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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九章 密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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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海棠脑中念头交错,哑声道:“我姓君名海棠,家母是前逍遥宫主崔雪莲。”
“有何为证?”怪人浑身发颤,似激动不已。
君海棠想了想,“我和我娘长得极象……”那人听了,挣扎爬近,仔细审视她的脸。
君海棠将另一根火折点燃,倒吸口冷气。那怪人衣衫已成碎片,浑身污垢不堪,长须乱发遮住大半张脸,只露深陷浑浊的双眼,整个人形如枯槁。他手脚肩胛处均被粗如儿臂的铁链锁住,状极凄惨,而链条那端则深嵌入石壁中。君海棠以冷月剑用力劈,铮然星火四溅,铁链仅现出一道极浅划痕。
怪人摇头,“此链乃寒铁所铸,纵是断金削铁的宝刀也砍不断。”说着倏然伸手,两指摸上君海棠颊边耳际,又即刻缩回,眼中仍带警惕,“这十几年你如何过活?崔宫主呢?”
“娘早去了,是翠姨……”君海棠抑住心酸,打起精神细说,从幼时到长大,直至出谷寻亲,都大致一叙。怪人听得怔然,神色随她话语时而柔和,时而感慨。
君海棠欲寻另半截火折,将怀内物品掏出。怪人将君惟明那令牌抓来看了半晌,面上不信任之色大减,“神兵令牌都在你手,君天雄何等人物,错认一次,绝不再有第二次了。”他听闻君海棠被青蝠咬伤,脸色一变,抓了只被震晕的青蝠来,“快喝它的血解毒。”
君海棠忍住恶心,张嘴咬破青蝠皮肉,吸血下肚。抬起左手,却发现那伤处不再发青,漫出的的血丝也已呈鲜红。
怪人也万分惊讶,“蝠血生效可没这般快,奇了,莫非你体质大异常人?”君海棠灵光一闪,将自己在太室山上捕捉飞天鼠的奇遇说了,怪人面露喜色,“竟有这般机缘,如今你体内存有飞天鼠毒,普通毒物已伤不了你。”
君海棠却大叹倒霉,早知如此,方才便不要吸那蝠血了。眼看那怪人捞了只红蝙蝠大口吃下肚,她胃中一阵翻腾,俯身干呕。地上堆着不少细小骨骸,不知有多少蝙蝠曾被他这般拆骨入腹,也难怪蝠群不敢飞到河岸这头。
怪人吃完蝙蝠,跪地恭敬朝君海棠行个大礼,“属下乃逍遥宫崔宫主座下护法范峥。十八年前逍遥宫一战,我身受重伤,不幸被谷毅这老贼擒住,他刺穿我的琵琶骨、将我手脚带上寒铁链囚禁于此,隔三五天给我送些食,但我一个大男人,那点东西又如何果腹?饿起来时,只好以洞中蝙蝠为食。”
君海棠恻然,这范护法着实可怜,被囚在此许久,却不知谷毅要从他身上获取什么秘密?想起书房那只食盒,她面色微变,“谷毅只怕今晚便来,范护法,我们想个法子把你身上的铁链去掉,好逃出这里。”
范峥摇头,“小宫主方才也试过了,这寒铁极难砍断。为今之计,只有等谷毅老贼下来,你躲在暗处向他偷袭,若是得手,便可逼他交出钥匙。”
君海棠点头,转眼四顾,左侧靠近洞壁的地面石笋交错,大的有数人合抱之粗,小的也有一人合围之宽。她挑了靠近范峥的一处石笋,藏身其后。
两人各自靠坐,静待谷毅到来。黑暗中,范峥幽幽道:“逍遥宫自四百年前创派以来,历时无数王朝变迁,也经历过数次危难,如今虽蒙冤被中原武林打压唾弃,但至少老天有眼,让小宫主得以幸存,它日逍遥宫定可一洗冤屈,声威重振。”
君海棠讶然失声,“原来逍遥宫历史这般久远……”
“逍遥派起初创派,传人并非指定血亲家传,而是武功高者、有德者居之,创派后一百多年内,各届宫主有男有女,均为世间奇才……”
君海棠接口道:“我派既称‘逍遥’,寓意想必来自庄子的游世之道。”
