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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愿常相见の万念俱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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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愿常相见の万念俱灰』
【这世上任何东西,只要足以迷惑你,就足以毁灭你。】
※※※
数日后。
X市军区,一辆老式桑塔纳轰隆轰隆地驶过空旷的训练场,发动机声音震天响,卷得四处尘土飞扬。
旁边,几个坐在单杠上聊天的年轻军人,看着那车尾,互相调笑着说:“韩老家的小囡囡这车怎么开得跟坦克似得?这样去考驾照,能过吗?”
“还不是廖参谋长教的,他平时的车风就是这样蛮横,调教出来的徒弟个个得他真传!”
“是呀,话说你们见过桑政委家的姑娘开手动挡的车么有吖?那换挡速度简直出神入化,之前她开车载我出军区办事,破破烂烂的一辆老式越野车,过一个红绿灯,十来秒的功夫就从一档加速到四档,比身边的奔驰加速都快,就跟开赛车似的……”
他话音刚一落地,那边就见一辆红色的牧马人横跨整个训练场,朝他们驶过来,围着那辆老式桑塔纳转了一圈,特嚣张地衡在路中央。
“咦?那不就是桑政委家姑娘的车吗?”
“还真是哎!整个军区,可就这一辆挂军牌的红色牧马人。”
※※※
韩初见解开安全带从桑塔纳里下来,JEEP车驾驶座上的车窗缓缓落下,李修泽戴着墨镜,手臂架在车窗上,隔空送她一个飞吻:“宝贝儿,想我了吗!”
韩初见一个白眼翻到天上,没好气地问:“你怎么来了?”
桑梓榆从副驾驶座上探出头对她招手:“阿泽送我回来的。初见,你车练得怎么样了?”
韩初见还没张口,那边廖世雄从副驾驶座上下来,板着脸答道:“这丫头开得比你学车的时候差远了!平时开自动挡开习惯了,现在换手动挡,根本没有换挡的意识,一个劲儿的在低档位上踩油门,好好的车都要被她开报废了!”
李修泽挑着眉看着韩初见笑得幸灾乐祸,韩初见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当做回礼。
桑梓榆见着廖老头,立马解开安全带下车,嘴倍儿甜地叫了声:“廖叔叔好!”
军区里后辈一大帮小崽儿,个个的车技都是跟廖世雄学出来,他最偏爱的小辈就是桑梓榆,这会儿见着她,脸上不自觉地就笑开了花:“小梓榆,你回来正好,好好教教小初见,她爷爷把她交给我,到时考试考不过,你廖叔我的老脸真不知道往哪里搁!我这些年带了一堆儿小崽子考驾照,没一个失手的,可不能在小初见这里晚节不保!”
桑梓榆笑嘻嘻地应着:“放心吧廖叔,初见交给我调/教,我保证三天就让她出师!”
廖世雄离开后,韩初见才苦着脸跟桑梓榆抱怨:“廖叔非让我考C1的驾照,现在谁还要开手动挡的车啊?费这么大力气考出来,还不是开一段时间自动挡的车,就把踩离合和换挡的技术都还回去了?”
“好啦!廖叔带了那么多学生,个个都是考C1,听他老人家的话保准儿不会错!”桑梓榆边说边捏了捏韩初见的脸蛋儿,“陛下,这些日子在军区过得可还开心?”
“我这次是犯错被带回来‘劳改’的,能开心吗?”韩初见鼓了鼓腮帮,一脸委屈地抱着她的胳膊诉苦:“这次回来前,蓝潜墨没收了我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姥爷也不许我用家里的电脑上外网。我现在每天与世隔绝,就跟蹲监狱似得,快要闷出霉来了!”
