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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 10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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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得吧!”
陡然一声暴喝,贯穿天地,之后四周山野轰然响彻了天崩地裂的火炮声。
“轰——————”
伴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响,铁甲银盔的北夏皇帝轩辕宸,赫然出现在谷口,与山巅之上的周鼎华遥遥对望。
“大夏轩辕宸,前来一会大周皇帝!”
天顶突然传来一声火炮裂响,如同罗刹厉鬼的索命嚎啕,周军的箭雨骤然止息,两侧山巅响起惊恐的嘶叫。
“开炮!”轩辕宸盯着对面山崖上的男人沉沉下令,“对准周鼎华,不惜弹药,用力打!”
夏兵得令,架起重型火铳,弹出如天陨密雷,须臾之间,困狼谷里腾起十数丈雪沫,雷卷风云,错金鸣铁,小小山谷里倏然腾起万丈斗气。
周夏决战,突如其来又惨烈如斯。
“出击!”利刃出鞘,轩辕宸举剑扬眉高呼。
刹那,马嘶剑鸣,北夏的战帜在风中展开,与周军的旗帜遥遥相对,数万人马卷起一路雪尘,杀将出去。
“冲啊————”
喊杀声振聋发聩,雪光反照下,夏军铁马如雷,蹄声滚滚夹杂着狂风的怒吼席卷而来。万头攒动,千骑奔腾,天与地之间黑压压的连成一片,举目四望,茫茫白雪上皆覆满北夏铁浮屠的乌黑铁甲。
周兵也毫不示弱,彪悍的军士挽起长弓,弓弦绷紧,箭在弦上轻颤,须臾万箭齐发,杀气直迫眉睫。
接到神京失守消息的那一刻,周军就彻底没有了退路。神京已失,粮草中断,纵然周鼎华智计百出,周军骁勇善战,终究敌不过数万北夏铁骑。若想全身而退,惟有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
“杀——————”
秦虎臣与张择贤各领一对骑兵自侧山冲下,战马踏过陈血凝滞的积雪,溅起暗红冰凌无数,一路冲杀,当者辟易。
周鼎华居高临下,充满杀意的冷厉眼神扫过混战人群,慢慢凝固,最终汇集在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人身上。
他策马静静立在轩辕宸阵中,有意无意,蓦然仰首,款款流波拂过漆黑的眼眸,暗色叠叠,似无情,又似有情,仿佛蕴涵了绵绵无尽的怨恨,又仿佛是深藏着波涛汹涌的思念。两厢无言,接触的目光中,风起潮卷,惊破千层云涛,周鼎华心头挥不去的那点眷恋,猛然膨胀炸裂开来,恍然间呼之欲出。
既然相思已成灰烬,为何还残留了那么一丝火星?
可是周鼎华决不会忘记,皇后和皇姐的首级随着神京失守的消息一并袭来时,那深入骨髓的惊痛。
林瑜和鸾瑄装在锦盒中的美丽头颅,神色哀戚,腮边犹有一丝红泪。
巍峨神圣的皇宫一夜之间化作人间炼狱,宗庙祖先横遭侮辱,连他繁华壮丽的国都,也完全沦入叛贼之手。
他,周鼎华,已经真真正正彻彻底底成为一个孤家寡人。
怎能不愤,怎能不恨!
这一切,全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
更恨自己当初情根深种,藕断丝连,叱咤风云一世,到头来竟狠不下心肠杀他。
却换来他决然反出神京,不曾顾虑半点的下令逼宫。
铁血帝王一生之中唯一一次的痴心真情,竟只换来冷酷绝情毁天灭地的背叛!
平生之误,平生之耻,平生之恨!
