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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一石三鸟(四) ...

  •   “真有这么厉害吗?那些郑声和悲乐已经让我们这么烦闷了。”监生把未消的怨气转嫁到身旁的伎女身上。因为低着脸,这让监生们多少有些好奇,“百闻不如一见,我们这里也可也有精通音律的公子啊!”笑菊没有回应,她跪下身子,向众人行了礼。把琴温柔的放下,爱怜的用柔软的布擦拭着焦尾琴,调了弦,细细整理了那早就整齐到不能再整齐的衣衫。她静默了一会儿,低垂的脸蒙上了一层霜,修长柔软的手指拂过琴弦,清新悠扬的琴声在玉指下流淌,仕远心中的灵魂仿佛被拨动了心弦,从心底吹来了温暖的轻风,把所有的忧伤和痛苦都沉淀到了角落中,心中豁然明朗起来。他有些茫然若失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或许心中住着的那个灵魂同是女子的关系,她更能听懂她唱的弦歌。他停下手中的笔来,只想用心记下女子唱的每一个词。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笑菊的歌喉并不如黄莺般甜美圆润,可是她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女子永远无法拥有的坚定。那种声音有种治愈人心的温暖却绵长的力量。如水般澄明,如水般刚柔并济,又如水般出于自然,与物无争,心中的尘垢都被这琴声洗涤去了。监生们也陶醉在这样的弦歌中,他们用暧昧的眼光注视着面目低垂的笑菊。可是,她却从未抬头过,周围的一切于她而言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仕远的眼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潮湿,心中的灵魂早就读懂了这琴声:
      风雨交加的夜晚,等着我心上的人儿,他却还没有来。
      凄凉的风雨落在地上,也落在我的心上,鸡窝里的鸡被雨水惊得咯咯地叫着,为什么我的心也也随着风雨声和鸡鸣声开始不禁担心,他怎么还不来?

      风雨变大了,急骤的雨落在地上,也落在我的心上,鸡窝里的鸡被雨水惊得咯咯地叫着,为什么我的心也随着风雨声和鸡鸣声开始不禁担心,他怎么还不来?这么大的雨,他还是不要来了,若是淋坏了身子怎么办?思念是多么的痛苦和寂寞,可是这是我们的约定,我会一直等下去。

      狂风骤雨,天地只剩下一片黑暗,黑暗笼罩着我的心,鸡窝里的鸡被雨水和黑暗惊得不停地叫着,我的心也随着风雨声和鸡鸣声开始不禁担心,他不会来了吧!忽然黑暗中他冒着凄风苦雨践约而来。此刻,看着眼前那个沾衣不湿杏花雨似的温雅君子,我那悬着的心是如此宁静,我那患了相思之苦的病霍然而愈,我的心怎么会不欣喜?

      那是一个等待着心上人的女子的心,正所谓山盟海誓情难守约难践。仕远心中的灵魂听到了琴弦上滴落的泪滴声,也是从心深处落下的泪。只是监生们都没有发现,他们看到的只是那名叫笑菊的谈着焦尾琴的清丽的乐妓。或许,他们的目光从来只是想从她身上获得什么。

      “琴者心也,琴者吟也,所以吟其心也。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皓仁看着眼前的女子,他的眉间露出一种从未有的神伤,苍白的脸色多了一丝人间的红润来,或许是刚才喝酒的关系。他用手抚摸着折扇。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打开折扇,他用淡淡的口吻道:“有悲心,则声凄凄然;有思心,则声迟迟然;有怨心,则声回回然;有慕心,则声无无然。这个不负初约的男子终究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只是世间却要多一位为他流泪的女子。”

      “天地之间本是凡夫俗子。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心之动,琴之声。琴者情也,情之所在。”笑菊轻轻地抹去弦上的那滴泪,内心却不知为什么有一道口子裂开来了。可是,在烟花之地的她来说,她是很会控制情绪的人,她轻轻触动着琴弦,脸上却没有任何自怨自艾。或许,此刻,自己只想躲在那琴声之后,那些云烟往事总是要在背后默默品尝。连泪也是清冷的,在那焦尾琴声后自己独自念那镜里恩情,水中容颜。那片片伤华化作的七弦琴下的月光年华,只因是用心熬制成的音律,怎么会不打动人心。可笑的是这也是她得以生活,技高一筹的原因。

      只是她早已经被皓仁看穿,连心中的所思也被皓仁给看的清清楚楚。皓仁把视线从笑菊身上移开了,或许,对那个女子而言是最好的安慰。

      “笑菊姑娘的琴艺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我们的兰公子的技艺也是举世无双。”监生抓住任何一个阿谀奉承的机会,当然眼下的机会正是抬高皓仁的好机会。

      皓仁却有些冷淡的说道:“善琴者通达从容,善棋者筹谋睿智,善书者至情至性,善画者至善至美。善诗者韵至心声,善酒者情逢知己,善茶者陶冶情操,善花者品性怡然。若把这八雅只是当作一种技艺那就大错特错了,这从来不是值得卖弄的技艺,君子和琴比德,唯君子能乐。技艺只是修心养性之德而已。”

      监生们嗅出了皓仁的不满来,不由为刚才的马屁后悔。可是,自古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连风听着琴声悠悠地说道。皓仁不满的神色渐渐隐没了,转而,注视着连风,他轻轻摇着纸扇。

      笑菊突然微微的抬起头来,她的心有些微微的发颤,仿佛有风吹过杨柳的枝条,说着甜言蜜语的都是玉面含笑,春光流转的多情公子。可是,她看着那个冷若冰霜的公子,他吐出每个字的时候,都是毫不犹疑,心如静水下的眼光没有荡漾出任何一丝的涟漪。

      她的手指轻轻地拨动着七弦琴。可是,为什么此刻连琴声也开始戏弄她,在心中泛起的涟漪随着她的弦歌不停地荡漾着。

      皓仁忍不住哑然失笑,扇子摇的有些轻快,他有些戏谑的看着连风,“这不是柳下惠的表白吗?”

