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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008年09月25日 星期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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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过的事,以后还会发生;做过的事,将来还要再做。太阳底下没有新的事。有谁能说,看,这是新事?不,在我们出生之前早就有了。以往的事没有人去追忆,今后的事也没有人去掛念。
──《旧约•传道书》
今天是陈细香从特护转回三级看护病房的第二周了,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院里杀鸡儆猴地开除了两个看护,强迫那个掩藏暴力倾向的病人转院。
古秀秀一下失去左膀右臂,立马老实了不少。然而我和曼曼合计,先不将她收受贿赂的事揭发出来,毕竟,狗逼急了也会跳墙,何况是人这种更为恶劣的生物。
另一方面,对于陈细香,我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之前给她带来的痛苦。
我刚带着妇联派来的律师跟她见过面,我还记得当我笑着跟她说,“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给我勇敢起来!”
她眼中落下两行热泪,衬得她原本无神的双眼晶亮起来,闪出许久未见的神采。
从女部出来,我松了口气,还是那句话,不论目的是否纯洁,我起码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七月流火,夏天正在挣扎着释放最后的热量。
日光充足,院子里稀疏的几个病人呆立着或机械地走动,我一眼看见不远处,柏煦正蹲在地上喂猫…啊呀,他不会是在虐猫吧?!
我紧走两步,又猛然停住,因为,我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使。
柏煦一手轻轻挠着猫咪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在身前,任它用粉红的小舌亲昵地舔着掌心。林间漏下的阳光柔和地落在他们身上,滑过他俊美的侧脸,柔柔暖暖的。
许是被那小舌弄痒了,他轻轻笑起,嘴边呵出一团温柔宠溺。他的目光那样温柔纯净,充满慈爱如天使一般。
真的是他么?
下一瞬间,我恍然醒悟——这恐怕就是他的第二重人格!不禁诚心祈祷,老天啊你赶紧收了另外那重恶劣的人格吧,这样人间就多一个天使少一个恶魔了!
留意到我注视的目光,他微微抬起头,目光略带诧异和…警惕。
我冲他笑笑,“Hi,我是这里的医生,叶其蓁。”
他好像没听见,低下头继续和猫交流去了…
我慢慢走近,蹲在他身边,听到他柔和好听的声音,似乎在自言自语,我听不清。
“听到…什么?”我只觉得背后阴风四起。
“没什么。”他又低下头去。
过了会儿,他又说,“这些花草树木,飞鸟虫鱼,他们都在说话,你听不到么?”
“他们说什么?”我试着问。
“他们知道很多事,每个人的心思…”他的手指在那猫的耳后轻轻抚弄着,“包括你,包括我…”
包括我么?呵,我还真是拭目以待。
他仍是不自觉地喃喃自语,“你来到这家精神病院,并非只为了当个医生,你想要找一样东西,揭开特护的秘密…呵呵,它们知道你要找的东西在哪儿…”
他怎会知道特护的秘密?!我听着他低沉平静的嗓音,不觉呼吸加重,心渐渐被悬起。
他逗猫的手,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缓缓地像一种挑逗,挠得我心里莫名难受。我下意识地抓住那只手,紧紧盯着他问,“在哪儿?”
他忽然打住,用另一只手抓起我的手,一下子站起身,带得我脚下不稳,只能靠他支撑。
“告诉你,叶医生,”阳光太刺眼,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见他忽然凑近我,说,“我有什么好处?”
他的气息吹在我耳边,我的脸不禁有些发热,眯起眼看见他戏谑的笑容——他变回柏煦的恶劣人格了!我猛地抽回手一巴掌扇过去,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脸上。
这一下我倒有些懵了——他一向敏捷过人,我从没得手过,怎么这次…
他揉揉被打痛的脸,愤愤地说,“叶医生,殴打病人可是大过,你不讨好我可会有大、麻、烦!”
我看着他那一脸嘲弄坏笑,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个人渣,该不会是故意威胁我吧?!我低头诅咒他,却忽然瞥见他脚下——刚在那只小猫,正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脚。
这就是他刚才不躲闪的原因吧,怕伤了这小家伙。
看穿了他的谎言,我抬起头,学着他斜眼奸笑,“既然无论如何都要被你威胁,不如打够本了!”说着扬起手又要送上一枚如来大印。
他果然皱眉,本能地用手去挡。我收招大笑,双手叉腰,“柏煦,被我逮到了吧!”
他先是像看白痴一样地打量我,而后忽然无声地笑了,笑得灿然而又邪魅。我竟一时间有些失神。
这世界上真的有天使与恶魔寄居在同一个身体里的话,那无疑会产生一种效应——致命的诱惑。
秋风夹着细润凉气,摇晃着地上横斜的树影,他的声音飘进耳朵,“你见过他了?”
“谁?”
“柏晗。”
“他叫柏晗么?这么说,你知道他的存在,你们能交谈么?”
他点点头,“他很少来,不过我们一直能够交谈。”
“他一般什么时候出现?你能够控制么?”
