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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番外壹·活着] ...

  •   [番外壹•活着]

      ——那不是任何一种誓言或承诺,却胜过任何苍白的文字。

      事情依旧要从倒斗开始讲起——那是一次原本规模应该不大的夹喇嘛,不知怎么的就请到了解语花和霍秀秀两个老九门的后人,还有一个道上闻名的黑瞎子。
      都是圈子里混的,解雨臣和黑眼镜多少知道些对方的名头,而真正面对面却仍是第一次。
      照理说能认识这么多声名在外的人物的牵头人应该也差不到哪去,但这次的牵头人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事实上他只是被派出来带路的,他的老板才是真正组织这次夹喇嘛的人。
      此刻牵头人在三个「大人物」身旁转来转去,想着是不是要和他们说些什么。解雨臣倚着椅背正悠闲地打手机游戏,黑眼镜一脸轻松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唯一看上去还算好相处的霍秀秀在他刚要开口的时候竟然出去买饮料了。
      虽然两个人表面看上去都很放松,可是房间里气氛实在太诡异,以至于牵头人都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在发颤,他只能壮着胆子凑上去介绍。这是解家的当家小九爷,解……
      「解雨臣。」解雨臣打断介绍,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却有些后悔,明明自己不认识那人,却冲动地报上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况且这样冲动和感情用事是与解家的家训相悖的。
      他很清楚下面原本应该听到的名字是什么。
      解语花。这个已经让他快忘记自己的真名的艺名。
      他已经监视黑眼镜很久了,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他就感觉这个人不简单。然后凭着直觉和多年累积下来的习惯驱使,他用手机做掩饰,很仔细又装作不甚在意地观察黑眼镜的动向,只要对方稍微有点起手式,他都能做出最快最凌厉的反应。
      黑眼镜的嘴角一直是上翘的。「道上的人叫我做黑瞎子。」
      两人同时伸出手,相握三秒。
      解雨臣的手指细长,手型很漂亮,握上去却很是有力,与他的身形不符。黑眼镜在心里将对方的实力判了个大概接着竟关心起他的样貌来。
      是个美丽的男子。这是黑眼镜得出的第一个结论。解雨臣当然配得上这简单的赞美,类似的话他已听了二十多年。
      第二个结论是他有双特别的眼睛。细长的眼,眼角上翘,顺着那走势上了旦角妆的话一定是极好看的。解雨臣的眼珠并不是纯黑,而是带了些深而莹润的琥珀色,看着人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在看一块无市无价的玉石。
      解雨臣……吗。末了黑眼镜才想起咀嚼对方的名字,他觉得听上去还有那么点味道。
      而正在被消化名字的人却感觉有点不舒服。他觉得黑眼镜在看他,而且看的方式十分肆无忌惮,可偏偏有副墨镜架在两人本可以相对的目光中间,让他不敢确定自己的感觉十分正确。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上面的想法,因为黑眼镜的表情一直没有变化过,好像永远都是笑着,对待什么都不认真的样子,他不得不否定那感觉。
      就当做是错觉吧。解雨臣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格,推开门走了出去——差不多可以上车了。

      路上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不多赘述。
      这次下斗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据牵头人所说是为了找墓里面的什么东西,只要找得到想要什么报酬都不是问题。