范峥含笑点头,心道,这小宫主倒是难得的七窍玲珑心,“不错,我派创派之意便是取庄子的逍遥游境界,意在无物无待,逍遥自在。至二百余年前,大荣王朝成武帝在位年间,逍遥宫门下弟子已近千人,派中高手如云,声威显赫,与“少林”、“峨眉”并列为当世三大门派。而那时的第六代掌门沈筠卿,世人雅称紫竹先生,更是一等一的绝世人物,一袭紫袍逍遥于江湖。他所创的‘游鱼功’和‘鲲鹏剑法’,便是集逍遥派先人武功之大成,一时间我派声威之盛,前古所无,后世难现,就连那武学博大精深的少林一派,也不得不拜服。只可惜,先人风采已矣,我派后世掌门,却无一人能得他真传。”
如此神仙般的人物,君海棠听得悠然神往,却也有无尽遗憾,“可惜这样精妙绝伦的武功,竟没流传下来。”
范峥叹一口气,“紫竹先生本就生性散漫,无拘无束,戏游天下乃是他毕生梦想,当掌门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一早便有退位游历的念头,待座下仅有的两名弟子武功略有所成,他便指定二弟子为下任掌门宫主,自己骑着一头青驴跑得无影无踪,也不知去了哪里游历,连他夫人女儿都没他任何消息。”
君海棠微微一笑,心道,这位祖师爷性子洒脱不羁,颇有老子倒骑青牛出函谷关的风范,只是连消息也不透露给家人听,这样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却是苦了夫人和女儿。
“他那两个弟子中,大徒弟生性傲慢,眼见师弟做了掌门宫主,心中自然不服。二徒弟虽武功最好,但性子温和纯良,跟他师父一般只醉心于自己喜爱的物事,丝毫不知旁人正虎视眈眈。待紫竹先生离去后没多久,那大徒弟便纠结门中众多异心弟子,在一个无风无月的夜晚将新掌门给杀了……”
听闻这等派中内讧、自相残杀之事,君海棠惊得“啊”一声轻叫。范峥瞟她一眼,“这有何奇怪?人心贪婪,自古便有。我逍遥宫历代弟子大多为忠义良善之辈,却也不乏奸恶卑劣的小人。彼时那大徒弟以为杀了师弟,自己便可取而代之,不料派中弟子也有人不服,相互争斗残杀,局面一发不可收拾。紫竹先生闻讯赶回,一怒将那大徒弟力毙掌下,相关人也都受严厉惩罚。”
“以前逍遥宫历次掌门宫主换届,也曾出现同门争夺的情形。至此,紫竹先生深感此中利害关系,加上那时经此一乱,派中精英已死伤殆尽,新掌门最佳人选只剩他女儿一人。为免以后残杀夺位再度发生,紫竹先生便留在女儿身边潜心传授武功,并召集剩余门中弟子,定出掌门之位只传血亲的规矩。自此,逍遥宫掌门宫主之位,世世代代只传血亲。紫竹先生从‘游鱼功’中另辟蹊径,独创玄天逍遥气,此真气可以代代转传渡入他人体内,彼此融合。”
“原来我体内的玄天逍遥气融合无数先祖的内力,已历时两百年之久。”君海棠怔征望着自己右手,“只是我真没用,竟不能承先人遗志将本派发扬壮大,甚至连母亲和逍遥宫蒙受的冤屈都弄不清楚。”她心中郁闷,手长剑猛地下杵,“范护法曾提起过,谷毅想从你这里套取一个极关紧要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海棠以为,能让武林中人以死相拼来争夺的不外有二,一是财宝,二是武功秘笈,范护法究竟在守着哪样?”
范峥沉默半晌,方长叹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凡涉及巨财宝藏,不单武林中人,便是寻常百姓、高官贵族也不惜使出各种手段来争夺。”
君海棠却不以为然,“非也。人都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二者却不可相提并论。食为鸟之必需,无食之鸟不能存活。财之于人非等同食之于鸟,人为财死绝非生存所迫,实乃内心贪婪所致。”
范峥“嘿嘿”冷笑两句,目光如炬盯向君海棠,“宫主小小年纪能说出这番道理,如非囫囵书本,倒也十分难得。只是,若你真有机会取得那惊人宝藏,可动荡天下、可改朝换代,你会如何?”
