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青》丹青子

6、惊蛰

　　如果你们看过梁祝或者听过梁祝，如果你们是向往爱情的十六七小女孩，如果你们能接受自己不是官配，那么请看下去。

　　顾青莲在惊蛰日，带回一位姑娘，顾母听东篱添油加醋一说，忍不住偷看门缝。

　　顾青莲本意在救人，没注意太多，何况他是死过一回的，在人间飘荡三年之久，形形色色看过不少，真不是贪图人家姑娘美色，不仅不是贪图美色，还自以为充了一回冤大头。也不能说他白痴，好歹是考上解元的，狗屁做了乡关，朝廷是一步不肯登的，恩师都拿他没辙，人倔强手下的针线活也好。

　　初持脉者，如三菽之重，与皮毛相得者，肺部也。如六菽之重，与血脉相得者，心部也。如九菽之重，与肌肉相得者，脾部也。如十二菽之重，与筋平者，肝部也。按之至骨，举指来疾者，肾部也。支离破碎一具女尸，顷刻间活得过来。妙手，妙手啊！

　　他从未见过这般冷漠的眼睛，对着水面初看自己的眼睛，也不曾如许。与顾青莲不同，青蛇不是人招魂入内，而是强行挤破了身体作为容器，原主是带着诅咒散去的。

　　顾母是谙熟阴阳魂魄之术，召唤儿子重生，那是一具有生气的身体，一点也不病弱。可是青蛇不同，她使用古小姐的这具，明显是经过大打出手的。

　　冷漠的眼睛逮住青年的好奇，她幽沙的语调，破坏了原主的飒爽之气，惑了满室的光影。
　　少女眼下一片凄冷的青色，她本英气的脸颊无端阴沉柔糜。

　　窗子的影子焦在地上，好像发出的局促的气味儿。

　　日正午，妖孽绝。

　　顾青莲这样的正人君子还不知道一个怕字，他想到这一层，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有借尸还魂的经历；明明知道随便怀疑人不好，他还是……经不住为了她人一个眼神儿思想偏颇。

　　“是我救了你……”似要解释，张口闭口也仅仅呐呐一句。顾母也怪，他腹有诗书，如汗牛充栋，奈何不善言辞至斯？若是以前那个油嘴滑舌的二百五，死人都能说活了，或许那家伙在世……顾母黯然，他虽不好，魂飞魄散，上天是否太过残酷？还是她习巫术的报应？

　　青蛇微笑，鬼魅之气依旧蕴藏，但多了些微的感激：“顾大人真是仁心仁术，一清、感激得很。”

　　——这么听怎么有些讽刺吧，姑娘？

　　古一清，他恩师古梁晨的侄子！不过她又怎么回事，莫不是遭厄？

　　青蛇杀手出身，察颜观色亦是不错，心领神会笑道：“公子所猜不错，我在出了边城书院不久，遭了暗算，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又是女儿身……”示弱，剪下某些令人不堪的片段。

　　“你确是古一清？”顾青莲可是与古一清同届，这女子长得真像古一清，但性别……明显不是！

　　出言试探，被青蛇接下：“无论如何，古家书香世代，一个屡试不中的庶子不若夺下名利的嫡女，你说是不是？这身子姓古，顾公子难道还在怀疑我来历不明？”

　　青蛇挑开刚系好的肩衣，诚然是有一枚环绕的腾蛇，正是古家忠君爱国的家徽，只是不想女子也要纹上。这件事，老师当年请酒，几位得意弟子还听他老人家念叨过。如今老师生死不明，真是物事人非了。

　　这一日顾母回去，再见青蛇却佯装初次见面，态度不冷不热。东篱打小跟着公子，公子做了官，倒疏冷不少。以前那个，只拿东篱这个女孩子捂着当妹妹一般，却没发现她是成人的了；顾青莲易了这身子之后，越发待东篱远了。反而是顾南山这个半大小厮得意起来，这几年还坐上了师爷的位子好不风光。青蛇在水乡待了三两日，也不是很着急回去边城书院。

　　反而她觉得身边的人都很有意思，比如说街上卖臭豆腐和皮蛋粥的老夫妇，比如断了一条腿还要寻街的老刀头，比如追着千金小姐谈情说爱的南山师爷，比如说长道短的东篱妹妹，比如似近似远的顾青莲，比如捉摸不透的顾母；红砖泥泞，老墙裂痕，巷子深远，日子是平淡的吧。

　　水乡也许不怎么美，没有巫峡壮丽，也没有黄山妩媚，仅仅是夕阳残血，青砖的主干道上拍换一层金色的流光。小孩们蹲在地上数蚂蚁，玩弹石子，卖面人的老汉坐在石阶上叹气，瓦上的蛐蛐在鸣；酒楼下另一个老汉拉着二胡，大姑娘在卖唱。

　　小户人家门前的铜扣已经拉得椭圆，狮子一点也不威武，它们好像在瞪着自己。青蛇微笑，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手搭上狮子的鼻子，笑得虔诚。

　　不是生来几班美艳，也不是如何聪慧伶俐，更不是父母捧在掌心，单单是这份善恶从容。

　　再不好，活着就是一件幸事。再难过，也不要否定自己。

作者有话说

　　初持脉者，如三菽之重，与皮毛相得者，肺部也。如六菽之重，与血脉相得者，心部也。如九菽之重，与肌肉相得者，脾部也。如十二菽之重，与筋平者，肝部也。按之至骨，举指来疾者，肾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