李修泽闻言,对她抬了抬眉:“小初见,你可别冤枉我们家墨儿,他分明给你留了一部手机,还每天N个电话嘘寒问暖,我可都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呢。”
韩初见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精巧华丽的手机,在手里掂量把玩。手机背面的白水晶机身上,静静游弋着一只优雅黑天鹅——那正是蓝潜墨送她的18岁生日礼物。
“这种土豪定制机,华而不实,这该死的系统我根本不会用,还不如给我个几百块的智能机用用呢,起码我还知道怎么装微信和上网。”她气鼓鼓地将手机在李修泽眼前晃了晃,“听说这手机可贵了,要不要跟你换?”
李修泽连连摆手:“我可不敢跟你换,不然墨儿准会扒了我的皮,他最近可心狠手辣着呢!”
韩初见知道他这人肚子里没有多少中国墨水,成语用的简直惨目忍睹,于是笑嘻嘻地问:“墨哥哥怎么个‘心狠手辣’法?你给我讲讲呗!”
李修泽最爱她这样娇憨俏皮的小模样,墨绿色的眼睛里流光璀璨,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在她耳畔娓娓道来:“小鸭子,其实你这次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处理起来并不难——动用一下蓝家老头子的人脉,把网络净化一下,再找几家媒体接二连三的爆几个明星的八卦出来,广大人民群众很快就会忘了有你这么号人了,你说对不对?”
韩初见点着脑袋,一脸迷惑地问:“墨哥哥不是这样处理的吗?”
李修泽轻笑一声:“呵!之前一直听蓝氏的那帮老骨头说:小蓝总做事‘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这次,我是见识到了他的‘霹雳手段’,那‘菩萨心肠’可是一点儿也没见到!啧啧,他这斩草除根的作风,还真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韩初见蹙眉望着他,问:“你什么意思?”
一直在旁含笑听着的桑梓榆,见韩初见被李修泽的话唬得有些懵,上前用手臂顶了他一下,嗔怪道:“你别吓唬初见,事情哪有你说的那样夸张。”
李修泽被她这一顶,莫名的喜上眉梢,声音里都含了几分笑意,说话也不那么拐弯抹角了:“我们家小蓝总,不知通过什么手段,揪出了网络上爆料人的身份,顺带翻出了那人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让曾璞珏直接将那人送进去吃牢饭了。”
韩初见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问一句:“爆料人是不是那天追尾我车的女人?”
“YES!”李修泽点头,“那女人是夜总会里的‘公主’,之前还干过倒卖毒/品的勾当。我们家墨儿直接请曾璞珏来打这场官司,听老曾说,这刑判下来,每个十年也要七八年……”
“好了,你少说两句吧!”桑梓榆用手指捅了捅李修泽的侧腰,打断他的话。
李修泽低头望她一眼,眼神含情蕴笑,听话地闭上了嘴。
桑梓榆握了握韩初见的手,柔声说:“初见,这些事你也别放在心上。毒/品是什么样的东西,我们都知道。她这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韩初见的脸色到是出奇的平静,她咬着唇想了一会,问桑梓榆:“三木,杜云菡最近可还好?”
“云菡呀,我已经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之前让赵良渚联系她过来试穿样衣,她说自己请了长假出国散心去了。具体去哪,我也不是很清楚。”桑梓榆这么说着,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她来了?”
韩初见垂着眼睫,半晌才闷闷地答:“你知道的,那夜我是接了她的电话才开车出门的……我担心她会出事。”
桑梓榆笑着揉了揉她的脸:“你放心,她没事。良渚给她电话时,我就在旁边,听她的语气好着呢!”
