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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这浮云的富贵(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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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汤一入口的瞬间,我忽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我放下碗,努力了很久才平复下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见一见熬汤的厨子。”
厨子来了,是个四十多岁的胖男人,姓杨,笑得一脸憨厚局促。跟在我身边的车夫代我赏了他些银子,他涨红了脸推脱了很久才收下。
看到他,我心底空落落的。
果真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么?
那熟悉的味道,原本还以为会是自家厨子被安排着也跟了来呢。她们都不大放得下心,说是顺我的心让我诈死,可这一路上时常能见了熟人——比如这跟着我的车夫,也是当初家里用的那一位,拉着那匹掉毛的老马,抹着眼睛说感念东家我对她的一直照顾,是要跟定了我的。
不过也有离开我的,比如管家。
其实我很舍不得我的管家,虽然她有种种不好,可是究竟还是让我觉得依赖许多。但管家自己却是愿意走的,吞吞吐吐很久只提出了一条请求,说想带着井越一起离开,也不知这二人什么时候就有了私情,伯玉直念着说怪道管家忽然就不继续努力把井越往我的床上塞,而是每日带在身边指他做事。这倒也好,我便给了她留了千两白银的票子,也不知如今她带着那男人在哪里安身。
不过虽打听不到管家的下落,我也依旧是安心的。以她那圆滑的性子,在哪里都应当能过得好。
……
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
正琢磨,忽然听见车夫在我耳边问:“东家,咱们可还是明日一早启程?”
我皱皱眉,犹豫着回答:“在这边歇两日吧,一来银子也够,二来连日赶路我身上有些不舒服……”
车夫立时惊呼起来:“什么?!东家身上不舒服?我去寻个大夫来?”
“不……”没等我“用”字出口,车夫已经推门跑出去不见了。
我只能苦笑,继续苦笑,人人都这般担心我的身子会出意外,可事实上,这产前抑郁难解的憋闷,又岂是大夫来摸摸脉象就能化解得了的?
除非我能完全放下心,什么都不再想。
可现在唯一让我放心不下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从我的心头淡去。
或者,在这个小客栈里面停留几日也并不是什么好主意。若是他会追来,早就追来了,何必我想尽了借口来等?若是他不会追来,我原本也该松口气才是,又做什么要这般凄凄切切地从窗口往路面上望?
最后几个月里,我在赌坊的账簿上伙同荷官动了不少手脚,扣了不少银子下来。他那般聪明,自然早就应该打开了我留给他的木匣子,看到了里面我曾经许给他的银子:一千两银子一张的银票,整整一百张,不多不少。
当日我想方设法要躲开这件事,只害怕与南宁随口约下的赌局在我们夫妻关系之间留下不可修复的伤痕,可终究……这伤痕还是留下了。
我总是不能忘掉他对我恭顺有礼的一拜后说的那一句:“妻主,恭喜你今天赢了那场赌局,还有刚刚的……这一场。”
他的恭喜有多真诚,我与自己赌下了所有勇气和幸福的那场赌局,就败得有多么失败。
他对我的顺从,到底不是我想要的爱情和亲情。
而我能给他的,银子、宅子、自由……都已给了他。就算坐吃山空,程连与他也都衣食无忧。他再没有理由要来追着我,去面对尚且渺茫的未来的。
若能重来,我当放弃这几年的富贵,哪怕因此付出的代价是再也没有机会认识他。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毕竟,富贵于我,其实无甚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