君海棠呆了一呆,嗫嚅开口,“我也不知会如何……”她定定神,脑中回想起一些事,“再多财宝于我又有何用?翠姨说我此生若能平安过活,不理江湖纷争,便是我母亲最大的遗愿。而我也只望亲人安逸,不求争锋武林,不求扬名天下,但求快意逍遥,戏游江湖,方不辜负我逍遥一派的真正寓意。”
范峥半天作声不得,良久哈哈一笑,“小宫主不愧为紫竹先生的后人,颇有他当年的洒脱风范,真不知是幸抑或不幸……”他最后一句声音极低,似是自言自语,随即话语一转,“逍遥派几百年下来,虽积累的财宝不少,却也说不上富可敌国,只是到了前朝末期……”
他话语忽止,做个噤声的手势,君海棠心中一凛,屏住呼吸。范峥久居暗洞,耳目比常人灵敏许多。半刻后,甬道处果然传来细微脚步声,食物香气随之漂来,惹得满洞蝙蝠扑腾不已。范峥大声,“好香!是正宗的凉州烧鸡,皮脆、肉滑、汁多,油而不腻、酥而香鲜。”
谷毅的笑声从甬道口传来,“范护法鼻子果真了得,远远闻香便知这是天下有名的凉州烧鸡。”
“二十年前路经凉州曾吃过,如今能再次食用,也不枉我被囚在此十八年,哈哈。”
谷毅笑道:“今日还有两碟小菜,不知可合范兄口味?”他越过石笋丛,在范峥被困处两丈开外停住,挥掌将食盒平稳送上前。
范峥满是笑意,手抄下食盒,随即狼吞虎咽起来。此时谷毅背对君海棠,正是她下手偷袭的好时机。但见范峥大块朵颐,吃得正痛快,仿佛饿死鬼投胎,她心里一酸,暗念:“范护法被困许久,平日以吃蝙蝠肉存活,也不知多久没享受这般美味了,我先等等,待他吃得差不多,再下手也不迟。”
范峥大嚼间拿起一旁的酒壶,咕噜灌下喉,“还有上等花雕……真好……唔……”他忽然闷哼一声,仿佛受到极大痛苦,但手下撕鸡、嘴上吞咽却丝毫未停。
石笋后的君海棠却看得清楚,谷毅正将长铁锥插入范峥肩头,边使力边说:“范兄,口尝美食和这疼痛的滋味相比,哪个更好受些?”见范峥面部扭曲,他又悠然道:“何必逞强?只要你把那东西交出,再告诉我去哪里开启,别说这美食,便是功名利禄、荣华富贵也在前方等着你。”
“急什么?让我多尝两口,好久未祭这五脏庙。每次给我送吃的你都来这套,还不如换点新花样……”
君海棠原本怒如火烧,听了范峥的意有所指,她生生将出手的念头压下。
谷毅重捣数次,见范峥依旧不为所动,忍不住前跨一步,将长锥拔出,扫落他手中食物。
“喂,我还未吃完……”范峥被人横口夺食,大为不满。扑上前手几乎碰到烧鸡时,他忽然高弹跃起,一勾一扯,将谷毅的长铁锥紧握在手。
这一下乍起惊变,谷毅冷笑道:“好个范峥,还不死心?这十几多年你哪次得过手?……”忽觉脑后有异,他暗叫不好,脱手放锥朝侧就地一滚。待他起身,后背已被划破一条深口。“原来是你!掉下陷阱,居然未死?”
前有长剑相逼,后有铁锥袭扰,谷毅空翻飞起,从君海棠头上转出,落地后翻掌前劈,使出昆仑派绝技迅雷剑掌。
无奈范峥身上铁索长度有限,他只能看着君海棠被逼得节节后退,直至洞中央的地下河边。
甬道那边传来稀簌声,似有人正慢慢摸入。没多久,一个窈窕人影闪现,“爹,阿海,住手,你们莫要再打。”
来人正是谷月华,她越过石笋丛朝二人奔去,忽感身子一麻,咽喉被人紧紧扣住,“乖乖莫动,否则废了你。”她毛发直竖,魂飞魄散。
谷毅见女儿被范峥制住,又惊又怒:“范峥,你……”
君海棠亦叫:“范护法,莫伤她。”
范峥心里寻思,看来这是谷毅爱女,真是天助我也!于是威胁道:“老天定是想让我重见天日,是以才让你女儿撞到我手里。谷毅,你还是顺了天意,乖乖将钥匙交出。”
谷毅脸上阴晴变化,忽然转身朝君海棠走两步,声音极低,“阿海,你我翁婿联手,定能将这恶人拿下,救出月华。而你仍是我破晓山庄的女婿。”
君海棠心底一阵恶寒,朝范峥那方靠去,“幸得谷掌门眷顾,在下刚从鬼门关外走了一圈回来,如今自觉福泽薄浅,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做昆仑派女婿了。”她话里的意思却是再也明白不过,三两句便将谷毅噎得不能作声。
谷毅大怒,心下惊疑,“唐海果然是逍遥宫余孽,姓范的挟了月华作人质,我不如也依法炮制。”毫无预警欺上,剑掌斜劈君海棠颈项。
“谷毅,你当真不要你女儿性命了?那我也不必手下留情。”范峥大喝,手下五指收紧。
君海棠大惊抢过,“范护法,月华是个好姑娘,万万不可伤她。”
范峥却一把夺了她的冷月剑,反手架在谷月华脖颈上,退后两步厉声道:“这是我十八年来唯一逃脱的机会,便是杀上几个无辜好人,我也绝不手软。谷毅,我最后问一次,你还要不要女儿了?”手下微晃,冷月剑锋裂肤碎肌,鲜红血迹当即从谷月华雪颈挂落。
谷毅急道:“住手,别伤我女儿。”
范峥心中一喜,“要我不伤她,便拿钥匙来换。”
谷毅沉吟一会,脸露犹豫,“钥匙在上面,等我回转了去拿……”抬脚欲走。
范峥也不阻拦,只笑道:“谷掌门到了上面,定会寻一堆帮手下来,嗯……最好是有几个发暗器、使毒的好手,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将我和这位小兄弟放倒。如此说来,范某最终仍逃不出这去他娘的鸟山洞,还不如现在就杀了这小妞,临死拉个垫背,方不至于吃亏。”
谷毅踏出去的脚即刻收回,他大急,“谷某没这么卑鄙,你到底要怎样?”
