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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骨肉相煎 ...

  •   “皇上呢?”白子安步子迈得甚急,对正在宁福殿外守着的王舟问道。
      “半个时辰前,画院的张丘张画学进去了……还没出来。”王舟拱手同白子安行了个礼,低声说道。
      “又有好画了?”白子安浅笑。
      “是啊,什么中庭步月……长轴卷,将它摊开连整张长案都搁不下,小人想应该是好画。”

      白子安入内,见花梨长案前皇帝同张丘正在赏画,便轻轻咳了一声,道:“给皇上请安……”
      “白大人。”张丘一身绯服,极是儒雅,先同白子安见礼。
      “张画学。”白子安亦回礼。

      “宏远来了,来,看看这《中庭步月图》,张画学新作。”皇帝朝白子安招了招手。
      皇帝召唤,白子安虽心中有事,还是上前细细观赏了一番赞道:“中庭步月,虽题材孤清,但张画学擅用墨彩,勾描点染,简洁疏朗,风格隽淡,实乃佳作。

      “朕就知道宏远懂画,别看他平时连画笔都不拿,不过评点起来往往三言两语皆是精要。都说光禄勋文武双全,朕觉得这个传言倒也不虚。”皇帝点头称赞。
      “白大人谬赞。”张丘在一旁谦虚道。
      白子安面上微红,全为皇帝打趣之言。他笑道;“若说懂画,比不过张画学丹青妙笔,更比不过皇上审美高格。皇上如此夸我,惭愧惭愧。

      “臣先退。”张丘料定白子安匆忙而来,定有要紧国事,便开口要退。
      “去吧。”皇帝点了点头。
      张丘行礼退下。

      “皇上,越州的折子递来了。”白子安将折子从怀中揣出,递到皇帝手中。皇帝翻开,眉头皱起又渐渐舒展。
      “周知同死了。”皇帝看罢,将折子往桌案上一丢。
      “啊!”白子安一惊。
      “大牢里头死的,说是自尽,还留下了遗书。他将他所犯之罪全都认了,没有共犯,没有主谋,连王德也只是听他的命令行事。他自己事儿不少,贪赃枉法、监守自盗、受贿亏空、沽名钓誉。”皇帝负手在后,缓缓地走了几步。
      “这人精,他死了,这案子也刨不下去了。”白子安怒道:“韦璧怎么就能让他死了呢?”
      “这事不怪韦璧,周知同肯定得死。朔阳侯他也……防不胜防。
      “那邢家小子,真够狠的……”
      “世人皆有弱点,邢鉴也不例外。狠?因人而异罢了。”皇帝似想到些什么,望着那《中庭步月图》不语,情绪莫测。

      “可惜了。”白子安自是惋惜,周知同不死,越州郡的案子若继续查下去,定能拽出不少人来。
      “越州之行,周知同一案朕所得甚多,有什么可惜的。人可不能太贪心。”皇帝说罢又从桌案上将那折子拿起来,对白子安吩咐道:“将这折子递给御史大人、廷尉大人,让朕的两位舅父也好好看看。这青天大老爷周知同,是怎么顾全大局的。”
      “是,臣立即去办。”白子安笑了笑,将折子拿在手中。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星星之火亦可燎原。越州郡的案子是了了,只是朕却不知道这齐国还有多少个越州郡?多少个周知同?这让朕……不寒而栗啊!”皇帝叹道。
      “皇上……”
      “去吧。对了,安德公主要尚给邢家这件事,先不要让她知道。”
      “臣,明白!”

      春光如醉,天气舒爽。
      太后午睡醒来就惦记着要到御花园赏石榴花。周守刚派人预备下软席果品,太后突然改变了主意,将一身桃红色的艳丽宫装换下,改穿一身石青色的春衫,说要去看安德公主。
      周守心中惊讶,倒也不敢多问。安德公主这些年来,寡居在内廷西侧的广兮馆中,平时从不来参见太后,太后也不去瞧她。若不经太后提起,周守险些忘了这内廷中居然还有这位公主。

      广兮馆前空阔寂寥,少植花草。
      太后只带了周守和几位嬷嬷同去,门口守着的两位宫婢,开始还不知是太后来了。待看到周守才恍然明白过来,这才匆匆进去禀告公主。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和周守等人也不见有人出来迎接。周守自然不敢责怪安德公主失礼,只想着拿那两位宫婢出气。太后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生事。周守无奈,只能让几位嬷嬷在门外侯着,自己则跟着太后轻轻地踱了进去。

      “你在这儿侯着,让你进来才进来。”太后吩咐周守。
      “是。”周守倒也不想去见安德公主那苦兮兮的面孔,自然是乐得从命。

      馆内窗格不开,薰香不燃,虽干净整洁,却阴暗冷清得让人害怕。
      太后缓步入内,见尚安柔脂粉不施,呆呆坐在榻前,神情恍惚。时而长吁短叹,时而悄悄落泪,浑然不觉有人进来。
      尚安柔昔日就不算太美,如今更是憔悴消瘦。那身青绿色的宽大宫装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她形销骨立,容色惨淡。
      两位宫婢还在尚安柔身旁苦苦劝她出来迎接太后,可尚安柔像是听不见也不愿听,一时竟又吃吃地笑个不停。

      太后微叹一声,挥手示意宫婢们下去。她上榻将尚安柔抱在怀中,低声唤她:“安柔……安柔。”
      尚安柔听到她的声音,极是厌恶,立刻从太后怀中挣扎了出来喊道;“你走开,走开!”太后欲伸手抓她,却抓了个空,只能暗压着怒火柔声道;“我是母亲,安柔,你不认得母亲了吗?”