      解雨臣走在最前面,而黑眼镜跟在最后,一路上几乎都是解雨臣在应付各种突发状况,往往身后的人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结束了。队伍的前进速度不快,但是一直到了主墓室这队人还是零伤亡——让人不得不惊叹解家当家的老练。
      一般好东西都在主墓室,但是队里的人把那些个夺目的金银都翻遍了,牵头人也只说不是,一件也不是。
      「解当家的不见了!」有人喊了这么一嗓子。
      他们进来基本都是靠解雨臣,如果他不见了那这帮人多半会困死在这斗里,所有人都明白这点,墓室里产生了一阵诡异的喧闹。
      黑眼镜是知道解雨臣在哪里的。他刚才看着那人立在主棺边上,解雨臣在他的注视之中倒下,然后消失。
      他一言不发地撬开那几块地板——全是实心的大理石,听声音根本分辨不出什么。下面深不见底,他做了个索套绑在自己腰间,又将绳子钩在棺材上,戴好防滑手套就钻了下去。
      为了赶时间黑眼镜下降得很快,他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是一个伙计慌慌张张地喊黑瞎子进去了。
      这个时候情况更乱了,霍秀秀看不下去,冲着墓顶开了一枪让所有人冷静下来,待到墓室再度恢复安静的时候才开口,「听着,如果等下我在说话的时候谁发出一点声音,他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霍秀秀扫视了一遍或坐或站现在已经噤若寒蝉的一群人,确认他们没有异议之后说了下去。「想必你们都看到了,刚才进来的时候,所有的机关都已经被解当家避过或者排除,但是如果没有解当家,光凭你们绝对走不出去。」
      这种时候应该有那么一两个人不服管教,继而成为被枪打的出头鸟。
      「那你一个丫头片子就有办法带我们出去了?」
      「我没有允许你说话。」霍秀秀在心里狠狠地感谢着这个说话的伙计,然后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扣动了扳机,她的枪法是练过的,虽然不常下斗但是从没有荒废,这枚子弹准确地打穿了出声的伙计的头颅。
      刚刚不少人都仅仅是抱着「给霍家未来当家的」一点面子的心态听霍秀秀说那些话的,毕竟霍家现在的势力虽然不如以前,但霍仙姑仍还健在,老九门的名头和影响依旧巨大的。他们跟那个冤死的伙计一样认为一个年轻的丫头不可能有办法,也镇不住他们,没想到霍秀秀来真的,大多数都愣了。
      事实上霍秀秀觉得有些恶心,杀人的感觉不好,一点也不好。她把颤抖的手藏到背后,忍下负面情绪强作镇定,继续说道,「进来的时候我背下了路线和机关,现在能记个八九不离十,只要你们跟着我走就能走出这里。」
      有人惊讶有人疑惑,有人不置可否,更有人显出不相信的样子,但刚才那伙计的尸体还是热的,谁也不想现在就陪他回老家,所以没有人出声。
      「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我走,另一个是自己走。如果跟着我走,你们有八成希望能够走出去,即使有人不幸光荣了也只是极少数,」霍秀秀慢慢踱到墓室出口,「但如果不跟着我走,出去的希望就只有半成不到,除非你记得哪里有机关哪里没有。」
      说完这些她又补上一句,「你们可以表态了。」接着靠在墓室门上等待人们的决定。
      这些伙计都不是好人,所以他们有个通病就是很惜命,当然他们也都不是傻子,权衡以后所有人都决定跟着霍秀秀走。
      走之前秀秀又提出了要求——到了地面上不能走,必须等着解雨臣和黑眼镜上来。
      有的伙计开始不满,「那如果他们死了我们也要等着?」
      秀秀从心底抗拒这种情况的发生,但是又不得不面对,略一思索只得说道,「半个月,如果半个月之后他们还没上来就走。」
      确认没有人反对之后霍秀秀带着一队人返回进来的盗洞,站在地面上的时候她几乎站不稳,手心后背里全是汗。即使她在霍家接受了那么多特殊教育,到这种时候还是会感到紧张。

      解雨臣和黑眼镜自然是没有死,不过他们的情况比死也好不到哪里去。
      黑眼镜没什么问题,可解雨臣跌下来的时候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虽然他的筋骨伸展性很好没有伤到骨头,但是这里这么深,他依旧摔得浑身是伤,黑眼镜发现他的时候他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距离没气就差一点了。
