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烟笼雾掩，拨云见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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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过下了武当后山，将武当转了一圈，回头时，已是日暮西沉，但见张无忌同张三丰俞岱岩下了石阶来，正听到两人谈起明教之事。
张无忌见到杨过，忙跑上去拉住他手，道：“杨过，你方才去哪里了？”杨过握着无忌手掌紧了一紧，笑道：“我就在这里转了一圈，然后就在这等你啦。”
张三丰道：“无忌，你何不请杨左使他们上武当来？岱岩与梨亭伤势能得痊愈这便再好不过了。”他说罢，却又叹道：“看来武林之中，又将起腥风血雨。你大师伯二师伯七师叔，恐怕是已被人擒住。只是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杨过听张三丰话中意思，想是张无忌已然将之前遇到之事说与了张三丰，但看张无忌点头应是，便扯着杨过下了武当山去，通知杨逍等人。
翌日，殷梨亭搬去俞岱岩屋中，张无忌便用黑玉断续膏给两人续骨疗伤，杨过在旁帮手，但见杨不悔看向殷梨亭目光之中便有些与常不同，又见殷梨亭躺在榻上，一心凝望杨不悔，其中情意，实在不用言语，杨过自看的明白。他心道：“看来不悔妹子与六叔在这几日，已有不同寻常的情谊了，但六叔与不悔年岁相差甚大，六叔简直可当不悔妹子的爹爹了，不知不悔妹子想好了没有？”他却并未如一般人那般惊诧反对不可接受，只是怕杨不悔年纪尚小，未及想好便一时冲动做下决定。
待张无忌施治完成，便就拉着无忌到了外头，低声道：“无忌，不悔妹子找过你没有？”
张无忌被他一问，却是一愕，摇头道：“没有，不悔妹妹怎么了？”杨过道：“她那日在少林，便逮着我直言要找你，那时你却是在空性大师禅房罢？”但看张无忌点头，便又道：“她似有话要说，但看杨伯伯一来，当自噤声，只言：‘我改日再找你和无忌哥哥，说与你们听。’”
张无忌看杨过学杨不悔口气学得十分相像，噗嗤一声笑将出来，说道：“你又卖的什么关子？何苦连不悔妹妹的口吻也学来？”
杨过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听背后有人走近，说道：“无忌哥哥，杨过哥哥，你们都在这里，真是太好啦。”
两人回头一看，却见杨不悔俏生生立在背后，一双大眼又黑又圆，灵活一转，真是十分娇俏可人，却听她道：“我有事要同你们说。”她说完跑过来，左手牵了杨过，右手牵了无忌，跑过长长石阶，到得寂静无人处这才停下。
但看她喘了口气，才道：“小时候，我就多亏了无忌哥哥与杨过哥哥才能回到爹爹身边，不悔十分感激的。”
杨过道：“不悔妹子，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什么感激不感激的，你这样说好像我图了你什么，别说你杨过哥哥不高兴，你无忌哥哥也不高兴。”
杨不悔摇头道：“杨过哥哥，你听我说，你得听我说。”一旁张无忌拉住杨过，让他别插口，杨不悔掩嘴一笑，说道：“无忌哥哥，杨过哥哥，我自小有什么话，都与你们说，也只对你们说。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这件事却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唯一一次，最后一次。”
张无忌听的莫名所以，说道：“什么事？不悔妹妹，你说来我听听。”
杨不悔道：“我……我想嫁给殷六叔。”