范峥大笑,“你不卑鄙?十八年前你们六大门派大肆屠杀我逍遥宫弟子,我身受重伤伏在死人堆里,最终得逃性命。又是哪个卑鄙小人有所图谋,设下层层陷阱将我擒获?你若不卑鄙,又是谁将我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洞整整一十八年?”他冷笑,抓着谷月华头发往后拉,让谷毅能清楚瞧见她脖上剑痕:“如今世上,那秘密仅有我一人知晓。反正我们宫主不屑、也用不上那些东西,范某也不必苟且偷生来守这个秘密,今天我若出不去,那大家便一起死在这里吧。”
谷毅眼角抽动,死死盯着范峥,又看看女儿,如此反复数次,眼中精芒淡去,长叹口气,原本笔直的脊梁猛然塌下。他自怀中摸出一把钥匙,君海棠上前欲接,他却仍不肯松手。
君海棠冷冷一笑,“谷掌门莫不是改变主意要不顾女儿性命?”谷毅这才松手,双眼冒火。
范峥终于手脚终于脱了锁链,只是他肩胛骨内两只铁钩镣铐由于年月长久,竟与他骨肉黏合。君海棠不敢硬拔,范峥将剑往后一递,“用剑割开皮肉。”冷眼瞧着蠢蠢欲动的谷毅,他又道:“再给这位姑娘服一粒逍遥宫的九转魂飞丹,这样谷掌门便会安分些。”
君海棠一怔,随即胡乱掏出颗药丸,捏开谷月华下颌,以掌力送入,“月华,暂时委屈你了。”
谷月华怔怔望着君海棠,眼里漫起水气。
谷毅脸色大变,上前挥掌拍向君海棠后心,“你竟如此对月华?”
君海棠轻巧避过,“只要我二人平安离开,定将解药奉上。”
范峥后背被割开一个大口,铁钩却纹丝不动,只怕已嵌入骨内。他咬牙低喝:“不用管我,用力拍出来。”
君海棠咬牙催动掌力,随着骨头碎裂声,两枚粗重铁钩激射而出,“哐当”落地。
范峥面容不改,“小兄弟,你扶我从这暗道出去。谷掌门还请留在原地,若被我发觉你从后追来,便等着给女儿收尸吧。”依然钳着谷月华不放。
三人半走半拖,循甬道摸出,听着谷毅的低声咒骂直至渺不可闻。至围墙下,君海棠道:“范护法把月华放了吧,我托你出去。”
范峥依言而行,谷月华却不言不动,看看范峥身上的伤痕,又转头怔怔瞧着君海棠,神色复杂。
“月华姐姐,方才你吞下的只是寻常金疮药。”
谷月华只定定看她,口中轻问:“阿海,方才你说再也不做昆仑派的女婿,是真的么?”