      黑眼镜脱下解雨臣的衣服为他清理伤口,解雨臣的躯体比隔着衣服看上去还要瘦,但是四肢比例很协调,修长纤细又不失力量。黑眼镜感觉自己有点走神,摇摇脑袋驱散多余的念头,上完了药又缠上些纱布,拿出包里备用的干净衣服为他换上。
      他身上带的饮用水不多,刚才为解雨臣清洗伤口用掉了一些,手里只剩下了半瓶矿泉水——这还是他之前为了以应付突发状况才放进背包的,没想到突发状况发生了,这半瓶水却起不了多大作用。
      四周有些潮湿,黑眼镜抱着一丝希望拿铲子掘了些土出来,轻轻一捏手指上都是水痕。他想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找出条地下水道来,转了一圈寻找下铲点,却发现一对镶在墙壁上的镯子。镯子镶嵌的位置很隐蔽,不近距离观察根本看不到。
      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么动这个镯子不是生就死。死有很多种方式,在这里不外乎机关和完全封闭,如果是生,那就应该是出口和生存动力两种可能。
      秉着「早死和晚死一样都是死」的念头他取下了镯子丢进背包里,听着背后呼啸而来的声音往旁边一闪,一支拇指粗细的青铜箭钉在取下镯子之后的凹槽上。黑眼镜绷紧神经等待接下来的箭矢,等了半天却再也没有动静。
      难道这里只是存镯子的储藏间?它只有一个必杀?
      不对,既然有一个那就完全有理由出现更多。
      黑眼镜思考无果之下难免有点烦躁,一用力就把墙上的箭拔了出来,却没想到一股清泉从里面涌出,流进旁边不深的沟渠里。对于歪打正着这种事他显然没有多少经验,愣了好久才想起去尝那水。确认没有问题后翻出自己和解雨臣背包里除去消毒水之外的所有不透水容器,倒掉里面杂七杂八的液体一律装上水,又放回背包里。这样的话对两个人来说应该能喝一星期有余。
      有了水黑眼镜就开始思考着怎么回地面,发现面前还有条弯曲延伸往前的通道,也许能够出去,当然还有个方法就是原路爬上去。黑眼镜抬头看了看深度接近三位数的直井,果断决定抱起解雨臣往前走去。
      为了以防万一黑眼镜走得不快,那样发生了什么也来得及反应。一段时间以后他发现这里的路不是笔直,却似乎是蜿蜒而前的——他本以为这种情况下这路再长也走不了多少天,现在似乎要重新估量了。
      墓道里无疑是很单调的,几个小时之后黑眼镜的精神开始松散下来,注意力也有些不集中了。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虽然暂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但这毕竟是在斗里,与其继续这么走不如先休息一会儿。
      黑眼镜将怀里的解雨臣放下,让他自然靠在墙壁上,接着自己也席地而坐,从背包里找出些巧克力,拆开一条以后想了想,又掰下半条塞回包装里,叼着剩下的半条开始盘算接下来一些日子的食物分配。
      仅仅算这些巧克力的话应该有一个多星期可以保证两个人最基本的热量消耗——前提是他们一动不动。黑眼镜看上去也不担心,拽过解雨臣的背包打开看,果然又从里面找到点压缩饼干,把这些算上的话应该能多撑两天。他将包放回解雨臣身边,又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点起无烟炉开始烧水,等到水微微沸腾的时候把刚才剩下的巧克力用匕首切碎,扔进去搅拌。
      水并不多,所以五分钟后他端着一杯看上去类似热可可的东西蹲在了解雨臣的身边,琢磨着怎么把这个给他喂下去。
      闭着眼睛的解雨臣看上去并不像一般小说里描述的那样毫无防备,反而让人感觉他没有完全睡着,只要稍微有些动作就会将他惊醒。当然这个时候不可能是他在防备什么,显然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或者条件反射。
      黑眼镜有些好奇他以前到底受到过什么样的教育或者遭遇,因为干这一行的如果要在野外过夜的话,守夜的伙计绝对都是可以信任的,按理说不用特别警惕也没关系。
