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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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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习枫匆忙赶到医院,只见长长的走廊尽头,殷复颜默默站在那,像是等人。他只匆匆瞥了她一眼,问:“她在里面吗?”
她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口气淡却异常坚定:“你不能见她。”
廖习枫冷笑,因为梁洛展,他一直很不待见她:“是你不让我进,还是她不想见我?你有什么资格拦我?”
“有什么区别呢,总之见了你对她没好处。”
他冷哼,推开她就要硬闯。殷复颜也不真拦他,只在他背后说:“孩子已经没了,你难道现在就让她面对害死它的凶手吗?”
他忽然僵住,手停在冰冷的门把上,感觉手指都没力气再动。她就在里面,躺在床上,可他,不过一天的时间,却没有脸面再见她。
“我不进去了,你只要告诉我,她、她现在怎么样?”
她看着他的背影,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颤抖:“刚做完手术有些虚,还晕倒了,养一阵子就好。”
他没回头,好像完全没听到。殷复颜摇头,抬脚正准备离开,廖习枫忽然幽幽开口,声音轻如叹息:“你也看不起我吧?”
“没有,我为什么会看不起你?”她摇头,转身看着他的背影。
“怎么没有?你一定瞧不起这么不负责的男人。”
他默默转头,正看到殷复颜的淡淡双眸,竟然真的一点鄙夷都没有,眼底只有深深的遗憾和同情。
“我只替那个孩子不值,还没来得及出生,就被自己的父母逼死了。”
廖习枫全身一震,忽然死死咬着唇,下巴绷着紧紧的。
他的孩子还没出生,却已经胎死腹中。
凶手就是他。
梁洛展处理完手中的事情就匆匆赶到医院,好不容易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怔怔发呆的廖习枫。他很清楚此时的情况,只是如果几天前说不想要孩子的真的是廖习枫,此刻他应该高兴、解脱才对。可为什么他现在看起来,却是失魂落魄?
他默默坐到椅子上,坐到廖习枫身边。
“孩子已经打掉了,你没有后顾之忧。如果你还想跟蓝羽妮继续在一起,从现在开始好好哄她吧。”
廖习枫一言不发,还是石化一样埋首于胸前,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他从小就懒,不爱锻炼,肩膀并不宽,此刻看起来,竟是有些瘦弱。梁洛展忽然开始担心,他担心,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廖习枫才发现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廖习枫忽然仰起头,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脸上狰狞的两道泪痕:“其实,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准备去向小妮求婚。”
梁洛展吓了一跳,若廖习枫真的已经回心转意,蓝羽妮却在那个时候打掉了孩子,她若是知道这件事,又该有多后悔、多自责;廖习枫明明想重新开始,却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廖习枫还是无声地哭,眼泪顺着性感的下巴,直流到颈窝里去:“我当时在珠宝店看戒指,唯一想的就是要向她求婚,然后带她一起去挑。你知道的,她眼光一向比我好,结婚戒指多重要啊!那是得带一辈子的。万一买的不好,日后麻烦的事情多着呢!她那样小气,肯定时不时就埋怨我,我下半辈子都别想有安生日子过。还有宝宝,最好是个女孩让我带才好,要是像她妈妈一样、是个小蓝姐姐,那被她盯上的男人可就惨了,甩都甩不掉。我们廖家要是出了这样的女儿,那不得丢死人!还有,蜜月旅行也得听我的,我可不管她是不是怕冷,总之我一定要去挪威滑雪……”
他絮絮叨叨地说,一刻不停,从蜜月旅行说到了结婚以后的家务问题,他从来不是唠叨的人,现在却像是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甜蜜的畅想,他和她的希望,他一刻也不停,好像现在全说了出来,就可能真的会实现一样。
明明是永不可能再实现的梦想,再虚幻不过的奢望,他一股脑、带着泪全说了出来。面前像是一只怪兽张着血盆大口,要把他吞进去,要把他和她的梦吞进去。
他和她的孩子没了,什么希望都没了。
他忽然想起来,孩子已经没有了,他跟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刚才他设想的那些美好,全部都是假的。
他蓦地住了口,终于恸哭了出来。
她为他哭过那么多次,流掉那么多眼泪,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梁洛展看着不忍心,这么多年一起长大,自己倒真是第一次看到廖习枫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你把这话拿去告诉蓝羽妮,她要是知道了你的想法,会回心转意的。”
廖习枫默默摇头,勉强扯出的笑却是比哭还难看,他的笑谁都安慰不了。
“只要你告诉她,她会相信你的。”
“我不能说,刚才的话,她永远都不能知道。”
“为什么?若是不说,她可能永远都不能原谅你。”
他还是摇头,眼底流过无数颜色,却已经不再哭了:“告诉她以后呢?她或许会回到我身边,可她会自责一辈子。她那么善良,连家里的蝴蝶犬都不忍心让它挨饿。现在因为一个误会,她生生打掉了自己的孩子,她会恨死自己的。她会永远对我、对那个孩子感到愧疚的。”
梁洛展还是皱着眉:“可是她可能不会理解你。”
廖习枫抬手胡乱抹眼泪,刚才哭得痛快淋漓,现在终于觉得有点尴尬:“总比让她自责好。我宁愿她恨我,也不要她恨自己一辈子。”
梁洛展愣住了,从没想过廖习枫竟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所有人眼中他最不羁,却不知他看似冷酷,心底却藏着这样温柔的心思。
那以前呢?以前的那个游戏感情的廖习枫,又是不是真实的他?
