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唐·吉诃德》红花

3、第三章 变成一匹狼吗

　　方瑀喜欢树。

　　今天有很好的阳光，金子般闪亮，从叶隙漏下来，洒了满地。

　　新发的叶子，嫩嫩的，由于有了这样精致的阳光，看来几乎半透明，让人有奇妙的联想。
　　想象，若有风吹过，这些柔软的叶子相碰就会发出水晶样清凉的声音。

　　不过，真有风吹来，就会有更美的东西了。

　　——芽苞

　　——新叶外面包着的浅绿芽苞，干干净净轻轻盈盈地，在风里以美妙的姿态飞舞。
　　花还没开，这些飞舞的芽苞却别有一种清淡“飞花”感觉。

　　方瑀入了迷，伸出手，看一瓣弯弯的芽苞轻轻飘入手心。

　　“小瑀。小瑀？小瑀！”

　　方瑀回魂，侧过头，看到方海玉的脸。

　　“在干嘛？有没听到我说话啊？”
　　“啊…抱歉。”方瑀笑了笑，“走神了。你说什么？”
　　方海玉翘翘嘴：“我说，下个月的春季嘉年华，你要表演。”
　　“不要。”
　　“我不管。”方海玉很温柔地笑着，“反正替你报了名。Ok ! 好好准备吧！我去签到，Bye !”说完不等方瑀回答，很快地跑了。

　　方瑀微微皱了一下眉，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唇边露出一丝微笑。

　　什么时候，海玉已经成了那么优秀的女孩儿了呢？十六岁，已经那么美了啊。

　　夕阳慢吞吞地照着，教室里只剩方瑀一个人。
　　她慢慢翻着一本书。是杰克•伦敦的《荒野的呼唤》。

　　法官家的宠物犬布克被偷卖作雪橇犬，在严酷的境地里，它学会了棍棒法则
　　——不要反抗手中有棍棒的人类，一旦出击就要一口咬断对方的喉咙。
　　它逐渐强壮狡猾，警惕同时又蔑视人，直到遇见它最后一个主人。
　　它荒野中的兄弟——狼，不断呼唤着它。
　　它越来越像一匹狼了，但对一个人的爱使它宁愿做一只狗。
　　主人被杀后它忘了棍棒法则，向凶手　——　一族土人展开疯狂的追杀。
　　它奔进山林，成为狼的首领，成为最勇敢的猎人眼中可怕的魔鬼。
　　只有当它在主人倒下的地方停留时才像一只狗。
　　然后它奔跑，成为，狼。

　　方瑀把书合起来，下巴抵在书楞上，认真考虑：

　　要

　　变成一匹狼吗？

　　方瑀提着书包进了方家大门，走进前院的花园里。

　　她顺着小道慢慢踱步，扬起左手，掌心擦着小径旁植物的叶尖。
　　踱到茉莉化丛旁边，她停下来，蹲下去看石缝中那棵小草。
　　似乎又壮了些，顶上的花苞已经露出点淡淡的紫色。
　　她摸摸那花苞，站起来。一面慢慢踱，一面闭上眼睛，扬起脸来，让最后的夕阳滑过自己的下巴，落在脖子上。

　　在只有一点点刺眼的阳光里，她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意外地，她在这条缝里看见两个人。
　　她把眼睛睁开一点。
　　二楼小客厅阳台上有两个陌生男子
　　——应该说是男孩儿
　　——正看着她。

　　她站住，有些纳闷。
　　显然是看出了她的纳闷，靠在阳台边上那个人对她笑了一下，那笑容十分温柔。
　　她脸一红，低下头快步走进房子里。

　　刚进门，忽然听到许婆婆喊她：“小瑀小姐，回来的正好，有客人呢，快去小厅看看吧。”一面说一面就忙不迭地推着她往二楼小厅去。
　　家里人差不多都在小厅里，两个夫妇模样的陌生人被围在中间，不知是什么样的客人。
　　“小瑀，快过来。”正和那夫妇俩聊天的大伯看到她，连连招手。
　　方瑀走拢去，方云高向那对夫妇介绍道：“这就是我小侄女儿方瑀。小瑀，这是倪伯父，倪伯母，我的老同学，快叫人。”
　　“伯父伯母好。”方瑀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
　　这对夫妇俩形貌高雅，神态温和。姓倪的？大约就是“宁海”集团的倪氏夫妇吧。
　　这时阳台上的两人也进到屋里来。

　　方云高走到他们面前，带笑的道：“这是倪家大公子，倪棠。”
　　方瑀看过去，正是先前对她笑那个人，大约十八九岁的样子，很高，有一张匀称好看的脸。
　　“你好。”他又露出那温柔的笑容。
　　方瑀心跳了一下，点点头算是回答。

　　“这是倪二公子，倪东，大你半岁。”

　　方瑀这才注意到另一个人。
　　他差不多和倪棠一样高，虽说是兄弟但样子不很相似，也许主要是神采大不相同。
　　他没有倪棠那种儒雅的气质。
　　他也对她笑了笑，但她总觉得那笑容透着些狡猾。

