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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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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里,江大叔在值班室里打着呵欠,年过得差不多,明显走亲戚的少了。正好轮到他这一班,按理这个时间点来人应该是最少。他陪着孙女小海疯了很久,那小家伙是睡着了,他却累得不行。
勉强打起精神值班,阴沉沉的天竟开始下雨。他连忙关紧门、不让雨水打进来。南京这一年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雪灾,眼下是三月份,总算是开始下春雨了。整个小区都被笼罩在雨水里,煞是好看。他是粗人,想不出什么高雅的词来形容,只是觉得就像有人点了烟,什么事物都看得不清晰,反而是更美。
外面有车在按铃,他眯着眼睛看车牌号,随即放了行。
他叹口气,这车虽然不是小区居民的车,但也差不多。
翻了翻记录,他这才觉得不对劲。殷小姐已经离开去了国外,这时候那位梁先生再来又是为什么?
他连忙开了门去追,从这里进去,是专门为车辆方便行驶而设的大道,一路通向地下停车场。那辆银白色的奥迪一路飞驰,车轮溅起无数水花,竟是再也追不上。他气喘吁吁跟到停车场,车内已是空无一人。
他追了这么久竟是徒劳,不禁懊悔。
今天也是奇怪,那位梁先生竟然没有如往日一样在楼下等,反而直接上了电梯,难道他还找到已经离开的殷小姐?
只怕等会儿也是要无功而返。
眼前的这扇门熟悉地就像家门一样,算一算,他竟然有四五个月没有再敲。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守在楼下,默默仰望头顶的那盏灯。明明知道不再是,明明知道不再拥有,可还是不断假设,那万家灯火中,总算有一盏是为自己而亮。
这份自欺欺人的苦,他甘之如饴。
直到一切已成定局,他再也不能守在这里,楼上再也不会有灯亮起,他灰心了。
这场他演她看的戏,曲终人散。
只是没料到的是,今日她的妹妹约自己见面,地点竟选在这里。在那个很小的房间里两人曾一起做饭一起打扫一起默默看书一起工作过笑过拥抱过接吻过!男主角总算回来,而她却离开。
一想起里面现在住着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他就有种把她扔出去的冲动。
殷兴颜给他开了门,房间里感觉被扫荡过,几乎空无一物。他忍住胸口闷闷的疼,哑声问:“你姐姐,已经走了?”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时隔四年,眼前的他依旧如当年初见时一般英武挺拔,让自己心甘情愿看着他的背影。
她比不上蓝姐姐、不能做到无怨无悔地等一个人十一年,但她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像爱他一样地去爱别的人了。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她只能淡淡点头:“昨天上的飞机,我送她走的。”
“可你为什么会住进来?”
“我申请了研究生考试,今年是来不及了,我想好好学一年,明年去考。姐说住在外面可以集中全力,刚好这套房子她已经买下来了,所以我就搬进来。”
她们是亲姐妹,他确实没有资格说个“不”字。
顿了顿,她又说:“我今天请你来,是想道歉,因为我做了很多决定都没有跟你商量。”
他冷笑:“你倒是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可是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决不会和你结婚。就算是和你商量,我还是会坚持。”
梁洛展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差点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就如同在商场碰到的对手。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曾了解她,连她到底上的哪个大学、学的什么专业,一概不知。
那个时候是气糊涂了,只想让她也感受到同样的痛苦,才会拿她的妹妹开刀,却连那个女孩的长相都是通过照片才记住。
他从来就不是会为别人着想的好人。
他茫茫然看向窗外,烟雨朦胧,哪里还有这个六朝古都曾经见证过繁华与颓废?
“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管不着,可现在的情况你可能不太清楚。我说了你也不一定懂,反正就是这几天再去开个记者招待会,说因为你觉得自己还小,为了读书不想那么早结婚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明武说的不错,解铃还须系铃人,让殷兴颜出面去解释是最好的办法。
没料到的是,她只是“哦”了一声,倒了杯水放在桌上,站到了他身边。
最普通不过的玻璃杯,隐隐冒着热气,他既不去接,也不推辞,只是冷冷瞧着身边这个人。
他实在没有给过她关注,今日第一次正眼瞧她,竟然也有着一份和她姐姐相似的淡定与从容,看来以前太小看她了。
殷兴颜却是很坦然地笑,完全不在意了:“其实你不需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多想,只是单纯的不想结婚了而已。我没有任何阴谋,更不想害你。”
他冷哼一声:“是吗?”
“洛展哥哥,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知道姐姐以前有多爱你,可是这一点我自信不输给任何人。就算你到今天都没有看过我一眼,就算三年的时间只有我一个人守着无望单相思,我依然很感谢,依然不后悔。”
“可是姐姐问我,我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为了自己去做最好的人、值得别人爱上?还是为了爱的人一味努力成为他所想的人?是为了自己而活还是为了别人?”
“我想了很久,终于觉得,这么多年都不值得。我为了追上姐姐、让你多看我一眼,争取了那么久,可事到如今,却连自己都快丢掉了,就算追上了姐姐,也只是她的替身,永远不可能超越她,所以,都不值得。”
爱了那么多年的人就坐在身边,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直视他的双眼,坚定地说:“我都想好了,人要为自己而活。就算我再爱你,傻了这么多年,我也该醒了。”
“所以你不管不顾地要求解除婚约、去做你自己了?!”
