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12章 ...
-
“她真来了?”梁洛展站在巨大的落地窗户前,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廖习枫跷着二郎腿,深陷进沙发里,眼睛却盯着茶几上的简历,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
“啊——我骗你干什么,简历都交上来了。看不出来啊,殷复颜是个牛人,她妹妹也巾帼不让须眉。我说洛展,你的未婚妻怎么都是这种爱自作主张的类型?你是不是就好这一口啊?”
“你少拿我说事儿,自己家那位还没搞定就敢在这儿装大头。”
廖习枫还是很痞地坏笑,头却慢慢低了下来,指甲抓着兴颜的简历,一不留神就撕下一个角。
梁洛展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在心疼:“Elaine还没原谅你?”
“她——她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梁洛展泡了杯茶,想了想又多泡了一杯。再熟悉不过的茉莉花茶,冒着淡淡的香气,他端在嘴边,半天只抿了一小口。
廖习枫把那珐琅茶杯推到一边,敬谢不敏:“我对花茶没兴趣,还是咖啡有味道。”
他笑笑,也不勉强,随手拿起被挖了一个角的简历,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跟她姐姐当年真是像啊。”
廖习枫点头:“唔!可不是吗?连做事风格都那么像,谁都猜不到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我说的是长相,尤其是眼睛。”
廖习枫失笑:“现在也很像好不好,人家可是亲姐妹。”
“不像。”梁洛展端详着简历上的照片,边摇头边咂嘴,“她姐姐现在比她漂亮多了。”
“喂喂——你看清楚了,这才是你未来的未婚妻啊,不用这样护着前女友吧?”
“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这儿可不是你的避风港。”他扔了简历在桌上就开始赶人。廖习枫大呼小叫,一回去就意味着要做无数落下的工作,眼下能躲一时是一时。
“我水还没喝一口呢你就赶我走,你这老板虐待员工啊!”
“我这儿只有花茶招呼不了你这样叼的嘴,要是想喝味道香的咖啡回自己办公室去,让Nicole泡给你喝。”
Nicole是廖习枫的秘书,不算聪明,但是特别细心,又体贴,廖习枫做事竟离不开她。
他跟蓝羽妮刚谈恋爱的时候蓝羽妮抓他抓得紧,他刚开始特不习惯,尤其是隔三岔五的查勤,简直吃不消。朋友们也了解男人的苦,偶尔一起出去玩,蓝羽妮问起来,还能替他瞒一瞒。日子久了,蓝羽妮再也不信他那群狐朋狗友,反而开始问Nicole。
Nicole一直替廖习枫瞒着,长得又善良,蓝羽妮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但时间久了,渐渐持怀疑态度。后来为了一试真假,她专门拣廖习枫在家的时候当着他的面打电话给Nicole,语气非常焦急与恶劣。Nicole不明所以,结果中了她的道,说廖习枫就在她身旁,正在陪客户喝酒。蓝羽妮点头说自己知道了,结果刚挂电话,廖习枫的电话就响了,来人正是Nicole。在蓝羽妮的眼神指示下,他万般无奈接了电话,只听那头Nicole心急火燎地说:“经理赶紧回去吧,蓝小姐到处找你呢,我说我们在陪客户,你先喝点酒再回去啊。”
从此,Nicole被蓝羽妮列进了黑名单,但廖习枫却对她倍加赏识。用他的话说,能知道上司的心思,这样的秘书上哪儿找?
“那么好的秘书,公司里谁不羡慕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赶紧回去工作吧。”
他耍无赖:“午休时间还没结束!”
梁洛展没办法,从小就是这样,廖习枫一向听他的,可他就是对这种耍无赖的举动毫无办法。
“行,你愿意呆多久随便你,我走。只有一条,时间一到我就让Lucia进来赶人,要是没用,我就叫保安进来,总有一样你会喜欢。”
廖习枫一脸惧色,梁洛展打了个响指,出门时表情高深莫测。
他去了17楼,去找明武。
非常干实事的青年,交际圈极广。
广到连梁洛展都不知道他的深浅。
明武给他倒了杯水,最普通的玻璃杯,盛着白开水放在梁洛展面前。
“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想知道,以你对传媒的了解,如果我再次解除婚约,对东梁的影响会有多大?”
这样的话,如此大胆的决定,明武听了,没有任何表情。
梁洛展就是欣赏他这一点——处变不惊。
明武坐回椅子上,开始摸他的笔记本电脑,一分钟后给出了一个结论。
“影响会很大,你的公众形象在12月份传出和殷兴颜的婚约就一落千丈。就这两个月,‘真曼尔’的营业额同期下降了四个百分点。”
“如果我是跟之前一个未婚妻重新在一起呢?”
明武抬头,从屏幕上方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又重新低下头去:“我估计会更糟。有人会说你反复无常,同时玩弄姐妹俩的感情。”
“那还有什么办法补救吗?”
“洛展,别怪我多嘴,就算你的婚约解除了,Michelle她会跟你在一起吗?你这样对她妹妹,以她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原谅你。”
“事到如今,我还有别的路吗?难道就这样跟兴颜……”
他住了口,根本不想说出那个词。
殷复颜最近就一直觉得很不舒服,其实自从她病发后就没舒服过,但是这几天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整个背上的斑疹触目惊心;没胃口就算了,她开始呕吐、腹泻、甚至前一天开始便血。
韩医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反复强调一定要按时复诊。
“可是韩医生,你要求的复诊时间越来越频繁了,有些都是工作时间我不可能来啊。”
“所以我早就说过要把工作辞掉,你怎么都不听!你的病情现在恶化非常快,抵抗力也直线下降,如果不及时住院治疗,只会有越来越多的并发症!”