他打了个寒颤,这样的付出,他自问做不到。
什么都不说就离开自己爱的人,然后自己默默后悔一生,他永远做不到。
廖习枫拿出手帕,边擦眼泪边尴尬地笑:“哼,一不小心就让你小子免费看了场苦情戏。”
梁洛展笑笑,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离开。
现在的廖习枫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就好。
廖习枫笑着拍掉他的手,然后低头只顾摆弄自己的手帕。直到脚步走远,直到长长的走廊只有他一个人,他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大拇指摩挲着手帕角落的图案。他没有带手帕的习惯,说这是明武那样的娘娘腔干的事情。她不满意,偏要他带,偏要在角落绣上“LYN”。他死活不同意,说她这是强人所难。后来她好说歹说、坑蒙拐骗,他总算勉强同意,说以后会小心翼翼地把手帕藏好,而且也只是同意她绣个“L”。她撅着嘴,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
他忽然笑了出来,一想起那个时候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就好笑。宝蓝色的“L”就在手底下,顺滑的纹理、突起的手感,一个简单的“L”,是她,亦是他。
梁洛展在医院只呆了一个中午就匆匆返回了公司,两个经理都不在,他必须留守主持大局。办公室前Lucia接过他的外套,手指着房间却面露难色。
“梁先生,殷小姐来了,她一直在等你。”
他一愣,这才反应过她说的是兴颜。
也是,同是姓殷,他却很难等到真正想要的那个了。
他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开门。沙发上的人听到动静立刻弹跳起来,看到来人后顿时展露笑颜。
梁洛展一言不发,径直坐回沙发上,殷兴颜兴冲冲跟过去,脸红得如同苹果。
“洛展哥,我刚参加完毕业典礼,我已经毕业了,你看,这是我的学位证书。”
她献宝一般把手中的证书摆在他面前,只希望他能看一眼。
梁洛展的表情依然如冰山一般,看都不看,只淡淡说了一句:“恭喜你了。”
殷兴颜讪讪收回手,长长的指甲一下一下,抠着那红色的一角,忽然一块书皮被抠烂,她浑然未觉,只顾咬着唇,怔怔盯着他的侧脸。
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从书堆里抬头说道:“蓝羽妮病了,在医院住着,你有空的话去看看吧。”
“Elaine姐病了?!”她惊呼,“什么病?在哪家医院?”
他皱眉,训斥道:“大呼小叫什么?她又没死。”
“那蓝姐姐到底怎么样?廖习枫呢?他应该陪着她呢吧?”
他不接话,终于肯抬头看她。殷兴颜怔怔地看着,只觉得他的眼眸黝黑,好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泉底流淌无数她读不懂的颜色,流光溢彩,浓华如梦。
他从不期待她能看懂,她不可能看懂,只是重吸一口气,淡淡说道:“我找人送你过去。”
“那、你不一起去吗?”
他握着鼠标看屏幕,不再看她:“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就不过去了。”
“我!”她急急地上前一步,却被他坚定地打断:“出去吧,我还有很多事。”
她默默点头,无话可说,默默转身把书包背好走了出去。
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梁洛展泄了气般向后仰去,眼睛怔怔望着天花板,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她只是个孩子,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自己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站在病房外,廖习枫的手搁在门把上已经好久,可就是下不定决心去开这扇门。即使是见了她,两人又能说什么,难道谈论分手费吗?
他想了又想,正犹豫着,忽然背后横过一只手,脖子被人拎了起来。他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阵眩晕,忽地就被用力抵在了墙上。
他奋力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快要喷火的眸子。
他冷笑:“啊,看看,我们的情圣这次要说什么?”
明武死死抓着他的衣领,他拼命控制自己才不把眼前这个混蛋千刀万剐。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你说,你是怎么对小妮的?!”