张无忌不由错愕怔立当场，倒是杨过先前隐约猜到而未觉突然，但却是有更太大震撼，只因没想到杨不悔决心下得竟是如此急快，如此干脆。杨过刚想应答，却见杨不悔微微一笑，说道：“无忌哥哥，杨过哥哥，看你们神情，只怕是以为我一时冲动，是蓦地动念。不是的，我已经想了很久很久。我不是一时兴起，才答应他的。这一路上，我照顾着他，他那么惦念我妈妈，他全身动弹不得，神智迷糊之时，还紧紧抓着我的手喊着‘晓芙，晓芙！别离开我’他那么痴情，又那么可怜。不但是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我只想，要是他伤重不治，我也活不成了。若他一辈子是那个样子，我就照顾他一辈子。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那么怔怔瞧着我，我就比什么都喜欢。”
张无忌但看她面带微笑又满目柔情，便是迟疑，又听杨不悔笑道：“还记得小时候你们给我买的糖人么？”
杨过笑道：“当然记得，那时你看着那个糖人十分喜欢，便给你买了一个，只是你太喜欢了，拿着拿着就化了，那时你哭个不停，我和无忌为了哄得你笑，费时劳力不少。”
杨不悔点点头，道：“是啊，后来我能买许多糖人了。也有了更好的，可是我也不喜欢，我只喜欢第一个，殷六叔就是那个糖人，即便有了再好的，我也不要了。所以，无忌哥哥，我只求你这件事了。”
张无忌却不知如何说话，只点点头，一时更觉心中空落，怅怅不已。杨过心下却是大震，他确是从未想到，杨不悔竟有这样勇气，她明明比自己还小几岁，听她言辞，确是考虑许久，并不是一时冲动，不由心想：“我和无忌一起长大，却没有不悔妹子有这样勇气。”
杨不悔看两人并不说话，又看杨过叹气样子，笑道：“杨过哥哥，你叹什么气？不悔是永远站在杨过哥哥和无忌哥哥这一边的。”
杨过回神，知道杨不悔话中所指，也笑着说道：“不悔妹子，你什么时候也学了这样说话？你有这心意，杨过哥哥先行谢过，至于你所提之事，无忌自然同意，对不对？”他说完却拉一拉无忌手臂。
张无忌点头却不说话，他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儿来，脑中思绪纷纷乱乱。杨不悔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杨过看张无忌半天回不过神，说道：“无忌，不悔妹子长大了，女大不中留啦！”
张无忌叹了口气，点头道：“是啊。我在想怎么同杨伯伯说才好。”
杨过笑道：“你身为明教教主，说出去的话，杨伯伯怎么不会同意呢？”张无忌不由横他一眼，道：“不悔妹妹想嫁殷六叔，这便是私事，自然要杨伯伯点头同意。”说完却是一顿，旋即便道：“不悔妹妹若与殷六叔成亲，明教与武当自是亲上加亲了。”
杨过不知他怎会突然想到这样事上，不由一愕，叹道：“无忌妹子，你真坏了不少。”张无忌笑道：“要是真坏，也是你的差错。”
杨过笑道：“怎么变作我的差错了？”
张无忌道：“我同谁在一起时间最长？除了你杨过还能是谁？”杨过眼珠一转，点头如捣蒜，说道：“是是是，无忌妹子说的极是，咱们这便叫夫妻相啦！”他说完趁着张无忌还没反应过来，凑过去亲在无忌脸颊上，亲完就走，跑得极快。
张无忌知道杨过又油嘴滑舌起来，回神之时只见他人早跑远，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只得笑着摇头，走回房去。
他方才走到正殿前，却见武场之上，一个壮年的汉子正被清风明月拦在半道上，便见这汉子拱手道：“在下带武林大会请柬，求见张真人。”
清风道：“这位大哥远道而来，张真人方才出关，现时并不见客。”
那汉子道：“那也请张真人接过请柬。”
张无忌走上前，正听他说起，不由问道：“武林大会？”明月见是张无忌，笑道：“无忌小师叔，你方才去了哪里？我刚见杨少侠回房里去了。”