      “呵呵,母亲!”尚安柔不停笑道:“都说天下母亲皆为自己的儿女着想,可我的母亲却想着利用我、想着折磨我、杀死了我的夫君,杀光了我的婆家,却偏偏不让我死!让我在这个冰冷的地方耗着,等死!你也配称母亲?”
      太后听罢,一把抓过尚安柔的衣领,将她拉到面前怒道;“天下人都可以骂我,天下人都可以指责我,惟有你和皇帝不行!若不是我百般筹谋,他当不成皇帝,你也只能嫁去燕国……我不仅配做你们的母亲,你们还要感谢我这个母亲!”
      “感谢你?感谢你明明想对付乐家,却将我嫁去乐家?感谢你想让九哥当皇帝,还派人去让他惊马摔伤?你不是为了我们,你是为了你自己!你不甘忍受自己只是一个夫人,到头来不过是先帝的嫔妃。”尚安柔一把挣开太后的手,连连后退了几步。
      “是,我是不甘心只做个小小的夫人,也不甘心到头来不过是个先帝的嫔妃,这有错吗?”太后步步逼近,言语咄咄:“我是身份低微,不如王氏氏族出身,这是我能选择的吗?我只知道,我无人可靠,我只能靠我自己!哼,如今,连你们,我的儿女们都靠不上了!”

      “父皇呢,父皇怎么死的?你说?!你好狠的心!”
      “你父皇临死前还惦记着他那位嫡妻,惦记着他那不中用的儿子雍王,死了活该!”太后卯足了力气,一个耳光打在尚安柔面上,可怜尚安柔弱质,重重地跌倒在地,泣不成声。

      尚安柔断断续续的哭声,缭绕在整个馆中。
      让人喘不过气来。

      太后手上痛极,她缓缓地呆坐在榻上,看着眼前的尚安柔,突然想起了她小时候,懦弱胆小,也是极爱哭的。

      “母妃,我害怕……”
      “你是齐国公主,虽然母亲我身份低微,可你的身份却同未央、宝珠都一样,你怕什么?
      “母妃,宫中有人笑我……笑我是个只会哭的公主。”
      “我的安柔,母亲对你发誓,你将来一定会比未央、宝珠都要欢喜,都要开心。母亲要为你找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婿,母亲要你一生都开开心心,永远欢笑,永远不哭……”

      太后跪下,将尚安柔抱紧,为她抹去眼泪:“安柔,母亲错了,母亲不该将你嫁去乐家。只是你体谅母亲,那时候母亲是真的没有办法……你的皇兄,极是聪明英武,因不是嫡子,就与皇位无缘,这不公平;而你,平白无故就要嫁去燕国,这也不公平。母亲希望你们都好,你懂的,你明白母亲的。
      “母亲曾同你许诺,给你配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婿……现在好了,母亲让你嫁给邢侯之子邢鉴。他英俊果敢,胜过乐易百倍。过不了多久,我的安柔便可欢欢喜喜的出嫁了,不必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呆在内廷,你看,这多好……”

      尚安柔听罢,猛地抬起头来,一字一句的说:“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不会再嫁,我不会再让你利用。我这辈子已经嫁过人了,我是乐家人。我生是乐家的人,死是乐家的鬼。我这一生都不会背叛我自己,背叛乐家。”
      “那乐易有什么好?新婚便让你蒙羞,你被什么鬼迷了心窍?”太后怒道。
      尚安柔缓缓立起,对太后冷冷一笑,竟有几分凄厉:“他是我的夫君。像你这种女人,懂什么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邢鉴薄情之人,他根本不配娶我,他也娶不到我。若你一定要逼我,那我就去死……其实死了才好,这样我就可以到地下与我的夫君团聚了。”

      “安柔,你从小就最听母亲的话,乐易已经死了,这是事实,任谁都无法改变。你不能为他荒废自己的一生,你必须嫁去邢家。”
      “你以为到了今日我还会听你的话吗?你以为你真的是为我好吗?你别逼我,别逼我!”尚安柔快速地拔下头上的簪子,放在喉前。慢慢的后退。
      “安柔不要。”太后急道。
      “别逼我!”

      “你放心,我不会逼你,这事儿总须你心甘情愿才好。”太后见她如此,沉凝片刻,竟是笑了。笑罢,太后突然高声唤了声周守。
      周守急步入内。
      “奉先殿那宫婢叫什么?”太后问。
      “回太后,乐歌。”周守应道。
      “哀家不喜欢乐家人,你寻个罪名,将她乱棍打死。”
      “是。”周守心中窃喜。

      “不!”只听极清脆的一声,尚安柔手中的簪子落在了地上。她惊惶地看着太后,道:“我嫁,我嫁!”
      “你可想清楚了,这可不是哀家逼你的。”
      “想清楚了,你没逼我,这是我自愿的,自愿的!”尚安柔泪如泉涌,一个劲地点头。
      “听话,这才像我的女儿。”太后近前,将尚安柔抱在怀中,笑道。

      “那,奉先殿的那个宫婢?”周守问道。
      “等邢鉴回来,燕使归国。我儿就要出嫁了。如此欢喜,喊打喊杀,多不吉利。”太后拍了拍尚安柔背,温声细语地说道。
      “是,小人明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骨肉相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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