      不过现在思考这些没有什么意义,维持生命基本特征比其他事情更重要。黑眼镜当然不会自己喝一口然后嘴对嘴喂过去——那样实在太糟糕了而且完全没有技术含量对方还容易呛到。他将解雨臣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让他的食管自然打开,然后略用了点力气使他张开嘴,一点一点将巧克力煮成的液体倒进去。他的动作很慢,虽然吞咽是人体的条件反射,但是如果太快的话还是会呛到。
      黑眼镜望着墓墙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还是将身旁的人放平,自己躺在他身边。
      解雨臣的手脚都是冰凉的,黑眼镜也没想太多,环住他的腰睡了过去。

      这样的日子似乎过了很久,到后来黑眼镜已经木然了,望着前方的漆黑不是前进就是休息,停下来的时候就看解雨臣的脸,不出声也不厌烦,似乎想要将那面容记下来刻在眼睛里。
      幸而后来解雨臣终于转醒。
      他醒时情形很是混乱,以至于后来还被黑眼镜多次提起——先是睁开眼睛,看到黑眼镜也不管什么角度就对着他出手,没想到牵动了伤口,疼得直皱眉头。黑眼镜更糟糕,由于要躲避解雨臣的攻击导致重心不稳,看了看不宽的墓道再看看怀里的伤员最后只能往后倒去。
      「小九爷,您能稍微挪挪吗我们先起来?」等后脑勺的疼痛稍微减轻点以后黑眼镜这么询问。
      解雨臣很配合地扶着墓墙爬起来,却没有要等黑眼镜起身的意思,径直往前走去。黑眼镜也不着急,慢悠悠起身几步追上,扛起那人一条手臂一起往前走,「小九爷好生薄情啊,连救命恩人也不等了。」他没心没肺地笑,似乎很开心,掂了掂手里的背包又说道,「这墓道是弯的,也不知道有多长,下面的路程可都要靠这里面的物资支撑呢。」
      半边身体被黑眼镜扛起来的解雨臣一点也不想领情,一边掏手机看时间一边想要收回自己的胳膊,不过秉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也回了个笑,「三天……那么前几天多谢照顾了。既然这路还不知道有多长,你一个人走,出去的几率不是更大些?我的包就算作是谢礼好了,我们各走各的,互不拖累。」
      原来才过了三天。黑眼镜惊讶自己的时间感竟然出现了这么严重的误差,不过算算食物消耗还真是两三天的量。至于后面的话么,他很果断很理所当然地选择性无视掉,甚至仗着自己状态比解雨臣好,搂紧了对方的腰以更好的分摊他身体的重量——也防止他将一个人走的念头付诸行动。
      解雨臣试着挣开,不过黑眼镜用力很巧妙,他活动范围有限怎么都挣不开,身上又有伤没办法缩骨,在明白挣脱无望之后就乖乖地节省体力不再做多余的动作了。
      接下去有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处在奇异的安静和简单机械的前进重复之中,仿佛陷入了一个没有终点的死循环。黑眼镜逐渐开始适应,他感到这样很可怕,甚至产生了一种「这样下去即使真的能走出去也会变成发条人偶」的错觉。解雨臣则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什么想法也没有却产生一股莫名的恐惧,还好黑眼镜和自己的呼吸声、脚步声能减轻这种恐惧。
      不然这样走真的是件令人绝望的事情。解雨臣这么想。
      休息的时候又出了状况,黑眼镜给解雨臣递去了热水和巧克力,对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吃。「会死的。」他简短地说着。
      「小九爷担心我害你?要不我先给您过一遍试试毒?或者是要用其他什么方法让你吃?」黑眼镜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用似是而非的话调笑……其实说调戏更合适些。
      「你会死。」解雨臣没有理会那些有的没的,把手里的热水放到一旁,低着头表情不明地看手机,「如果我们没有及时出去的话。」
      听了这话黑眼镜却仍旧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重新拿起一旁的水和食物递过去,「不吃的话是两个人一起死,吃了还有走出去的希望。」看着解雨臣略带疑惑的表情他咧开嘴笑,「无聊致死也很可怕,真的。」
      这是一句很无聊的玩笑,不符合黑眼镜的水平,不过在这个时候这句话没有笑点,他们都很清楚地明白一个人在这里走有多么恐怖。