深深吸了一口气,横枪在手,周鼎华猛地提缰策马,直扑千军之中的金缕衣而去。
今日,自己要亲手了断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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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积雪反照半空明月,分外雪亮。
困狼谷峭壁上方的沟壑深处,一支小规模的队伍悄悄潜伏,无声无息。为首之人,赫然便是早已失踪多日的大周太子周旻。
这支小队伍是他在逃难路上一一收服的,里面有穷凶极恶的死囚,有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有散布各地的暗卫细作,也有被叛军迫害的大周将领。
杂七杂八的凑起来,竟也有五百多人。
一路上,他们时而化整为零,时而化零为整,跋山涉水,历尽艰辛,不知闯过多少道叛军严密看守的关卡,阻击搏杀过多少次围追堵截才到达了这里,未及喘口气,听到振聋发聩的火炮声和喊杀声,情知大势不妙,便又立即赶来援助大周军队。
周旻年纪虽少,计谋却不输父皇,暗自盘算自己的队伍人数太少,硬去拼命也只能在战场上多撂几条心腹下属的性命罢了,倒不如藏身沟壑,严密部署,必要时也能成为一道奇兵。
“湛泸听令!丑时末率二百人潜入困狼谷战场,设法换上夏军服饰,混在夏军之中,若情势不妙,立即倒戈,务必造成夏军一时混乱。”
“董笠听令!率一百人埋伏在困狼谷口,接应父皇。”
“鲁霖听令!率五十人绕至困狼谷外十里处,撒下铁蒺藜,布好绊马索,若时间充足,最好挖几个陷阱。”
“罗长庚,淳于鲜,率领剩下人马随我在此,随时策应周朝大军。”
……………………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只余雪地里深深浅浅的脚印,依然映衬着冰冷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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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北夏士兵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当周鼎华击杀一名北夏士兵时,一槊乘隙削入,正对着周鼎华的头面而来。偷袭的正是夏将鄂尔浑,他认出周鼎华身份,面上带出狂喜的神情,为将要将功补过手刃敌方皇帝激动不已。却不知周鼎华早已看出了他喉下破绽,枪尖轻轻一挑,从他护颈与前甲间刺进,瞬时血肉飞溅,枪尖传来骨肉剖离的韧感。周鼎华收枪,鄂尔浑满脸犹是笑意的栽倒下去。
再度提马,片刻之间,周鼎华已杀入了敌阵之中。他一身金甲是如此的醒目,同时有十多名夏兵放弃了正在交战中的对手向他冲来。而周骑发觉此事,也马上向这边聚拢。
也不知战了多久,眼前一柄偃月刀削来,周鼎华昂倒鞍上,那刀呼啸着掠胸而过,周鼎华眼角窥到敌手胸前失防,突然反手拨出腰间飞龙剑来,轻划而出。
耳边是一声接一声的凄厉嘶吼,断肢在宝剑下横飞,鲜血在铁枪间回旋。大周皇帝坐骑飞掠之处,好象平地起了阵飓风,将浮雪卷起半天,风雪大作,更添他几分威势。
夏军也纷纷倒在了尾随周鼎华而来的周军刀枪之下,喊杀和惨叫声不断的追逐而来,血腥与铁臭愈来愈浓烈的拥在了周鼎华的鼻端。
这时周骑已全都陷入了与夏军的混战中,周鼎华放眼望去,只见金缕衣距自己已不过二十余步之遥,正与一个周军裨将激斗,眼见占了上风。
觑准机会,缕衣一矛刺中那个裨将,裨将惨呼一声跌落马下,缕衣拔出扎在死尸身上的长矛,一行还微微冒着热气的鲜血顺着矛尖汩汩淌下。缕衣拨马回身,高高扬起头,几绺散发被风吹着,打在他与雪光一般色泽的颊上,高耸的眉棱下目光被冰峰折射出满地血迹,冷酷之极而又热切之极。
轻轻抚摸了坐骑一把,缕衣双腿一挟,良驹长啸一声如厚云飘来,在地面上现出一道黑影。缕衣手提长矛,纵马如飞,身上明光铠被擦得锃亮如新,护心镜里映出迎面杀来的千军万马。
……………………
月渐西沉,薄日将出,天色如纱,浅浅胧明。
风起了又息,战场上混沌一片。
铺天盖地的箭矢象是蘸饱了墨汁的狼毫,一笔笔将战场的背景涂成漆黑。夏军的铁浮屠骑兵们联成一体,毫无间隙可乘的收拢而来,仿佛化身坚不可摧的岸堤。周军恰似怒涛急浪,在堤上不断碰撞。
杀气如云。
缕衣方将一名周将挑落马下,便听到似曾相识的喝叫,挟着决绝的杀意而来。缕衣抬头一看,只见一人的坐骑蹶起,枪连抖三环,旋成一团罡气,封住他的上身。缕衣在疾驰中根本分辨不出来者相貌,但那枪势却是异样的熟悉。
除了在周鼎华身上,他再没见过如此厉害的枪法。
“哐”的一声,兵刃交锋的脆响不绝于耳,缕衣催马后跃,及时躲开那致命一击,退出半丈,终于看清了对方。
近在咫尺的凝视,隔着战火硝烟,隔着枪林箭雨,在瞬间把思念碾成碎片,痛苦而无奈的滋味象拔不出来的刺,扎在心上,在骨头里面辗转折磨。
终是对上了么?