※※※
明天是桑梓榆已故的父亲桑知行的生辰。
这十余年来,不管桑梓榆身在何处,有两个日子她一定会回军区给父亲扫墓——一是每年11月里父亲的生辰,二是每年5月里父亲的忌日。
桑梓榆和李修泽先是去于家拜访了韩初见的姥爷和姥姥,然后三人才一起进了桑家。
桑梓榆的爷爷奶奶见着李修泽,十分开心。尤其是桑奶奶,上前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阿泽,你这一路开车辛苦了吧?想吃什么,告诉奶奶,奶奶给你做。”
李修泽虽然普通话说得不顺溜,但胜在嘴甜且主动热情,把桑奶奶哄得团团转,连桑爷爷在旁也看得眉开眼笑。
韩初见从前在桑家是最得宠的一个,此时明显占了下风,不由横眉竖目地质问桑梓榆:“呦呵,李修泽这骚包什么时候上的位,我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桑梓榆也是一脸无奈:“之前我住在汀山的疗养院时,爷爷奶奶常过来陪我,阿泽跑那里跑得勤,一来二去,他们就处到一起去了。”
“我去!万万没想到,你这次受伤最大的受益人居然是这骚货!”韩初见对着李修泽翻了个白眼,转过头,想了想,不确定地问她:“你这次……不会是要带他一起去看桑叔叔吧?”
桑梓榆笑了笑,说:“你别多想,是我妈不放心我自己开车,才让他送我回来的,这次不是专程带他来见爸爸的。”
“不是‘专程’来见,那就是‘顺便’来见,反正总归是要见的咯?”韩初见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问:“你肯带他来见桑叔叔,该不会是……你们已经决定在一起了吧?”
“你们俩丫头背着我在讲什么悄悄话?”李修泽将脑袋探过来,手里端着一盘红糖糍粑,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块,直接塞进韩初见的嘴里,又挑了一块上面红糖最多的送到桑梓榆嘴边,用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桑梓榆迟疑了一下,张嘴咬住那块糕点。李修泽很开心,屈起手指十分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韩初见看着眼前这一幕,一口气没提上来,被口中的年糕噎得直翻白眼。
※※※
第二天是桑梓榆父亲的生辰,今晚对于桑家二老而言,本应是个令人伤心的日子,李修泽的到来,让桑家今晚的气氛变得其乐融融。
在桑家吃完晚饭,又陪二老聊了一番家常,到了两位老人平时休息的时间,三人才得空溜出家门。
走在军区大院的水泥路上,韩初见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笑嘻嘻地问李修泽:“修泽欧巴,要不你今晚住我们家得了,反正我姥姥和姥爷都挺喜欢你的油嘴滑舌,我们家空屋子也多。”
李修泽连连摆手:“NO!你们家老太太规矩最多,还老爱跟我聊什么中国的传统文化,唠叨着说我不能忘本,我可吃不消,我还是住你们军区的招待所来得自在舒服!”
桑梓榆在旁听着,拉了拉他的衣服,轻声说:“Sorry,今晚要委屈你了。”
李修泽垂眼看着她,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微微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笑语:“如果你觉得委屈了我,就陪我一起……”
“喂,你这色狼,要不要脸!”韩初见听了他的话瞬间炸毛,恶狠狠地上前踹了他一脚。
李修泽皱了皱眉头,转头瞟了怒发冲冠的韩初见一眼,复又看向桑梓榆,含着笑一字一字地把话说完:“就陪我一起走到招待所。”顿了顿,补充,“不许带着韩小鸭这个满脑子少儿不宜想法的拖油瓶!”
※※※
晚上十点的军区,显得格外空旷和安静。
桑梓榆和李修泽并肩走在种满梧桐树的大道上,路边暖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瘦瘦长长的,仿佛皮影戏上的影像。
他们身后,一辆黑色的军牌轿车,用极其缓慢的速度不远不近地跟着,偶尔遇到巡逻的士兵,都会齐齐停下脚步,对着轿车整齐划一地行军礼。
一路有说有笑的将李修泽送到了军区的招待所门口,桑梓榆停下脚步,弯着眼睛抬头看着他笑:“到啦,我就不送你进去了,早点休息哦!”
李修泽站在她对面,低头看着她,墨绿色的眼瞳里光彩莹动:“梓榆,从你们家出来后,就一直有辆车跟在我们身后,打扰了我们难得的二人时光,让我感觉很不爽……”他唇角翘了翘,低头将脸靠近她,凝视着她低语,“作为惩罚,我们让车里的人也不爽一下,好不好。”
桑梓榆眼神沉静地看着他,静默了几秒,上前一步,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地印了一个吻,柔软的嘴唇贴着他的皮肤,柔声呢喃:“Goodnight.”