      连风放下手中的笔来,有些冷淡的回道:“你不是国子监远近闻名的柳下惠。”

      “如果世间真有柳下惠,我到很想见见他,事事能干却不解风情的男子,柳下惠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这种事情当然要请教解花语的李公子了。”皓仁一幅嗤之以鼻的样子,他不怀好意的看着仕远,脸上却不露声色的挂着温和的笑。

      “如花美眷固然能令人心驰神往。可是,花易谢,雾易失,梦易逝,云易散。物尤如此,情何以堪面对纷纷扰扰的粉香浮菀,一介凡夫俗子却不为所动,如此定力实属难能可贵。”

      监生都有些惊讶的看着仕远,因为这实在不可能是他这样的人会说的话。连风的脸上也有些不解,不过他对此也没有任何兴趣,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不悦,他虽然喝了很多酒,可是,脸上没有一丝泛红。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那乱了方寸的琴声。有些瑟瑟,却又有些不尽人意。可是,却是发自肺腑的琴声。

      “仕远,你变的也太快了,快到我该重新认识你了。这种话竟然会出你的口中。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妙!”风拂过皓仁的脸,那脸色不再那样苍白的有些可怕。他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那笑容也越来越温暖。

      仕远自告奋勇的去取酒,只是想躲过这场祸害,却有一个桃红美服的女子向他走来,拖着地的长纱半掩着肩头,一朵芙蓉花半插在发髻上,直映衬的两靥如桃花面,脚上的粉缎鞋子上缀着一颗明珠,鹅黄却又泛着光:“公子,你好些天都没来,是不是忘了我。”女子垂下一双美目,艳若桃李的脸上浮出一道愁云。

      仕远楞在那里,看着那个女子离自己越来越近,急中生智道:“落雁,我怎么会忘了。”脸上却挂着古怪的笑容。那女子挨着他的身子,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轻声道:“公子果然是忘记我了,只记得那落雁,却忘了沉鱼。”说完,眼眶却有些泛红的抬头看着仕远。

      仕远不免有些同情,“男子多薄幸之徒,世间痴情女子却何其多。”

      沉鱼挽着仕远的手,仕远刚踏入房间,门就关上了,他想去扒那门扉,门口却站着几位女子,看着身旁聚拢的女子,不免瞪大惊恐的眼睛。

      “你们要干什么。”

      “公子,你今天又玩什么新花样,伺候的好可有打赏?我们这不伺候你更衣吗?”女子们七手八脚的拉下他的外袍。

      “更什么衣,我这好好的不需要各位劳烦,我现在不想更衣。我要去取酒。”仕远把拉下的衬袍紧紧抓着不放。

      “取酒还不容易。”沉鱼转过脸来吩咐身后的奴婢,末了温柔的道:“好生替我招呼隔壁那群公子的贵客们。”

      女子们看着这个满脸羞红的面若桃花的公子,那矜持往后退的模样完全不像那些来此寻欢作乐的公子,却像个愣头青。可是,他却又让身旁的目光无法移开,那种倜傥风流却仿佛浑然天成到骨子里,那些女子一拥而上,仕远的双腿一阵乱踢,脚踢倒了烛火,仕远抬起脸看着脚边,高兴的大叫“火,着火了。”

      “多大的火有何怕。公子也要些火吗?”沉鱼轻轻执过茶杯来,往身后一甩,连着茶杯飞了出去,只留下一柱青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经臣服。

      仕远心中的灵魂不由开始七窍生烟,这个李公子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来不及细想,忽然发现这衬衣也被扒了开来,看着自己错乱的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脸一直烧到耳根。

      “公子,你把金玉梅花簪藏哪里了?是这?还是这?”沉鱼的温软的手触到仕远的腰间,仕远痒的大笑起来,反抗的四肢撞到了隔板,只听得一声巨响,那扇薄薄的雕花隔板终于倒下了。

      “哈……哈。”仕远笑得不成声。

      “李公子,你还真是会找时机花天酒地,这花都折几朵,地都倒几回了?却为何不见那酒?”说话的正是一脸冷淡的连风。连风看着半裸上身的仕远和交缠在一起的女子,皱着眉头,脸上充满了蔑视和厌恶。

      仕远这才看见列席端坐的监生既羡慕又不屑的矛盾神情来。轼郎却忽然眯起右眼来,向他恭敬地送来一个膜拜的鬼脸来。

      皓仁却淡淡的回道,“物尤如此,情何以堪?这里的斋规说穿了都是为你定的。不懂我的一番劝学之心吗?罢了!”他显然对地上的那人早就失去了信心,对于他这种人或许只能听之任之,有些天性是无法磨灭的,可他却偏要说些清高的话,却做出这样的行径来。皓仁有些无力的把斋规扔到他的脸上,连话也懒得再跟他说。

      仕远连忙穿好半裸的衬袍,听着那琴声,仿佛也在嘲弄他,笑菊却垂着一双低沉的双目,只顾着自己那乱了的清音。此刻,仕远只想扒开条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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