握住缰绳的手慢慢收紧,突地使力一提,缕衣策马迎了上去。不论愿与不愿,不论避与不避,这一天终是会来的。
只此一役,生死由天。
风驰电掣的攻过去,手中矛尖斜挥,磕在周鼎华的枪杆上。
枪矛擦过瞬间,火星在枪矛之间时隐时现。
周鼎华枪上的巨大劲力,激得缕衣散发乱飞。“咔!”一声爆响,枪与矛结结实实架在一处,人与马被因这股巨力,竟一时停滞在空中。这乍然的一静,让他们与对方愈加贴近。
这情形在梦中出现过千次万次,缕衣恨过这个人,骗过这个人,服过这个人,也念过这个人。曾有数年的时光,他竭尽全力的揣摩着这个男人,不择手段的努力接近这个男人,也许目光追随这个男人太久了,因此他几乎是不自觉的就开始细细审视起来。
周鼎华眉头紧收,将一双眼睛逼得尖锐如箭,双目中布满了血丝。他比起缕衣记忆中瘦了许多,眼中透着浓浓的憔悴和寂寞,仿佛一夕就苍老了下去。
缕衣忽然怔了一怔。
周鼎华身躯一倾,马匹向侧一偏,缕衣的枪随着这一让与他错开,而那长枪已经在一转之后再刺向了缕衣的面颊。
“呔!”缕衣猛然后撤,手上长矛陡地倒转,已是看也不看就反刺回去,枪上传来一股巨力,那力量冲击在他的寸关之上,滚流般掠过他的肌肤,直教半边身躯都化为酸麻。
缕衣不得不再度后退,借这一招之力,驱马后跃,坐骑一掠三丈,生生踢倒数人。尚未站稳,枪影已经追到,晃成一片黑雾,直逼咽喉而来。
缕衣听到了那汹涌啸至的风声,他俯低身子闪开,眼角余光扫过周鼎华通红的瞳仁,那里有滔天的杀意汹涌而来。缕衣放大的眼中映满了枪尖乌亮的光泽和周鼎华狠绝的眼神,心中的茫然和感慨,忽然在这无边杀意中蒸腾无迹。
“周鼎华,你竟真下得来手!你凭什么恨我?凭什么杀我?这些年处处受你压制的人是我,壮志难酬的人是我,受尽屈辱的人是我,如履薄冰的人是我,你害死瑾儿又欺骗了我,该恨的人是我,是我!你凭什么恨?凭什么恨?纵然我毁了神京,杀了林后和公主,也不过是报仇,我恨你,恨你!”
他将这句怒吼紧紧地咬在唇上,腥甜的气息弥漫在了他的口鼻之中,他不由闭上眼睛。
………………
“刷”的一声轻响,横空而出的长槊在暗淡的光线中折射出一道森白的影子,牢牢架住了周鼎华的铁枪,来人一身重甲随着坐骑飞奔发出呛然声响,尖利刺耳。
雪里风起,卷着轩辕宸槊上的红缨飘舞不羁,张狂的霸气搅碎了黎明薄雾。
轩辕宸抬首,与周鼎华的视线在空中交锋,刹那火花四射,杀气弥漫。
“退下!”