他说得非常诚恳,痛心疾首。这么多年他一直照顾艾滋病人,知道这种病有多痛苦。身体上的折磨不必多说了,人们给的白眼才是最难忍受的。
对于这种病人他这样的内行人总愿意多给一些关爱,可眼前这一个却让他头疼至极。
“可韩医生我还有事请没做完我……”
“之前你问过我,若是我也生了病,我会不会扔下工作、扔下那些需要我的病人。当时我回答不了你,因为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蓦地出声打断她,忽然提起了以前的谈话。她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
不过是情急之下她随口胡诌的,没想到他竟记住了。
“我现在认真而负责地告诉你,若是我生了病,必须休息才能保命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辞职。”
殷复颜坐在他对面,一字不落地听着他说话,像是听着别人说书,再精彩再惊心动魄也与她无关一样。
韩医生就是看不惯她这一点,年纪轻轻地偏要那么镇定,看破红尘了一样。
“因为我还有家人,他们才是我最重要的、最关心我的人,不为别的,就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也得好好照顾自己。”
“‘真曼尔’是我的一切。”
“那对于你的家人而言,你又何尝不是?”
家人……
她父母早逝,唯一的亲人就是妹妹。
还有他……
“还有,就算你还想坚持,你现在这种情况,别说工作,很快就见不了人了。”
她一惊,立刻就想起了“真曼尔”。
她是建筑师,自己的作品还没有真正面世,而自己却有可能永远也见不到那一天了。
母亲在她十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她,长大成人的过程有多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真曼尔”就像她的孩子一样,难道也要没有她一个人独自成长?
“你自己也知道,你的背上已经开始长斑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蔓延到手上甚至脸上。而且……”他顿了顿,向上托了托眼镜,“从你昨天头疼了一晚上的情况以及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病毒很有可能已经侵入你的神经组织了。”
她呼吸一滞,说话都有些困难:“您的意思是……”
“你很快就会感染各种各样的脑类病毒感染,很有可能会患脑炎。”
脑炎……
脑病发生后从严重痴呆到死亡不超过六个月……
韩医生穿的标准白大褂,他面前摊满了病例、笔。桌角还有一个测血压的仪器,学名是什么她说不上来,小时候学校里体检就很常见。那时候她还小,最烦的就是体检,觉得浪费时间。其他同学倒是很喜欢,因为半天不用上课。
年幼无知的时候觉得自己身体好,这辈子都用不着去几次医院。只是从没想过,这病来得像是报应一样,既凶猛,而且看不到出路。
她迟疑了很久,趁脑子还能正常运行的时候,为以后做着打算。韩医生就坐在她对面,专心地等她思考的结果。
她打着腹稿,若是那样一份申请递交上去,自己面对的该是什么样的局面……
上午处理了一些例行事务,散会的时候殷复颜随手拿了份文件交给周宇,只说是给廖习枫的。这种事情原也很多,周宇也没在意,就收了起来。
她回了17楼,副经理Lynn见她有些魂不守舍,倒了一杯白开水进了她的办公室,殷复颜正趴在桌子上,肩膀消瘦。
“刚开完会是不是有些累?”
殷复颜抬起头,扯开嘴角笑:“还好,最晚没睡好所以今天没精神。”
“不是我说你啊Michelle,你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了,连我看着都心疼。你自己照照镜子,这段时间瘦了多少!”
殷复颜垂着眼,竟没有反驳。
“我累了这么久,是该好好休假了。”
Lynn有些不明所以,殷复颜的话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根本不像平日里那个工作狂。
殷复颜随手拣起一只笔,在手里不停地转。
“Lynn,若是我走了,我估计你会被扶正。”
这样的事情,Lynn倒是从来没想过,只当听了一句笑话:“是啊,有你这么个人在,我是永远不能出人头地了。”
殷复颜到底笑笑,也没当真:“你出去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点点头,不忘关照道:“我说的话你也上点心,偶尔也对自己好一点,女人啊,对自己好最重要!”
“对自己好最重要!”
她接着话,和Lynn同时说了出来。
Lynn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笑,这才关门真的出去了。
确定听到了关门的声音,殷复颜这才放心地狠狠趴在桌子上,后脑勺如同被人打了一下,太阳穴烧起来,火辣辣地疼。
她趴在桌子上,头枕着自己的胳膊半晌起不来,脑膜里好像雷鸣般嗡嗡作响,即使睁开了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真的,刚才真的眼前一片漆黑,明明知道Lynn站在面前,却什么都看不到。
自己这个样子真的是不走不行了。
也不知趴了多久,总算是恢复过来了。她慢慢坐好,睁开眼睛。还好,虽然不算正常,但好歹不是睁眼瞎。
周围的场景一点没变,依然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工作了三年的地方。东梁上下她和明武的办公室出了名的单调,一丁点多余的摆设都没有。
曾经真有无聊的人,非要比较出到底谁最简朴,愣是把他们俩办公室的摆设一件一件列了出来,结果明武略胜一筹。
因为殷复颜的桌上多了一盆仙人球。
那是她好几年前买的,也不贵,当时就是脑子一热就买了下来,一直带在身边直到今天。很少照顾这个小生命,从没见它开过花,但是倒也活得很顽强。
这样卑微却执着的活物,她偏偏喜欢。
她伸手轻轻抚摸,它的刺毛茸茸的,也不刺人,反而很痒,乍得她心里暖暖的。
“再见啦。”
她在心里如是说。
外面忽然响起骚动,她缓缓坐直了身。
该来的,她挡不住。而她该走,谁也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