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盆记》平生顾

1、一 不要问花在哪里开。

　　很久很久以前——不要问我是多久多久以前，总之是很久很久以前——在爪哇国，有一个及其衰微的王室。这王室居住的地方叫做“瑶宫”，但是被误打误撞到过那里的大明国使臣送了另一个雅号——破窑洞。
　　在这个勉强算做巨大的窑洞里，约莫有一百宫女，五十内侍负责照顾皇室中人的日常起居。虽然各位公主妃子们的都嚷嚷着人手不够，但奈何宫里已经没有那么多银子用来招聘下人了，大家只得作罢。最终结果是，每位贵族身边都只有一两个宫女——皇帝是例外，他身边有三个——内侍轮流使用。
　　因为工作条件不佳，工作时间颇长，所以招来的是什么人都有。宫女里，长得下不为例的算大多数，惨不忍睹的也不少，姿色平平者已经成了各宫争抢的对象，美丽动人的那是少之又少，简直就像是在大米饭当中找小米一样困难。
　　花盆盆，就是最近十几年来难得一见的一粒小米。

　　她是被丢在瑶宫附近的一条路上的，当时主管招人的太监头子正在为没人发愁，冷不丁瞧见这么一个襁褓里的丫头，突然了有“宫女从娃娃抓起”的觉悟，于是屁颠屁颠儿地把这丫头抱进瑶宫，交给一个扫地的——人送外号“扫把头子”的——老宫女抚养。
　　啊，光阴荏苒；啊，岁月蹉跎。当年的太监头子很快不知道哪里去了，当年的小丫头却渐渐长大。“扫把头子”给她起名叫“扫把杆子”，希望她以后来接自己的班。奈何“扫把杆子”一心扑在花花草草上，用“扫把头子”的话说就是：拈花惹草，不务正业。
　　某日“扫把杆子”正心不在焉地扫院子，突然看见一辆运花车经过，小心脏噗通噗通乱跳，终于忍不住跑了过去。
　　“扫把头子”目睹了这一幕，一怒之下把“扫把杆子”逐出师门。作为相伴多年的一点分手礼，顺带送了她一个新名字——花盆盆。

　　此后花盆盆每天过着养花种草的日子，不知道是她养了花还是花养了她，花盆盆渐渐出落得花一般娇艳，实在是各宫娘娘们想着法地禁止别人谈论的人物。
　　可怜的盆盆，花容月貌，却落得个与众草为伍的下场。不过很快她找到了同伴——同样美丽的、迫于生计不得不进宫养兔子的李子兔小姐。

　　某日李子兔心爱的红眼兔子“庆喜”突然跑了出去，子兔赶忙去追，结果追着追着迎面撞上一个人，那不是别人，正是爪哇国现任皇帝——刘珏。
　　刘珏属于很清楚爪哇国存在不了多久的人，所以当一天皇上享一天乐，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游戏花丛，调戏各路美女。可怜的李子兔，在一撞之下，稀里糊涂地成了他后宫的一员。
　　不过说可怜也不太恰当。刘珏毕竟是王室之后，风度翩翩、仪容俊美，这还是不在话下的。李子兔无辜的大眼睛看到他的时候，有两颗红心恰到好处地闪了闪，正好把她娇俏的小脸颊映得红扑扑。
　　“我去找庆喜。”李子兔后退一步，飞快地奔出刘珏的气场圈子。却听到他问：“你说的庆喜，只这个吗？”李子兔一回头，就看见刘珏两根长长的手指拎着庆喜的耳朵，庆喜石榴籽一样的小眼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于是李子兔别无选择地投进了刘珏的怀抱。

　　李子兔最喜欢的就是兔子，其次为花花草草。据说她做的最惊天动地的一件事就是找了很多肥大的芭蕉叶子，缝在一起做了裙子，然后在每个叶子的尖尖上缝了玫瑰花瓣。
　　据说李子兔穿着一件白色小上衣和这条裙子出现在刘珏面前的时候，刘珏顿时觉得自己这位爱妃是个服装设计人才，另有仨人恨得牙痒痒。
　　牙痒痒一号：李贵妃，人送外号“厉鬼肥”。其人丑如厉鬼，肥如麻袋，是某大臣的女儿。那位大臣自己也没想明白，他清白一世，好好做人，夫人不难看，自己也不丑，为什么遭了报应生了这么个女儿。刘珏也很郁闷，因为先帝活着的时候给尚在老娘肚子里的女娃娃定了亲事，他就必须娶她。弄这么一位在后宫里，实在是有碍食欲。偏偏这位“厉鬼肥”还自认美艳无双，美艳咱不说啥了，她的醋意倒的确是天下无双，看谁漂亮就想划花谁的小脸。一见到娇滴滴的李子兔，这位就恨不得往她身上泼硫酸。
　　牙痒痒二号：叶朝香，瑶宫里名头最大的一位公主。她觉得既然自己是公主，所有的好东西就都该是她的。比如觉得叶这个姓好听，就软磨硬泡让别人答应她改姓叶。一见到这条裙子，她就十分想要。这时候她注意到了李子兔那可爱的腰围——她本以为自己是水蛇腰，一比之下就成了水桶腰——不禁又嫉妒又生气。
　　牙痒痒三号：花盆盆。她的原因比较单纯——怎么可以这么糟蹋花草。

　　叶朝香环视一周，但凡是个男的，就是太监的眼珠子也快掉出来了。女的里面，李贵妃那张脸她实在不敢看，就发现了躲在墙角绞着手绢儿的花盆盆。她本来以为俩人的出发点是一致的，结果一瞟盆盆的杨柳小蛮腰，再看看她的比李子兔还出色的脸，怒气又从心底升起。
　　叶朝香嫉妒她俩，但是碍于兄妹的面子，不好对李子兔下手，所以目标对准了花盆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