      然后解雨臣不再说话,慢慢地咀嚼着他今天的晚餐,热水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巧克力块被融化成粘稠甜腻的浆液,接着又被稀释到可以轻松地往下滑。下面的日子他要和面前这个人一起,支撑他们的生命。
      所以他暂时不可以死。

      「小九爷,来一曲吧。」看着解雨臣将东西吃下去以后黑眼镜心情大好,前一段时间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的状态逼得他差点发疯,幸好过硬的心理素质使得他硬撑了下来,不过多少对太安静的环境产生了点抗拒心理——这是人都会有的毛病。再加上解雨臣的声音本就好听,又多少算是个名角,免不了想要听他亮亮嗓子。
      解雨臣倒也不扭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用的是旦角念白的京腔,最后一个字拖了长长的尾音,一层一层荡开再收不回来。
      黑眼镜被这么简单的一句听愣了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解雨臣已经唱了不少,就听得那人唱,「……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于是他又笑,「哟,这不是《思凡》么?莫不是小九爷您春心漾了?这可不是时候。再者这《思凡》少不了拂尘配合,一来找不到道具,二来您身上有伤,如果这伤开裂感染了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您还是换些个青衣闺门旦来吧。」
      「黑爷真是要求不少啊——我换一曲便是。」解雨臣停下唱词,打定了主意用京韵念白与黑眼镜对话,声音与样貌的反差却产生一种奇妙的和谐。
      静了几秒,是解雨臣在思考剧目。
      声音又散开,飘忽不定,使得黑眼镜产生一种想要将那声音抓住的念头,可即便是每每感到了什么,最终还是从指缝中溜走。他感觉自己心情复杂,不知怎的便略带粗暴地将身边的解雨臣拉过来搂在怀里。
      唱词断了。黑眼镜的喘气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接着解雨臣的声音又响起,不过这次极轻,只盘旋在黑眼镜的耳畔,凝聚不散。

      后来的时间里两个人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彼此都心知肚明又偏偏不点破,只保持了一种极享受却参悟不透的暧昧,在周身渲染流转。
      休息的时候解雨臣会很自觉地挑些唱段吟唱,无一例外全是青衣,因为黑眼镜说青衣更适合他。没有伴乐的纯净声音随心所欲地控制着节奏和力道,似是能听到些戏腔外的东西,又听不真切。
      这么看来墓底下虽然没什么好东西,但还能吃到东西喝到热水,甚至还能听上小曲,过得还算惬意。
      当然这么惬意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的,因为他们的物资快用完了。
      断粮的那天晚上黑眼镜很淡定,他告诉解雨臣至少下面三天他们还有水喝——言下之意就是他们剩下的水只够喝三天了,他们必须在六天之内出去否则就真的会双双困死在这,等待X年之后被考古队发掘。
      他们还是那么过,前进休息喝水,以及唱曲和听曲。
      如果我们不管解雨臣摔伤擦伤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这一点的话。
      黑眼镜忽略解雨臣的抗议牺牲了一天的饮水替他清洗摔伤造成的伤口,从包里翻出剩下不多的纱布重新为他包扎,可是伤口发炎不是单用水洗就能压下去的,发炎面积仍在一天一天扩大。
      又过了一天以后他们连水都喝完了。于是解雨臣决定放弃。
      「丢下我。」他这么对黑眼镜说道,声音平静不起波澜,虽然他已经连站立都很勉强。
      对方如意料中一样不为所动,他转过来挡在黑眼镜面前,迫使他停下听他说话。「或者你可以喝我的血,然后走出去。」解雨臣抽出一直带在身上的匕首递给黑眼镜,「我知道你是被我连累的。」
      良久的沉默。
      黑眼镜鼻梁上架着的墨镜让解雨臣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等到以后再回忆时他认为黑眼镜应该是什么都没想。
