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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未婚妻 ...

  •   熙熙攘攘的大街,他在街心焦燥地徘徊。
      女孩眼含淚花,哀切地同他說:“蘇陽,我不要嫁到陳家去。”
      “明天,就是明天……”
      “蘇陽,我們等不了了,我們沒有時間了。……”
      她動容,他何嘗又不是憂心如焚。
      但彷彿又有一點動搖,一點猶豫!他要放棄他那個安慰的小薪水,跟她私奔去。為了一個女人,私奔去!他何嘗不愛她,但是愛得未免有點懦弱。他會遭到同僚的譏笑,這段故事走到哪裡都會被人反复拿出來講——他為了一個女人,離鄉背井,玩物喪志。
      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但是——需要一點時間。他要給自己一點點喘息的借口。他有他的顧慮和牽掛,所以他做不到像她那樣的勇敢和決絕。
      他安慰自己,還沒有那麼快。等等再說。雖然他心裡清楚得很,今天晚上就是做決定的時候。他會走的,他會帶她走的,只是他需要給自己的懦弱一點時間。
      “柳少爺!怎麼在這裡遇見你?”街邊有同僚驚喜地向他打招呼。
      “哦……啊,哈。”他倉促應對,驚出一身冷汗。
      “去喝花酒,如何?”那些人不懷好意地笑,“自從妳認識了梁家小姐,整日偷偷摸摸跟人家廝混,把我們這幫弟兄丟在一邊,成何體統?”
      “這……我今天……有些不方便……”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這有何不便!”一幫人拉拉扯扯,不由得他不從。“偶爾去喝次花酒,又怎麼地!難不成梁家小姐會吃了你。妳也不怕別人取笑。”
      盛情難卻。眾意難卻。身不由己。
      可他心裡確實還想著梁菀織。
      …………
      劉美夕回到家裡,往床上一倒,精疲力盡。
      一遍一遍的讀劇本,然後著了魔似的排劇,然後送快件,已經幾乎超越了她精力的極限,感覺體力和生命彷彿都在透支。
      這個劇本寫的是什麼?
      她自己也不知道它寫的是什麼。但是她著了魔。她欲罷不能。
      還有那個長得跟梁菀織一模一樣的女孩梁小千。不,應該不能這樣說,除了在夢裡,她從未見過哪個叫梁菀織的女子,又何來談起她現實中的模樣。
      劉美夕覺得自己是中邪了。
      她一遍一遍整理著手頭的郵件,發現又有幾封是寄到梁家的。她一遍一遍的理順它們,把它們分開擺放。不知道為什麼,她想要見到她。想要再見到她。她知道這樣做很無聊很荒唐,明明可以一次送過去的偏要分成幾次。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她就是中了邪,她沒有辦法擺脫。
      劉美夕,二十年來還沒有人能讓她如此荒唐的魂不守舍。只是因為一個夢和一個泛黃的舊劇本。
      昨天晚上她又去了梁家。已經很晚了,本來不知道會遇見,但是出門的時候她明明看見她的臉在那架紫藤花下,有點疲倦但是笑吟吟的看著她。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這麼晚了還送,女孩子一個人不安全的。要不要我開車搭你回家?”