“小叶医生,我对你也同样感兴趣,不如,我们来交换信息。我回答你,你同样告诉我你的事。”他眯起眼睛看着我。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马上否决,“我是医生你是病人,你理应回答我的问题,这是帮你治病,谈什么条件。”
“呵呵,可是,你好像对我的另一重人格很感兴趣…”
可恶,被他看出来了,都怪我刚才放松警惕,表现得太明显。
“其实这样对你并无损失,”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的脸,“我不会将你的事告诉别人,况且,也没人会听一个疯子胡言乱语。”
“或许你愿意听听别的八卦,我的事会让你失望…”我设法劝说他放弃这个荒唐的想法。
“失不失望是我的事,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他挑挑眉,说,“不过我的事,你一定不会失望。”
“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还要考虑下。”我有时候真的很怕他,他常常让我觉得自己才是病人。
这时,看护召唤病患回房间,自由活动时间结束了。
柏煦冲我暧昧不明地笑笑,转身,拖着脚走了两步,弯下腰,将那只像秤砣一样扒在他脚踝上的猫扯下来,大步走掉了。
我看着不觉嘴角挂笑。
回到办公室,郭楠夫说刚才有人打电话找我,查了下电话号码,竟然是老妈!
我赶快掏出手机——果然没电了…在老妈的夺命连环call攻势开始前,我立马拿起电话拨了回去。
“喂,蓁蓁啊~跟你说啊,你大舅家的大表姐下月五号要结婚,刚好黄金周,你跟我一起去吧。”
“嗯,好。”这种事我敢说一个“不”字一定会被叨念很久很久。
“记得带男朋友。”
“嗯。…啊?”我下意识地捂了捂嘴,郭楠夫投来质疑的目光。我压低声音说,“妈,我哪儿来的男朋友?”
“就知道你不承认。不过没有也没关系,”老妈一阵格格的笑声听得我毛骨悚然,“你大表姐的同学有几个不错的,到时候会带过去,我已经跟她说了要先介绍给你哦~”
“妈——”我刚想咆哮,发现还在办公室里,只能继续压着嗓音说,“我、不、要、相、亲。”这憋气憋到我要爆肺了,哎,提到相亲,我曾经有过两次可怕至极的经历…
“呵呵,这不是相亲呐,只不过是你舅妈家的大表姐的同学和同事而已,认识认识说不定就有好的了呢~谁叫我担心你,不小心就告诉了你舅妈,你知道你舅妈那个热心肠啊,马上发动全家帮你物色对象,这次婚礼上各路亲戚都聚在一起了,她说到时候再帮你宣传下…”
我忽然有种活不下去的预感,我的娘诶,你女儿已经活得很辛苦了你还来压迫我~~
不行,照这个趋势,舅妈那种热心肠,通俗地说就是长舌大嘴之人,我往后的日子恐怕会被各种相亲占据。我咬咬牙,小声说,“妈,跟她们说,不用麻烦了,我…我已经找好了。”
“真的啊——”电话那头一声欢呼,惊得我把电话举出一米开外,“谁啊,同事么?我见过么?家里是干什么的?”
“妈!”我打断她的超长攻势,“见到不就知道了。我还在上班,挂了哈。”
“好好好,记得是十月五号哦~呵呵,刚才问你还不老实交代…”
挂了电话我继续大脑短路——知道我骨子里那不正经的成分从哪儿来的了吧…哎,老爸你在天有灵,Help me out——
我给手机充了会儿电,立刻打了几个求助电话。
可惜大学仅有的两个异性朋友能帮忙的,都要陪女朋友,且直接对这种“应急工作”表示压力很大。哎,真是有异性没人性。
不过想想我那几个异性朋友老妈也都认识,确实很容易就穿帮了。
挂了电话,我的目光落在办公室唯一的男士身上——郭楠夫?
不行。老妈最讨厌娘娘腔,记得有次在商场的化妆品柜台见到一个浓妆艳抹的服务生,老妈盯着人家小伙子看了半晌,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要是我儿子,敢这样我早把他打烂了!”
我不禁瞥了一眼芙蓉耳朵上那只亮晶晶的小耳钉,惆怅地摇头,不能害了他性命。
第二个想到的是顾以琛,不过转念想,让顾院长陪我去参加无聊的婚礼,还得扮成男友让三姑六婆挑挑拣拣——算了,我还想保住饭碗呢。况且老妈向来喜欢顾以琛,她要是把此事当真怎么收场。
之后,我去特护查房时又想起了韩子越,如果我诚心请求,他会大发慈悲救我一命么?
韩子越在我每次长达一分钟、间隔3秒钟的盯人活动后,终于忍无可忍地问,“你,有事么?”
我立马冻结,僵硬地摇摇头,“没有。”这样的男朋友,他敢去我都不敢承认!
之后我到男部查房时,碰到邵伟燎,此人看似是最佳人选,实则不然。想他在疗养院拈花惹草的知名度,我这不是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虽说我想出名,却不能树敌…
我正咬着笔头一脸惆怅,柏煦晃到我身边,问,“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动心了?”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这家伙硬件不错,又会装绅士,只是,他一定会以此给我提出一堆附件条件,最后肯定还是我吃不了兜着走,关键是——他还是一精神病患者!
“一边儿凉快去。”我撇了他一眼,脱口道,“我要找男朋友。”
他差点没笑喷,“你?”
“我、怎、么、了?”姐姐不教训你,你不知道我文武双全?
“没什么,我以为你不会考虑这种事儿呢。”
哎,倒是被他说对了。“我妈非让我带男朋友去参加婚礼。哎,说不清,反正不带一个去我就活不成了。”
“我帮你。”
这回换我笑喷了,“拜托,你不是让我把你偷运出去吧?”
“二级和三级看护病房的病人每月是允许请一次假回家的。”他不以为然地说,“到时候我只要打个电话叫人来给我写个证明就能出去了。”
这倒是真的,我怎么没想到。我把他从上到下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我咬牙问,“什么条件?”
“呵呵,小叶医生果然爽快。上午的那个建议,你考虑好了么?”
就是那个交换信息的,看来确实对我没有坏处,况且现在又加上这么一个筹码。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