      「还活着啊。」很突然的,他的颈动脉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贴上,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近在咫尺的低沉男声,「解雨臣,你还活着。」
      有点时候真正的劝说不需要长篇大论,一句话足矣。
      「对了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黑眼镜放开解雨臣,伸手指向他们身侧,「我们应该暂时不用担心水源问题了。」
      解雨臣顺着那手指的方向看去,竟看到一条前几日都未曾注意的沟渠,而那其中竟流淌着不清澈但足以让他欣喜若狂的水流。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黑眼镜,「这是怎么回事?」
      黑眼镜一脸欠扁的得意,「我干的。」他不是多诚实的人,但这回还真是他干的。因为事实上那水是从他先前接水的地方顺着那沟渠流过来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又可以多活些时日,走出去的希望又大了几分。黑眼镜打了水开始沉淀,留下上面干净的一层用无烟炉煮沸。打水的过程中黑眼镜发现这个地方的土比刚下到墓道里的土要干燥很多,似乎比一开始那地方要更接近地表——也就是说他们离希望不远了。
      重新喝到热水让他们感觉好受了许多,即便没有吃什么能提供热量的食物,那热气由内而外漾遍全身的感觉也十分舒服。
      解雨臣合上眼,躺在地上与黑眼镜背靠着背休息,却没能够睡着,伤口上的感觉仍是在的,甚至由于身体温度的略微升高而变得更加清晰。他挪了挪位置想让自己好受点,地面的硬度却磨得伤口更疼。他睁着眼咬住下唇,放弃休息的打算。
      旁边的黑眼镜察觉到身旁人的异样,翻过身在尽量不触及伤口的情况下让解雨臣斜靠在自己怀里,这样一来解雨臣的重心就从地上转移到了黑眼镜身上,这样一来就比方才好受多了。
      渐渐地倦意又开始上涌,解雨臣终于睡去,但又睡得不熟,总留了点意识,半梦半醒之间看到的想到的全是黑眼镜,清醒后又不知道到底在想他什么。

      出斗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感到一阵眩晕,毕竟那么久没有见到阳光。他们出来的地方是这次的斗所在的那座山山脚的树林里——也就是说他们绕了十多天完全是在山的内部绕圈。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发现这一点就先后休克了。
      说来也巧,这天正好倒斗的队伍里有个伙计趁霍秀秀不注意,带着倒出来的明器打算跑路,走了这边看上去更偏僻的路过,看到躺在地上的黑眼镜和解雨臣吓了一跳。不过伙计反应也挺快,当即选择折返回山上找霍秀秀救人。秀秀已经发现那伙计逃跑,原本很生气,但听到解雨臣、黑眼镜两个人的消息也便顾不上其他了,带上三四个人就往山脚赶。

      解雨臣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时候黑眼镜推门进来,一身黑色在病房的全白色调中格外显眼,不过看来他恢复得挺不错,都已经下地乱逛了,指不定过几天又去哪夹个喇嘛。
      黑眼镜来也不问他好不好,拿了墓里给解雨臣看过的镯子在他面前晃悠,「这次请我们夹喇嘛的人的目标就是这个,不过现在已经是我们的战利品了。」黑眼镜不等他说话,继续解释道,「之前那人说东西找到之后会满足我们一个要求,我的要求就是把它给我。不过这镯子原本是一对,另一个许是出来的时候丢了,我回去找也找不到。」
      「所以?」
      「所以你要拿去留念吗?」
      解雨臣摇头,「不用了,你拿着不也是个纪念。」
      更何况他有更好的。
      他还活着,他的生命便是纪念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番外壹·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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