      她忽然像是有東西憋在胸口說不出來似的,半天,才支支吾吾地:“不不不,不麻煩了。”
      天曉得,她身上有種鴉片般的魔力讓她忘掉一切,不由自主地靠近。
      她看見她一雙純白色精巧高跟鞋,Fendi的手袋,珍珠色的開襟小長衫,隨意的挽發。她慌慌忙忙地從她身邊走過,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紫藤花的香氣。她彷彿一腳踏進雲裡,幾乎扶不住單車。
      她聽見她歡快的笑聲在背後。忽然很奇怪的感覺。溫暖。寬慰。家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劉美夕的眼淚差點就要奪眶而出。她咬了咬嘴唇,跳上單車飛快地離開了這個院落。
      可是還想要去。還想要再去。
      即使每次見到她,劉美夕就覺得進入了另一個世界。覺得自己彷彿不是自己了——或者說,見到她那時候的自己,才是本來的劉美夕。
      即使這樣,還是想要再見到她。
      可日子在一天一天的流逝中失神。她幾次去梁家,都沒有見到梁小千。只有若有若無的紫藤花香,惹了一頭,惹了一身。
      俞主任每天都在黑板上抄寫不一樣的化學公式。劉美夕就老老實實的又把它們抄在筆記本上。趴在桌子上的時候,隔壁班的李家勤總會靠在窗口笑吟吟地。“阿MAY,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有時去,有時不去。全取決於功課有沒有及時做完。有人對她說到她的冰山臉,但劉美夕明白自己之所以沒有表情完全是因為反應慢半拍的緣故,似乎天生除了對公式的敏銳之外其他方面都非常遲鈍。
      李家勤有時會請她吃東西,但下一次她只要記得就一定會請回來。因為很小的時候媽就跟她說,別人請你是要回禮的。
      “像妳這樣的女生,怎麼會沒有拍拖呢?”李家勤問。
      “沒喜歡過別人。”劉美夕很坦率地說。
      “一定是你眼界高。”李家勤說。
      “不知道。總之就是沒喜歡過。”她說。
      “討你喜歡真難。”李家勤笑著說。
      妳呢?妳有沒有女朋友?”劉美夕問。
      “沒有。”李家勤想了想,補充道,“不過家裡給安排了一個未婚妻。大四,已經差不多要畢業了。之後就去法國學習一段時間,回來就結婚。”但他又笑笑:“不過,這種事情誰說的準呢。我們是長輩做主訂的婚,彼此又沒有什麼了解,也不大有感情。”
      “其實主要是看人。”劉美夕說,“她家裡怎麼樣?”
      “她家裡跟我家是世交。家境倒是不錯,人也漂亮,就是有點無趣。大小姐吧,妳知道的,那種閨秀,說話做事都規規矩矩的,每走一步都要看腳怎麼落地那種。”
      “這樣的女人,其實活得很累。妳要多體諒一下她。”劉美夕說。
      “我也活得累呀。妳想,男人一結婚,不就沒有了自由。”李家勤苦笑。
      “你家事業忙,也難為你整天操這心操那心的。”
      “阿may,”李家勤溫柔地說,“還是你了解我。”
      “我就隨便說說。”劉美夕笑了笑。
      “妳也知道的,生意場上,沒有知心的朋友。等以後爸爸正式把公司交給我了,我就再也回不到過去的生活了。本來朋友就少,再等到那時候,就真成孤家寡人一個了。阿May,妳說我那時怎麼辦?像你這樣了解我的朋友,都不知道會不會還在。”
      “應該會的吧。是朋友的話就一直是朋友。”劉美夕想了一下說。
      “那我就放心了。”李家勤笑。
      “對了,阿嫂是哪裡人?在廣州?”劉美夕問。
      “就是我們學校大四快畢業的,現在都不怎麼在學校見的著了。不知道你認不認識,法語系的,叫梁小千。”
      劉美夕的身軀微微一震。
      “妳說梁小千?”
      “是啊,怎麼,你們認識?”
      “她家樓下的院子裡,是不是有一架很大的紫藤花?”
      “是啊,妳怎麼知道?”