君海棠眉头一皱,欲趁此机会跟她挑明自己的女子身份,“方才你都看到了,你爹恨不得要杀了我和范护法。而且,我其实是……”
谷月华却伸手捂住她的嘴,“你不用说,我已全然知悉,你是逍遥宫的人。”眼中珠泪纷落,又将一条金锁链塞到她手中。
“阿海,我既将心许你,此生是绝不会再嫁给旁人的了。” 谷月华一步步退去,眼神却异常坚定。
君海棠楞住,忽然厉风从侧袭来,她只觉背心被人狠狠一撞。谷毅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一掌正按在范峥后心。而范峥定定不动挡在她身后,口中鲜血尽数洒在她肩背。
君海棠恨怒挥剑,谷毅目中则杀机大起,“屡屡坏我大事,如今饶你不得。”双臂绕过重重剑网,直取君海棠咽喉。
这时一股无形劲力卷地而来,江遥现身,双臂如灵蛇游动,眨眼已将谷毅的招式化开。
谷毅暗惊,叫道:“这二人乃是逍遥宫余孽,少侠何以要助他们?”
江遥也不答话,出招虚虚实实阻绊谷毅,一旁的君海棠趁机已抱着范峥翻墙而去。
奔到后山林地,君海棠将范峥放下,伸出一掌抵在他背心。不料范峥向她摇头,气若游丝,“我被谷毅老贼打中灵台穴,只怕不成了……临死得吃那顿好的,总算能做个饱鬼……”说罢想笑,嘴角牵动,又是一大口鲜血吐出。
江遥赶到见此情形,上前替过君海棠。范峥得他真气相助,精神一振,撕开衣衫,露出伤痕累累的躯体,“小宫主……你用划开我左肋下那道伤疤,深入一寸……”
他左腹疤痕附近微微鼓起,君海棠不明所以,举剑凝立不动。
“快用剑划开……取出里面……”范峥焦急不已,连声敦促。
君海棠已然猜出他腹肉定藏了重要物事,她咬牙,转腕刺挑,半个巴掌大的一块物事随着激射的鲜血弹出,铿锵落地。
那物触手硬冷,是块两寸见方、厚仅半寸的六角形铁片。范峥挣扎握住,眼睨江遥,却不说话。江遥见状,转身远远走开。范峥这才道:“这便是开启逍遥地宫的两枚密钥之一。当年宫主交与我和右护法白栖梧各自保管,但白栖梧与魔教教主勾结,早已叛出逍遥宫不知去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十八年前那一场阴谋,和这地宫里的藏宝不无关系……”君海棠听了范峥的话,持着秘钥的手微微颤抖。
“其实那些宝藏,都是前朝……前朝……”范峥喉咙咕噜几声,君海棠忙止住他话,“范长老先养伤,日后再说不迟。”
范峥摇头,“我是不成了……窥觑这宝藏的人不少,除了魔教,你还要小心崔……父……”说最后一字时,口中鲜血涌出,模糊不清的发音让君海棠听不真切。“父容……”
“范长老放心,我已找到父亲和哥哥了,他们……”
不料范峥猛摇头,一直持续“父容……”的嘴型,却始终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心里疑惑,“范长老想说什么?可是我父亲之事?” 却发觉他双手绵软垂下。
君海棠抱着范峥的尸体,想起他十八年来所受的非人折磨,顷刻间百感交集,悲从中来。
黑夜也似为这一幕所动,苍穹里星凄月黯。
江遥回转来,默默为范峥合上眼帘。半晌,两人都不说话,只有呜呜夜风悲鸣。
许久,衣袂掠空声起,许浩川闪身奔至,他掩住吃惊,附在江遥耳边低语两句。江遥随即眉头大皱,自言自语,“这老头子怎又装病?”
徐浩川微微摇头,“据说是旧病复发,帮主还是回去看一下的好。”
君海棠察觉江遥朝自己看过来,不待他开口,便低声说:“多谢江公子援手,你若有要事,还请自便。”
江遥点点头,“先将范前辈尸身入土为安吧。”横空劈下碗口粗的枝条,掌枝并用,少顷便在地下掘了个大坑。
三人将范峥的尸身埋好后,江遥问:“你有何打算?若同路,不如和我一起去长安。”
君海棠攒紧手上那块铁片,心乱成团,来袭破晓山庄的逍遥宫人已不知撤往何处,范峥刚出牢笼便深遭不测,而翠姨至今仍下落不明……一思及此,她转头,“江公子先行一步,我过几日便来长安。”
江遥知她此刻心中难过,独处几日也是好的,于是颔首,“也好,我便在长安等你,你来瑞……”他忽地止住话语,转而一笑,“只要你不易容,进了城便会有人通知我。”
待江遥和许浩川二人离去,君海棠立在范峥坟前默念:“范长老安心去吧,海棠定要找出陷害逍遥宫的真凶,为死去的同门弟子、为我母亲一洗冤屈。”
风未歇,夜未央,纤细身影转眼没入茫茫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