　　过了一会儿，海玉回来了。她和倪家两兄弟曾是幼时玩伴，再见甚是投机。
　　晚上，倪家人留下来吃饭，席上相谈甚欢。
　　方倪两家原是世交，倪正行与方云高有是极好的朋友。不过倪家的事业一度转移阵地，因此近几年较少来往。现在倪家决定固定在本地发展，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
　　这个方瑀倒不在意，不过
　　……这样也好。
　　她对倪家的人也颇有好感。
　　倪棠的言行证明了方瑀第一印象的正确，温柔内敛、讨人喜欢。
　　倪东似乎是个聪明人，讲话很有意思，总是面无表情地逗笑一票人。

　　话剧社成立仅三个月，成员五个半。
　　社长方海玉，社员宋焉、赵泽洋、薛琳、杨佳敏。
　　而方瑀就是那半个。
　　之所以说半个，因为她不上台，但话剧社的活动她都参加，勉强算个半个社团经理。可是表演、联系演出、筹集经费、招收新人等事都不是她负责的，所以严格说起来她只是义务打杂的，不过她倒毫不介意。

　　方瑀推开那扇一碰就吱呀乱响的门。
　　这儿是芭蕾社早期活动场地，后来闲置，两个月前才成了话剧社大本营。有些破损脏乱，但现在总是整洁清爽，这就大部分是方瑀的功劳了。
　　放下书包，她开始为即将开始的排练做准备。
　　工作总那么琐碎，但她不觉得厌烦。
　　这些人是她的好朋友，并且是她仅有的，她想要尽可能帮助他们。
　　不过，说起来他们其实应该算是海玉的朋友。
　　海玉朋友很多，而这四个长久以来最稳定最亲密。从小学到高中他们都在一块儿，同班，至少同校。性格各异，但水平相当，志趣相投。
　　方瑀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接近他们的了。
　　她不喜欢与人交往——现在也是如此——但还是被吸引了。
　　大约是被柔和的目光和温暖的笑容所吸引吧。
　　还有一点使她着迷的是，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人，闪耀着她不具备的耀眼光芒。即使她不会成为其中的一员，只在旁边看着，她也是很乐意的。

　　不过，说到温暖。
　　倪棠的微笑又闪现出来。那漂亮的脸有些模糊，唇边的微笑却很清晰。那笑容使她想起某些遥远的东西，而感到安宁。
　　她脸红了一下，叠好文稿，抽出剧本来看。

　　这是话剧社首演的剧本，将在下个月嘉年华公演，为社团招收新人造势。剧目是《春之女王》，讲的是春神之女勒蒂亚战胜丹东成为女王的故事。
　　方瑀把剧本放在桌子上，打开袋子拿出道具，一一摆在桌上。
　　都齐了，全是她做的。
　　前几天戏服弄好时大家赞叹了一番，那让她很高兴。常常如此，一句赞赏或是一个感谢的笑容就可以让她暗自兴奋，更加乐此不疲。
　　她拿起一顶皇冠细细检查、修饰。很美，戴在海玉头上会更美。

　　这是勒蒂亚的王冠啊。
　　她盯着那王冠反射的耀眼光芒出了会儿神，忽然有一个念头。
　　她站起来，走到镜子前，把那王冠小心翼翼戴到头上。
　　正合适。但她忍不住地心虚，像是干了什么坏事一样。

　　手向外划出一道弧线，魔法起效了！
　　她惊讶地看到镜中那双眼睛燃烧起来。

　　那不是自己的眼睛吧？当然，那不是！那是等待加冕的勒蒂亚的眼睛。
　　而这是勒蒂亚的事声音：

　　“抬起头来，看着我。仔细倾听我的誓言：
　　从此刻，直至我死亡，我将给你们我强有力的爱！而你们，要用忠诚来和我交换！我将把整个生命和心灵化作你们的快乐，你们只需要尽可能幸福来使我得到报偿。我不需要众神的美貌与法力来装饰手中的权杖。我只要这双温柔的眼睛可注视你们！只要这柔软的嘴唇可亲吻你们！只要这热烈的胸怀可拥抱你们！我只要这强壮的双手，一只献给你们芬芳的玫瑰、甜蜜的果实，一只紧握宝剑为你们战斗！
　　来吧！为我加冕！把这顶用你们的信任织就的王冠戴在我的头上！我在此刻立下誓言，也请你们牢记：我是你们的王！. . . ”

　　方瑀着迷地向镜子伸出手，去触摸那张神奇的脸 . . .

　　一阵响动从门外传来，勒蒂亚的脸消失了，一张惊慌的脸出现在镜中。她飞快取下王冠，跑到桌边坐下。
　　薛琳打头，五个人鱼贯而入，一一向她打招呼。
　　方瑀低着头，局促地应着，像干了坏事怕被抓住的小孩儿一样。
　　排练照常开始，宁静的训练厅热闹起来。
　　方瑀好半天才恢复正常，坐在一边，楞楞地看着那皇冠在海玉的发间闪着美丽的光。
　　她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把准备好的凉茶找来，冲成五杯，放在窗边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