      原來是她。
      劉美夕心裡湧出彷彿是驚訝彷彿是喜悅彷彿是不可置信的慌錯感。
      世界真小。
      這樣容易地,就讓她每天送快件的單車軌跡繞了一個彎,從另一個方向跟那架紫藤花接上了。劉美夕從不迷信,但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卻讓她不知所措。她說不上來為什麼自己如此著魔。
      原來她可以堂堂正正的走進那個院子去認識她。
      原來她可以不必僅僅是一個送快件的小郵遞員。
      “阿May,妳認識小千嗎?”李家勤又問。
      “啊,也不算。”劉美夕這才陡然清醒過來。“給她們家送過快件而已。”
      “我的車子就停在那邊,等下要送她回家的。不介意的話,要不要一起來?”李家勤問。
      她應該感謝他這個提議的。或者說她在心裡暗暗的自私的感激他跟梁小千的訂婚。破天荒地,她點頭答應了:“好。”
      李家勤微笑著為她拉開車門,她笨拙地坐了進去。騎單車大街小巷的慣了,坐私家小車還真有點不自在。劉美夕是泥土命,雖然長著看似很洋氣的微黃的天然卷頭髮,身材也好似model。
      李家勤的車停在外語學院門口之前,很遠劉美夕就看到灰色洋裝的梁小千站在路邊向車子揮手。一米六。不高。精緻小巧。乖乖的漂亮。
      她熟練地拉開車門,優雅地坐進來。
      忽然看到後排緊張的劉美夕,驚訝地叫了起來:“咦——妳是小快遞——”
      “這是我隔壁班的同學,劉美夕。”李家勤介紹道。“班花。”他微微笑著看了一眼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梁小千興奮而欣喜地說,“怪不得她第一次來我家送快件的時候說好像在哪裡見過我,原來是你的同學。我還以為她要跟我搭訕呢——真是錯怪她了。”
      “人家一個女孩子,向你搭訕幹什麼。”李家勤笑道。
      “她喜歡我,行不行?”梁小千笑嘻嘻地看著他。
      “好好好,妳說什麼都好。”李家勤還是笑。“那你們兩個私奔去了,把我往哪擺?”
      劉美夕的臉騰地一紅,不敢看前面。
      “擺邊上。”梁小千說完,回過頭來看著她。“原來你叫劉美夕。我叫梁小千,小是大小的小,千是一千的千。上次錯怪妳了,妳不會生我氣吧?”
      “不不不。”她頭搖得如同撥浪鼓。
      “妳多大了?我今年二十三。”
      “二十二。”
      “那你比我小。但是你看上去比我大,所以我還要叫你姐姐。”
      “哦。”劉美夕低著頭說。
      “我喜歡妳。”梁小千說。“等過段時間我出國了,我們一定還要保持聯繫。有時差,6個小時,妳可以在MSN上給我留言。”
      “妳要出國?”劉美夕驚訝地問。
      “去法國去一年,然後回來結婚。”梁小千說。“就我一個人去,妳想,多無聊。”
      “我要吃醋了。”李家勤笑著說。
      “妳吃什麼醋?”梁小千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第一次見她,就是喜歡她,說不出來為什麼;現在再見到,還是喜歡,還是說不出來為什麼。莫名其妙我就對她有好感。”
      “妳相信夢麽?”劉美夕傻傻地問。
      “夢啊。”梁小千想了想。“我沒做過什麼記得住的夢呢。不過有學者說夢是人類深層潛意識的反應。有很多本人已經忘記的事情,在夢裡卻會重現,這就是為什麼有人會有那種‘故地重遊’的感覺。”
      “已經忘記的事情?”劉美夕嚅嚅地說。
      “這個我也不清楚,沒認真研究過。”梁小千莞爾一笑。“我倒是記得一個很清楚的夢,那也是我第一次記得自己做的夢。在我五歲的時候有天中午跑出去玩,在院子的花架下面睡著了。夢見有人抱著我哭,我推推他說,別壓壞了我的白簪子。”
      “後來呢?”劉美夕問。
      “後來好像我就再也沒有做過什麼夢了。可能做過了也不記得。”
      “那你相信前世麽?”劉美夕猶猶豫豫了很久,問道。
      “不信。”梁小千說。“把這輩子過好已經很不容易了。就算有,我也沒有精力去管那個呀。不過要是能回到以前那個世代,倒是很有意思。妳知道以前那些太太小姐?她們裹腳,塗香粉,趕廟會,把繡球從樓上往下面拋。”
      “我最近在排一個劇,是有關民國時代的一個愛情故事。”劉美夕試探性地說。
      梁小千馬上問道:“是麼?妳是劇社的?那劇叫什麼名字?”
      “我是話劇社導演。那出劇的名字叫,”她頓了一下,“今生。”
      梁小千突然顯得有點迷糊。“今生?”
      “我下個星期五還要接著排劇。妳要去看麼?”
      “好,”梁小千說,“星期五我去找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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