“我对我的女朋友做了什么管你什么事?谁要你狗拿耗子?”廖习枫毫不畏惧地回瞪,嘴角依然带着他特有的惫懒笑容。他这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像是要把对方活活气死才甘心。
“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警告你的吗?你要是敢对小妮不好我一定杀了你!”明武越说越气,忍不住手上力道越来越大,好像要把廖习枫的脖子拧断才甘心。
廖习枫只觉得脖子上一紧,气都喘不过来,忍不住双手攀上掐着自己的人,猛地发力,用力把他推开,大股新鲜空气忽然涌进来,廖习枫连忙俯下身大口喘气,整张脸涨得通红。
“咳——咳!”
明武一愣,手上却松了,退后一步,嫌恶地看着廖习枫的背。
廖习枫弯着腰、捂着嘴不停地咳嗽,听着声音像是要把肺咳出来。明武一直站在他面前,既不走开、也不上前抚慰,总之就是冷冷地看着,看戏一般。
他咳了许久,总算慢慢缓过来,那撕心裂肺的声音渐渐转了调。明武不由一怔,仔细一听,这才辨别出来,原来他竟是在笑。
廖习枫缓缓站起身,他原不如明武高大,两人距离太近,甚至仰视才能看向明武的眼。他调整了下呼吸,背挺得笔直,扬着下巴,如同平时一样戏谑道:“怎么,到现在还没死心、还想英雄救美吗?我告诉你,就算我跟蓝羽妮分了,也轮不到你。”
“我什么时候说要她在一起了?我只是要求你对她好一点,这你都不能做到?!”
“我最恨你这副情圣的嘴脸,别装出一副只付出不求回报的样子,谁会感谢你!”他用手背抹了下嘴角,抬脚就向蓝羽妮的病房走去。明武立刻看穿了他的企图,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廖习枫叹口气,抬头正对着明武的眼,两人就像野兽,乍着毛瞪着对方,准备随时扑过去把对方撕成碎片。
“你到底要怎么样?之前你让我对她好一点,现在她病了我要去看她,你挡着算怎么回事?”
“那是以前,现在你没资格见她。”他冷冷地说,像守护神一般站在门前不许任何人进。
“真是奇了怪了,蓝姐姐怎么忽然年纪小得要找监护人了?还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已经偷偷把证给领了?”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说这样连自己连不信的话来激怒明武、羞怒蓝羽妮,其实他真正想羞怒的,正是他自己。
果然,明武一把重新提起他的脖子,喘着粗气问:“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廖习枫笑而不语,眼睛却瞄向其它方向,根本不看他的眼,就像对面站着一个小丑,他实在懒得瞟一样。
明武眯着眼,他喜怒很少形于色,眼睛一旦眯起来,不是喜极则是怒极。
兴颜赶到蓝羽妮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明武抓着廖习枫的衣领,另一只拳头停在半空中随手会挥下去;而廖习枫则是把头转到一边,还是平时那副惫懒、无所谓的样子。
她有些莫名其妙:“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两人瞥了她一眼,明武慢慢松了手,廖习枫盯着他、扬着下巴,满脸的挑衅。等他松开了手,若无其事地整理衣服。看着兴颜微微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两人一向不和,兴颜是知道的。
她尴尬地开口:“你们、你们不进去吗?”
廖习枫上前一步:“正要进去呢,偏偏有人一定要挡在这儿。”
明武拽紧了拳头,脸倔强地歪向一边。
兴颜来回看着,说什么都不是,只得尴尬地穿过两人中间。正要敲门,忽然门被里面的人推开。
殷复颜看着他们三人,面无表情:“你们要干什么?这么吵,里面还有病人呢。”
“她怎么样?”
殷复颜瞟了廖习枫一眼,淡淡说道:“还没死呢,就是很虚弱,医生说要静养才好。她这次小产,去了半条命。”
廖习枫不说话,垂眼盯着门的一角,一字不漏地听。
“你们明天再来吧,她刚睡着,别吵了。”
明武透过窗户向里看,那玻璃原本不是磨砂的,只是大约时间久了没人打扫,里面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到,生生把他们隔在了两个世界。
他回头说:“那我明天再来吧。”
廖习枫立刻接话:“你明天不用来了,我的女朋友不用别人来关心。”
“你们别吵了行不行!你们都不用来,Elaine谁都不想见。”殷复颜低吼着,用眼神下着逐客令。两个男人互相瞪了一眼,谁也不认输,只是转身离开。
“姐——”兴颜出声叫她,“姐,我今晚想去你那儿睡。”
她一愣,随即摇头拒绝:“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没自立?”
“我没那么想,我只是觉得我们很长时间没聊天了,想跟你聚聚而已。”
“那就不用了,我很忙,也没时间招呼你。”
兴颜一愣,咬着唇手指拽着书包。忽然指甲一滑,她松开皮包带,浅笑道:“我也是,我才刚毕业,要准备工作的事情呢。那以后再说吧!”
“行,那你先回去吧,还有钱吗?”
“姐,我有钱,那我先走了,我明天再来。”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