李修泽眼中的笑意蔓延开来,果断地、迅速地、毫不迟疑地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让她紧紧地贴近自己。
桑梓榆被他箍在怀中,仰着头,目光汀滢地看着他,眼中仿佛浸润着一轮圆月,明亮而摄人心魄:“阿泽,我不想利用你。”
李修泽眯了眯眼,慢慢贴近她,声音缱绻:“It's my honor……”(“这是我的荣幸。”)
音落的瞬间,他吻住她的唇。
这一刻,是李修泽梦寐以求的,他自然不会浅尝辄止,拥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他轻车熟路破开她紧闭的双唇,辗转吸吮,热烈、急切而又无限温柔地掠夺她口中每一寸的甜蜜和清冽。
暖黄的灯光下,桑梓榆用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身体有些微微发抖,仰着头,闭着眼,顺从地任由他予给予求。
这一吻,漫长而缠绵,缠绵得让李修泽几乎要全面失控。也是在这一刻,他才突然明白——自己有多么的渴望面前的女孩,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渴望占有她的每一寸,立刻,马上。
“梓榆……”他轻叹一声,停下唇下的掠夺,用额头顶着她的额,用极低的声音在她唇边喃语:“I love you……Most ardently.”(“我爱你,最真挚的爱。”)
桑梓榆与他对视,眼中微光涌动,心下百转千回。
路灯下,两人的身影重合交叠在一起,仿佛一对密不可分的连体婴。
※※※
月明星稀,凉风习习。
桑梓榆一步一步走向停在路边的军牌轿车,一个身着军装的年轻男子,从驾驶座上下来,朝她行了一个军礼,打开后座的车门。
她站在车前,迟疑了一下,弯腰上了车。
车子一路向西行驶,桑梓榆坐在后座,歪头看着窗外熟悉的道路和风景,一路无语。
约莫开出去七八公里后,车子停在军区附属的烈士陵园外。那开车的年轻军官熄了火,刚开开门准备下车,坐在后座的温汲渊开口道:“你留下,不用跟着。”
“好。”
桑梓榆下了车,径自朝陵园走去,温汲渊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到了陵园的门卫处,站岗亭的军官见着温汲渊,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打开陵园的铁门。
桑梓榆沿着蜿蜒曲折的石板路,一路朝着陵园的深处走去。夜黑风高,万籁俱静,她脚上的切尔西靴在潮湿地石板路上蹬蹬作响,像一曲清脆悲伤的歌。
温汲渊走在她身后,她纤细挺拔的身影,只距他咫尺,却像远在天涯。
穿过大半个烈士陵园,桑梓榆在半山腰上桑知行的墓碑前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半蹲在墓碑前,将父亲的照片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后,望着照片里英俊刚毅的年轻军官,笑着说:“爸爸,我来看你了……”
每年父亲生辰和忌日当天,都会有很多的亲戚朋友和父亲当年的战友陆陆续续的来墓前祭拜他,因而桑梓榆每年都会在前一晚,先来看望父亲,跟他聊聊天,说说自己的近况。
这十年,每一次都是温汲渊陪她一起来。
她和他都心知,这次是最后一次了。
桑梓榆盘腿坐在墓碑旁,跟父亲絮絮叨叨地说着身边的大小事,像每一个懂事的孩子一样,只报喜不报忧。
大约讲了半个钟头生活中琐碎的开心事,她才风轻云淡地将那件闻华嘱咐她一定要告诉父亲的“大事”提了提:“爸爸,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温汲渊马上要结婚了,新娘子是之前每年暑假都会来我们军区小住一段时间的柳蓁姐姐……”停顿几秒,她又笑着说,“我也交了男朋友,妈妈和杜叔叔都很喜欢他,明天我带他来给你看看……”