轩辕宸对着还在枪槊之下神游的缕衣暴喝一声,加力猛冲,人与马化作一团乌沉沉的影子,径向周鼎华袭来。周鼎华在轩辕宸出招之时,也将浑身的劲力爆发而出,跨下坐骑仿佛与他心意相通,灵巧的闪过轩辕宸雷霆一击。周鼎华趁机上身长出,枪堪堪从轩辕宸槊下掠过,斜挑直取轩辕宸喉咽。轩辕宸舌乍春雷般吼叫,一把攥住了周鼎华的枪,他象是被某种疯狂的情绪主宰着,爆发出沛然莫可抵御的力量,直拽着周鼎华的枪不放。
这时两人相距不过半尺,当真是气息可闻。
周鼎华眼眶通红,像是处于极怒之中,喉咙里嗬嗬有声,如同妖魔附体。
“轩,辕,宸!”
周鼎华低声咆哮,手中枪一旋一转,将轩辕宸生生逼开,枪尖反挑而去,抵上了轩辕宸的胸甲,一时不能穿过,而重重的折弯了起来。
轩辕宸侧身一滑,避开杀招,反手架住铁枪,唇角忽然勾起一丝邪笑:“周鼎华,缕衣早已是朕的人了,要杀他,可要问问朕答不答应!”
闻言,怒火如利刺般扎便全身,周鼎华一向沉稳镇定的双眸里波澜陡起,仿佛有灼灼熔岩在翻滚跳跃,几乎要喷出熊熊烈火来。
他恨极了那句“缕衣早已是朕的人”。
余光落处,只见缕衣脸色煞白,却全无否认模样,周鼎华的胸膛几乎都要爆裂开了,却偏偏连话也说不出口,只瞠目嘶声怒斥道:“好个金缕衣!”
猛地抽枪,一枪逼退轩辕宸,乘胜追击,顷刻银芒大炽,挥洒如云,枪枪笼在轩辕宸的身前。轩辕宸长身而起,枪槊“铮铮”交击,瞬间数十。
“周鼎华,你已是穷途末路,还是到地下好好瞧着吧,朕才是万邦主宰!大周的天下,是朕的;缕衣,也会是朕的!”
“找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对面之人是周鼎华毕生的敌手,如今也是不共戴天的仇家。不论为了天下,还是为了,缕衣。
暴吼响彻沙场,两人再度战在一起,枪似游龙槊如猛虎,风雪漠漠战袍猎猎,不多时鲜血便染上了大地。
远处战事正酣,喊杀声直动云宵,无数男儿炽红的热血在刃口上闪烁。
周军骑兵高声呼喝,刀身在盔甲上击出巨大声势。而夏军火炮手轮番放炮,弹药在厚厚积雪上激出阵阵白烟。飞矢攒射,战刀霍霍,炮声隆隆如九天神雷…………
“当”,又是一声枪槊交鸣。
隔着枪与槊,手臂上传来的力量彼此较量着,两双胳膊上的肌肉都绷到了将要断裂的地步,直到再也不能支撑,方才分开。两人再度冲而上,八只马蹄在凌空飞踏,两样兵器全无间歇的连连撞击在一处,仿佛有一团团雷火在二人间炸开。灼人的气浪翻卷出去,似乎可以将意图插手的人掀得皮开肉裂。
缕衣一直在一旁静静立着。
面前两个人影兔起鹘落,斗得难分难解,缕衣却仿佛感受不到四溢的杀气,眼中闪过激狂茫乱的光芒,映出些许恍惚的痕迹。
曾几何时,缕衣振翅高飞的愿望是如此迫切。
——我要的东西,会凭自己的双手去取!
——母亲,总有一天,你的儿子会如你所愿,成为一代枭雄!