梁洛展冷哼着说,语气包含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自以为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却没想过任性的后果。她貌似成熟了起来,但骨子里依然是个孩子。
她却还是不以为意地浅笑,那鄙夷的语气像是丝毫没有伤到自己。
“我知道我很任性,可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的我发誓要好好活着,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他怔怔地瞧着她的脸色,像是打量着陌生人。她却冲着他坦然地笑,那一瞬间他几乎屏住了呼吸,记忆里藏得最深的容颜好像真的再次出现在眼前——
可是,只有一瞬,她和她姐姐的相似,只有那么一瞬。
她站了起来,拍了下双手,像是卸下了最沉重的担子,无比的轻松。
“什么时候、什么形式和媒体声明刚才的事情,你说了算,决定好了通知我一声就行。”
语气极其诚恳,倒显得是他小心眼了。
他开了门,这就要走,想了又想,没有看她的脸,声音却软了下来:“发表声明的事情就忘了、当我没说过。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没有让你一个孩子去承担后果的道理。”
她呵呵地笑,果然,他只把自己当孩子,从来就没动过要和她结婚的念头。
纵使世人已经知道,纵使三番两次地昭告天下,他始终都没有过要和她共度一生的想法,从未有过。
在他心里,怕是只有姐姐,才是他唯一和他一起能够迈上红地毯的人,任谁都取代不了。
整整三年的梦,终于如同最绚烂的泡沫,被自己亲手戳破。
她流着泪,强迫自己,一定要笑着看他走。
他开着车要出大门,虽不是这里住户,但几个值班的人都认识他,停车也从不需要登记。他进来的时候也是毫无阻拦,现在要出去了,栅栏却还是横在那里,丝毫不动。
他有些急,烦躁地按喇叭。值班室里却忽然有人开了门。仔细一看,原来是江大叔。
江大叔过来敲的窗户,他有些诧异,摇下了窗户问为什么不开门。
江大叔最是热心,指着他说:“若是我没看错,你是殷小姐的男朋友吧?她已经出国了,这房子现在是她妹妹在住。按她走的时候跟我说的意思,怕是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小伙子别再等了。”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老人家却还没说完,他搓着手,梁洛展这才注意,江大叔的手上皴裂了一条极长的口子。
“你听大叔一句劝,小两口吵架是常有的事。别说你对殷小姐好,她对你也是一样。我活到一把年纪,绝不会看走眼。她是个好人,你们是绝配。等殷小姐回来了,好好谈谈,大叔支持你啊!”
梁洛展淡淡地笑,心里却是不能言说的疼。他的心连眼前这位连大学怕是都没上过的老人家都看得出来,她却视而不见。
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是点头致谢。忽然没来由地羡慕起眼前这位老人家,他连他们之间的复杂感情史都不知道,怕是连八卦杂志都不读。
就算江大叔这样简单的老人,卑微地活在社会的一角,他也有自己的快乐,简单而实在。
他羡慕不来。
把车开出来,他恣意乱开,脑子乱成一团。明明警告过自己,不要再想那个女人、别想以前的事情。都已经分手了难道自己要守着一段过去式的感情过一辈子?!
他忍住了胡思乱想,看向前面,自己晕头晕脑的,竟到了夫子庙。
金陵城的标志性建筑之一。虽然大门和贡院还有几分古色古香,可是主干道早已变成了商业街。连秦淮河都已不再是八艳的天下,早已载满了现代的“龙舟”,两岸被封锁,收费才能进入。
中秋时节这里总会有灯节展出,大红灯笼一路挂到尾,像是看不到尽头。还有很多五彩的小灯笼,极其缤纷,写尽了奢华。
前几年他忙完了工作,就带她去的夫子庙。他已经不记得到底玩了多久、逛了多久,只觉得满目的缤纷颜色,还有她明亮如星辰的笑。
三分眉黛青山远,诉与东风总不知。
他第一次见她就想起了这样的诗句,但那天晚上的她笑得就如同最纯真的孩童,竟让他挪不开眼去,比起背后秦淮河畔绵延不绝的灯火,竟是毫不逊色。
她还是笑,忽然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不远处,他顺着看去,原来是那棵赫赫有名的“夫子庙的树”。
不过是棵假树,几个人合抱才绕得过来的树身被红火色的栏杆围着。金色的叶片,极大的树冠,整棵树就如同刚绽放的金色烟火,盛世中国。
现在和刚搬来时却不一样了,小贩为了赚钱,提供火红色的许愿条,一端绑着一个钱币,供游客许愿,然后奋力扔上树枝去。据说,挂得越高、挂得越牢,愿望越容易实现。
她不信这些哄小女孩的东西,难得和他一起来,特别想试试。不过五元一幅许愿条,图个高兴而已。
他不说话,只是站在一边宠溺地看她极其认真地写下自己的愿望。
“祝我们:平平安安,一生幸福”。
周围挤满了人,她站在树下,用最虔诚的心向上扔去。旁边一对大学生模样的情侣也扔出了他们的,两个钱币碰到了一起,同时掉在了地上。那个男孩一阵可惜,捡起来再扔,这次却是牢牢地挂在了枝头上。
殷复颜扔出去的那个却落在了栏杆里,这里的规矩,扔多少次都可以,可落在里面的就不再算数了。
她有些怅然,明知这只是玩,还是说不出的可惜。
梁洛展却是笑笑,又买了一个写上同样的文字,执了她的手,把那火红的条子向上扔去,牢牢地挂在了树枝上。
摇摇晃晃的金色树叶,缀满了红色的布条,就想是已经结出的果子,承载着多少人的希望——
平平安安,一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