更深露重,桑梓榆盘腿在墓碑前坐了近一个小时,起身时整条腿又麻又痛,连站都站不稳。一直像一尊雕像一般安静守护在她身后的温汲渊,上前扶住她,轻声说:“我背你下去吧,你腿之前受伤,还没……”
他话说了一半,桑梓榆忽地抬眼看向他,这是今晚她第一次看向他——眼瞳清澈,目光沉静,仿佛在看一棵树或是一朵花,温和、客气、疏离。
这样熟悉却又异常陌生的眼神,让温汲渊觉得心口蓦地一陷,口中的话也戛然而止。
“不要在爸爸面前说这事,他会担心的。”她看着他的眼睛,温温润润的说完这句话后,稍用了一些力,将胳膊从他手中抽出,却没拒绝他的好意:“那辛苦你了。”
初冬深夜的烈士陵园,阴森寒冷,温汲渊背着桑梓榆,走在蜿蜒曲折的石板路上,每一步都踏的小心翼翼。
他知道,他之后大半辈子的时光,大抵都没有机会离他最最最心爱的姑娘这么近,这么近了。
一路上,两人寂寂无语。
从小到大,温汲渊背过桑梓榆成千上万次。以前,桑梓榆调皮,一言不合就跳到他背上,用胳膊箍着他的脖子,撒泼耍赖,让他给她做牛做马。
当年,桑知行下葬那日,也是他一路将披麻戴孝的桑梓榆从山下背上去,又将哭得半昏迷的她从山下背下去。
那日下山时,10岁的桑梓榆安静地伏在他背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哭泣声和抽噎声,他却清晰的感觉到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自己脖子里,浸湿了他的衣服,也腐蚀着他的心。
此时此刻,无声的深夜里,温热的泪珠从他军装衬衫的领口一颗一颗地滚落进去,一下一下地灼烫着他颈肩的皮肤,那痛感,仿若硫酸滴在心尖。
他忽然想起——
很小的时候,大约他四五岁时,曾经在路边捡了一只流浪狗带回家。那是一只黄色的小土狗,眼睛大大的,望着人时眼里总蓄着水光,看上去可怜巴巴的特别招人怜爱,他很喜欢这只小狗,想要养着它,甚至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光”。
他母亲却嫌狗脏,不同意他养。他求了母亲很久,母亲也没答应,他不得不去求爷爷。最后,还是爷爷发了话,小光才得留下来。
那时是冬天,他们住在北方的B市,他担心小光夜里睡在外面会被冻死,于是每天夜里,在全家人睡去之后,他都会蹑手蹑脚的来到院子里,把小光从狗窝中抱出来带去自己房间,让它睡在自己脚边。每天早晨,趁家人还没起床,又悄悄把小光送回院子里的狗窝中。
没过多久,他的行为就被母亲知道。母亲大发雷霆,让家里的勤务兵将他房间的被子褥子床单全部拿出去一把火烧掉,又叫人将家里里里外外消了一遍毒。并且,逼着他去军区医院打了红色液体的狂犬疫苗。
勤务兵带他打完疫苗回到家里时,小光就不见了。母亲说,她将小光送了人,那人家爱狗如命,小光去了他们家也是享福。
可没过几天,他无意中听到家里的勤务兵聊天,才知道母亲那日命人将小光一枪打死后,丢到了军区的垃圾场。
知道真相的他大病一场,每天都沉浸在心痛、自责、懊悔、难过等等各种负面情绪里。那时,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这一生无论是地上爬的,海里游的,还是天上飞的,任何宠物他都不会再养。
后来,爷爷来看他时,对他说:“汲渊,这世上任何东西,只要足以迷惑你,就足以毁灭你。我们老温家的男人,是不允许耽溺于任何人事物的,如果你做不到,就只能看着它被毁灭。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好……”
朗朗明月下,他万念俱灰地想——
他爱自己背上的这个女孩,何止千万倍胜于爱当年那只流浪狗小光,何止千万倍胜于爱温家的权势和声望,何止千万倍胜于爱他自己的锦绣前程……
可是这一生,他最最最最最爱的注定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