——弱者是没有幸福的,想要幸福,想要摆脱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的欺侮,只有让自己变强,要么如父亲那般拥有强健的体魄,要么如母亲那般拥有无上的权力。
………………
在众生之巅睥睨人世浮沉是他一生的梦想,要么他冉冉升起,主宰命运和家国,要么他身败名裂,沉入命运的泥沼。可是周鼎华却以爱的名义来剥夺他的尊严他的骄傲,更试图用柔情缚住他高飞的志向。他恨,恨周鼎华让他永远只是受人控制摆布的风筝,却从不可能成为真正翱翔天际的鸿雁。
缕衣想要自由,想要天下,曾经在权利与爱情里挣扎沉浮,却也终究敌不过周鼎华千丝万缕的柔情缠绵。
那些湮灭在记忆里的前尘往事,恩爱种种,一刹间忽如潮水般涌起。
时而是换簪明志的真诚,是连理相依的眷恋,是千里相救的情意,是共赏烟花的温柔;可转眼又变成了时时刻刻的猜忌,明明白白的背叛,处心积虑的欺骗,和深入骨髓的伤害…………
…………
——朕以大周王朝第十七代帝王的名义向兰妃起誓,要爱他护他一世……
——缕儿,这是连理树,老宫人都说,在树下许愿,可以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缕儿,我喜欢你,一生、只爱、你一个人。
…………
仿佛又是那年除夕,火树银花不夜天,朱雀大街上人流匆匆而过,周鼎华握住他的手,立在灯火阑珊的地方,望着他的目光温柔而忧伤。
他们在穿梭的人流里紧紧相拥,天空宛如绽开了无数的莲,火花四溅,美妙如画。
………………
只不过一忽儿光景,岁月漫漫情怨流转,竟便象过了一世。
——上天把九州万方交给了朕,朕是天子,是万民的君父,而不仅仅是你的情人。
——兵部侍郎金缕衣玩忽职守,致使军饷遭劫,着免去其侍郎头衔,归家自省,未接圣谕,不得离开半步!
——西秦来降,献长公主宁玠。圣上纳西秦长公主入宫,敕封“贵妃”,特此诏告天下,令普天同庆…………
——其实……皇上是……故意让你去荆关,让你陷落到赵援手中的,他这样的做法,是想要赢得你的心啊……
周鼎华,我恨你!
我恨你,恨你,恨死你了!
——别回去,周鼎华已在宫中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你回到神京,一网打尽!
——他要杀你,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好个金缕衣!
□□齐发,羽箭破空之声划破耳膜,刀影追在他身后,晃成一片铁灰色的光幕。
相隔了重重刀光剑影,相隔了士兵震耳欲聋的喊杀,相隔了洛水粼粼波光,他与周鼎华视线交错,凝眸间相对无语。
人在咫尺,心已天涯。
他们之间的鸿沟,已经难以跨越。
最后掠过眼前的是周鼎华通红的瞳仁,那里有滔天的杀意汹涌而来,决绝无情。
环绕着缕衣身前身后的染血刀枪,慢慢变得湮漫不清,有如深秋层染的霜叶张扬摇晃。叶间的一团散发,象是苍凉的火焰,已经没有了光与热,却还固执地保留着燃烧的姿态,跃动于他的眼中。
缕衣抬头,日头已经渐渐破云而出,象枚金币似的悬在眼前,明晃晃的光芒将他裹在其中,可却全不觉温暖,反而有种破肤的冷意。如同曾经狂热的情感被雪水泼了一般,慢慢低下来。
——他要杀你,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他要杀你,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他要杀你,他要杀你,他要杀你,他要杀你,他要杀你…………
缕衣眼中模糊一片,只看到微红的血光镶出周鼎华脸庞和肩头的轮廓,有如地狱尽头的火焰映在上面,拓出亢奋忘形的晃动。
被恍惚而疯狂的情绪驱使着,他蓦然挽弓搭箭,弓如满月,箭尖直指激斗中的周鼎华!
他要杀你!
心在悲愤的狂吼,胸中怒涛冲得缕衣浑身骨骼轻响,头脑全黑,然后又迅速分解成虚无的旷白。
刺骨的寒光暴现,在一片混沌的仇恨中,缕衣手中利箭猛然射出,如琢茧抽丝,于毫厘之间冲开漫天风雪,光华坠落之处,化作一点银芒,重重刺出,干净利落地,刺入周鼎华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