张无忌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只是听你们在说什么武林大会，一时好奇就来问问。”
那汉子却听这两个小道士叫张无忌‘无忌小师叔’，态度既是恭敬又有亲近，心道：“这少年看来年纪不大，辈分却是不轻。”当下作揖道：“这位武当的少侠，这武林大会是郭靖郭大侠与丐帮黄帮主所主持，召开就在近日，共就二事，一是共商抗元大业，二是选一武林盟主好主持大局。”
张无忌回了一揖，点头说道：“劳你辛苦。”但看那汉子递过请柬，便自接了。那汉子又再一揖，转身下了山去。
张无忌目送那汉子下山，转而朝清风明月道：“清风明月，咱们快去告诉太师父。”三人一齐赶去张三丰所在之处。
张三丰听清风明月将前事一一叙说道来，当自揭开请柬，皱起双眉，却是一叹，道：“武林大会一事，我个人却不便前去，只是现下远桥他们恐被擒住，现下也不知如何，但那些人如此大费周折将他们擒住，便不会伤他们性命，暂且不必忧急。但这武林大会，若我不去，岱岩与梨亭伤势还未痊愈……”他看向无忌，也看张无忌皱起双眉模样，却是一笑，道：“无忌，代我武当去这武林大会，如何？”
张无忌一楞，摆手说道：“太师父，此次去武林大会，便算是武当的脸面，无忌哪里有这资历担此重任？”
张三丰笑道：“你这明教教主，哪里没有这资历？难不成你身为明教教主，便不肯屈就做武当弟子，代我出席这武林大会了？”
张无忌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无忌不敢！太师父……我只是——”张三丰道：“不敢就好，那便这么定下。”
张无忌只看事情已定，无法可推，点头应是，正要同清风明月一道告退，张三丰却道：“无忌，你留下。”张无忌停住脚步，点点头，便看向张三丰。
张三丰道：“这些年来，你如何过的？那万梅山庄说你失足落崖，但看你还有一番奇遇。”张无忌微微一笑，便将当年怎样到了万梅山庄，那朱长龄又怎样诓骗他，最后又落崖崖下奇遇的事说给张三丰，张无忌说完又是一笑，道：“若非我坠崖，反找不见九阳神功，解不了寒毒，如今恐怕也早成白骨一具，见不到太师父了。”
张三丰点头笑道：“是啊。”却转又一叹，道：“可是，这其中曲折，实为惊险。江湖人心险恶，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张无忌垂首连连点头，却听张三丰道：“无忌，你对那杨过小兄弟，又是如何看的？”张无忌微微一怔，确是未想到张三丰会问到杨过，摇头道：“太师父，从小开始杨过他就照顾我，真心实意的对我好。那时每个人都想从我这里骗到义父的下落，只有杨过是真正对我好。我怎能辜负他对我的好意？但我知道，两个男子之间情意，确是让世人无法接受。但明教上下杨伯伯，五散人，却又好似浑不在意……”
张三丰道：“你现下又如何打算？”
张无忌叹声道：“我只能暂时随心而行。”他说到此处，但见张三丰一笑，说道：“你如此想，那是最好。”但听明教上下皆不在意，哈哈笑道：“明教上下果然不可以常人度测！”
张无忌见张三丰听罢却无半分异色，不由惊诧。张三丰拉住他手，道：“无忌，你太师父看起来是那么不通情理之人么？一切发乎于心，那便随之于心罢。只是感情之事，切记不可强求。”
张无忌点头应是，只觉心底暖意阵阵，两人又再说了些其他琐碎之事，张无忌便就行礼告退。
翌日清晨，张无忌随张三丰演练太极完毕，正见杨过站在长廊石阶之上，徘徊不止，张无忌知道杨过这是在等自己，不由笑唤他：“杨过。”杨过拉住他道：“你昨天和太师父说了什么悄悄话？”
张无忌道：“太师父什么都知道啦，只叫我等随心而行，莫要强求。”杨过却是有些不悦，又不明言，转了话头说道：“我听清风明月说，你接了请柬，要去武林大会？”
张无忌点头道：“确是如此，我正要找杨伯伯商议这事，顺便替殷六叔说媒。”两人正说话间，却看前方有两人正在谈话，正是杨逍与杨不悔。但看杨不悔撇着嘴，似是很不高兴。杨逍脸上却不见什么异色。张无忌与杨过两人走上前，张无忌道：“杨伯伯，要找你呢。”
