,却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吐掉。原先以为她只是下药迷倒我好逃走,于是即刻派人前去将她拦下,没想到……没想到……”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停了话语,神色貌似无常,眸光已暗淡不复此前。
      宋慕浩知他误会了,本欲说破,转念一想却临时改口:“我们一早便有了准备,你这寝宫的近侍禁卫,早就成了死人,哪还能迈出宫去?”
      君天义扯开一抹寒笑,目光森冷嗜血,“宋慕浩,我既未中圈套,今夜你便受死吧。”掌风狂啸激荡,挟着赤炎之色卷来,便是在清寒的冬夜里,亦炙灼逼人。
      宋慕浩自知不是他对手,不由得面色微变,大大后退一步。幸而有人已跨挡在他身前,“我来接君教主这一掌。”
      双掌相接,两人同时身形狂震,后退数步。
      君天义盯着眼前那人,年壮力盛,内力极深,东陵千松门的传人,果然非凡品。“千松门博尔泽,东陵皇族宗室子弟,九岁习武,十岁练拳,十四毙虎,十六斩狮,二十岁那年,力胜同门师兄弟得任掌门,此后多年更是在东陵无遇敌手。”
      听到自己的生平事迹能在焚天教主口中娓娓道来,博尔泽惊喜之余亦有一丝自傲,“正是博某,今日能领教君教主的怒焰掌,也不愧博某千里走一遭。”
      君天义心中却是颇为恼怒,知这博尔泽是为宋慕浩所诱,今夜被他插一脚,变数又加了一层。他懒得废话,身形微动,提掌便是数击。博尔泽面色凝重,知道眼前是强敌,亦全神贯注,运足真力。
      殿室虽不小,哪经得起二人掌风狂扫,其内的撑梁大柱一时间木屑飞扬,垂落的纱帐亦翻卷肆舞,如波似浪。
      宋慕浩在一旁观战,他心知君天义了得,论单挑自己定无胜算,便是博尔泽也未见得能占便宜。他正思忖是否要暗中下手,低头却发觉殿外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人,如血火光,将那人的身影长长拖曳在地。

      初稿于2009、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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