杨逍笑道：“教主何事找我？”杨不悔灵活大眼转了一转，朝张无忌道：“无忌哥哥，你们谈正事，不悔先走啦。”张无忌哪里不知道杨不悔想趁机溜走，也自然承她心意，笑着点点头。
杨过摇头扯了张无忌手，悄声道：“无忌妹子，你和不悔妹子一样鬼了。”张无忌低声回他：“要说鬼，咱们三人之中，还不是非你杨过莫属？要鬼也是你带的。”杨过笑意不止，低声道：“无忌好妹子，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可让我好生为难。”张无忌噗嗤一笑，还要回话，却听两声轻咳，才叫两人回神过来。但见杨逍笑了一笑，旋即正色道：“教主有何事找我？”
杨过很是坦然，一副没有事儿样站在一旁，望着脚下。张无忌却是脸上一红，很是尴尬，说道：“杨伯伯，待再过几日，三伯六叔伤势照顾妥当，咱们就起程往襄阳。我接了武林大会英雄帖，以武当名义参加武林大会。只恐怕明教众兄弟不便……”
杨逍道：“那便叫各路旗使仍暂留武当山下，我与韦蝠王等人随你一道去。那英雄帖上却没说不许带随从前吧？”张无忌沉吟半晌，点头应了，又道：“杨伯伯，有一件事，我想与你说说。”
杨逍侧目静待，张无忌嚅嗫了一会，说道：“不悔妹妹的婚事……”杨逍一看旁边杨过，但见他并无异色，不由诧异，说道：“这小子能同意？若真如此，却是小女的福气……”杨过扬眉截了他话音，说道：“按杨伯伯你所想，我哪里能同意？”
张无忌“啊”了一声，知道杨逍误会大了，忙说道：“杨伯伯，你误会了！不是我……是殷六叔！”
杨逍愕然，好一会才回神过来，道：“这……这……殷六侠能看上小女，也是小女的福气……只是他们之间年岁是不是……差得大了？”他这样回答，张无忌自然知道杨逍心中所想，也是人之常情，殷梨亭的年岁辈分，都可以给杨不悔当爹了。但想到杨不悔那般恳切所托，只得硬着头皮道：“杨伯伯，你看，若不悔妹妹能和六叔结亲，武当与明教自然亲上加亲，关系之上，是否更加密不可分了？”
张无忌为明教教主，他所提之事，杨逍本就不好严词推拖，再又将杨不悔与殷梨亭成亲之事提到两派利益上来，更不好拒绝，沉默半晌，才问道：“不知小女是怎样想的？”
杨过心想：“正是你女儿跑来拉着我俩，硬要无忌帮忙，不然他也用不着这样硬着头皮同你说罢？”因而说道：“不悔妹子自然也愿意，若不是两厢情愿的事儿，无忌也不用非得做这恶人，对吧，杨伯伯？”
说到此处，杨逍已知事再不可推拖，心里虽有不快，也只得点头应了，只瞪了一眼杨过，倒叫杨过打了个冷颤。待看杨逍走远，杨过道：“无忌，现下杨伯伯也以同意了这桩婚事，这样看来，以后咱们不得叫不悔妹子……”他话里迟疑，不敢出口。
张无忌叹了口气，接道：“六婶。”
两人对望一眼，一时只觉百感交集，忽而沉默一过，又都大笑不止。
此事就此定下，只待择日完婚。又过两日，殷梨亭与俞岱岩伤势渐渐好转，殷梨亭受伤不久，救治及时，因而武艺还能恢复当初，只是俞岱岩却因伤势耽搁太久，武功难以恢复当初。
张无忌对张三丰提及此事，自感愧疚，张三丰笑道：“武功如何却是其次，岱岩能行动如常已是极好，更何况还能留三成功力？”只叫张无忌宽心。
翌日，但看已临近武林大会，便就同杨逍五散人向襄阳而行，各路旗使暂驻武当，白眉鹰王率天鹰教众断后接应。临别之时，武当众人都来送行，杨逍与杨不悔父女之间虽无临别话语，却自在不言之中。
张无忌说不出话来，在马上却只得抱拳道了几声“保重”，杨过策马在他旁边，拍了拍他肩膀。张无忌点头示意自己无事，两人这便转身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烟笼雾掩，拨云见日（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