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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阴阳冕(7)同时失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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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国师静了静,才动指划着:如果微臣输了,愿受皇上任何责罚。
嘉靖慢慢走到国师身前,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遮住全身的黑袍,“如果国师输了,那请国师除去黑袍,让朕看一看国师的真面目吧。”
黑袍国师沉默片刻,才再度动指虚划:微臣就在皇上的寝殿内等待这两个时辰,哪里都不去。
嘉靖帝闻言微微挑眉,随即再度坐在榻上,沉默不语。
***
深夜。
亥初时分。右佥都御史府。
右佥都御史赵宁有些辗转反侧。他知道今夜他会受伤,严公子已经告诉他今晚的计划。但是他还是紧张,为着将要发生的事情。
此刻是什么时候了?已经到亥时了……亥时三刻之前,严公子派来的人就会……忽然他从床榻上坐起,因为他看到窗棂上那一闪而过的黑影,快得就像是幻觉。
赵宁是个文官,而且是个很怕死的文官。
严公子说过,只是轻伤,轻伤而已,能见到血就行,动手的人会非常非常小心……赵宁这样想着,眉头却不禁皱起来。忍一时之痛,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值得,是值得的,他默默劝慰着自己。
房门被静悄悄地推开,一个黑影快速闪身进来,看到赵宁,忙伸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赵宁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我说兄弟,你……”他的话音未落,就见来者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寒光凌冽的刀锋照在赵宁的脸上,一片冰冷地惨白。
尽管不是真的,尽管赵宁心底知道这是假的,但是流血总是真的吧?会剧痛总是真的吧?他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并暗自咬紧牙关,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砍早完事。
这样想着,赵宁不退反进,迎向了黑衣人的刀锋。
***
亥时三刻,一抹黑影快速穿梭在房顶屋脊间。他似是微微辨认了一下方向,终于在一处屋顶停了下来。
这里正是右佥都御史赵宁的房间。
黑影轻巧落地,快速凑近了房门,轻轻一推,那门就缓缓开了。
黑衣人一笑,很好,房门果然未锁。他推门而入,屋内一片漆黑。
“赵都御使?”屋内安静地仿佛落地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人呢?
黑衣人没有听到赵宁的回应,只得往内再走走:“赵都御史?”来人疑惑地轻声问着,脚下已经慢慢来到了赵宁的床旁边。
难道睡着了?黑衣人暗自生气,明明说好的事情,怎么还能睡得着?这帮文人关键时刻果然是靠不住,真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小严大人怎么能放心此人来办……黑衣人暗暗腹诽着,手却已经撩向了床榻上的纱帐。
撩开纱帐的一瞬间,一缕寒光直刺黑衣人的眉心,快速、精准、狠绝。
一朵红花于暗夜中悄然绽放,短暂的惊艳姿态消逝后,只留下淋淋漓漓的痕迹遍染土地。
此时亥时三刻,刚过。
***
第二日上朝,嘉靖帝的脸色很不好看。
“启禀皇上,昨夜监察御史邹应龙于皇宫内的房间消失,房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是邹御史的床上有干涸的血迹。”
“混账!”嘉靖帝一拍桌案,猛地站起,指着列班的文武百官:“皇城内,在皇城内!为朕守宫的大臣竟然就在朕的眼皮底下失踪了!血迹,血迹!八成邹爱卿已经凶多吉少了!如果皇宫内都不安全了,那你们要朕住到哪里去?一群蠢才!”
“臣等有罪……”
“可着人追查血迹干涸的时辰?”
沈白抿抿唇,出班跪倒:“回禀皇上,臣已联合刑部和大理寺联手彻查此事,初步判定这血迹应该是干涸于亥时三刻左右。”
亥时三刻……亥时三刻!又是亥时三刻!
“那右佥都御史赵宁呢?”嘉靖帝沉下脸:“人也不见了,只是除了少了一滩血之外,也是亥时三刻不见了,嗯?”
众人皆惴惴不敢言。
严嵩低头沉吟片刻才出班奏请道:“皇上,老臣觉得邹应龙失踪一事大有蹊跷,能这般神鬼不觉的带走邹御史,老臣觉得一定有宫内之人做接应,如今一时难查出相关线索,老臣觉得皇上实在不宜再居住此处。”
嘉靖帝眉头紧锁:“那依严爱卿之意该当如何?”
“老臣请皇上暂避永寿宫。”严嵩话音刚落,层层叠叠的应和之音便起:“请皇上为了江山社稷暂避永寿宫……请皇上保重龙体暂避永寿宫……”
嘉靖帝神色不豫,从嘉靖二十一年的“壬寅宫变”开始,嘉靖就移居西苑,再未踏出过此地。在嘉靖心中,西苑是安全的,可是这最后一处安全之地都将失去了……
“好吧。”沉思片刻后,嘉靖帝终于点头暂迁永寿宫。
***
滴答滴答……这是什么声音?似是隔得很远,可是却清晰地敲击在耳畔。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赵宁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觉得一切都是雾蒙蒙的看不清楚,这是哪里?
“赵都御史醒了?”忽然一抹古怪透顶的声音在这静谧到可怕的地方突兀地响起来。
“你、你是谁?”赵宁的声音虽然力持镇静,可是尾音的那抹轻颤出卖了他。
“赵都御史觉得我应该是谁呢?”那怪声微微笑了笑。
“你可是小严大人派来的兄弟?”忍了忍,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口。
“哦……赵都御史口中的小严大人应该是严世蕃严大人吧?”
赵宁有些愣住:“你到底是谁?”难道今晚的计划有变?
怪声哼了一声:“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是想让赵都御史知道,是我救了你。”
“什么?”赵宁傻住,完全不明白这人到底是何意。
“赵都御史是不是也觉得昨夜的那场安排过于滑稽可笑了呢?小严大人假装派人去行刺你,而你呢?也假装被人刺伤?这样的安排有意思吗?”
昨夜?这人说昨夜?赵宁惊愕的觉察出不对,却又忽然意识到这人竟然知道小严大人的安排!他知道!他是谁,他到底想说什么?赵宁心头如一团乱麻般纠结缠乱。
“赵都御史,你也不必在心里疑心于我,如果我要杀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一直等你醒来,再对你如实相告……我只是觉得赵都御史很可怜,如果昨夜这般糊里糊涂地死在右佥都御史府内,恐怕死了都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
“仇人?”赵宁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你说昨夜有人要杀我?谁?是谁?”
“右佥都御史,一个都察院正四品官员,年纪轻轻就坐上这个位置实在令人羡慕,就连刚正不阿的邹应龙大人官阶都没有赵都御史你高啊,呵呵,你说这样一个人怎么才能用最简单的方法将他杀掉呢?既不用出动许多人力,又不会折损一兵一卒,甚至就在这皇城脚下,神不知鬼不觉还能名正言顺地将他杀掉?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撤掉府中保护的守卫,甚至连房门都不关上,还能在杀他的人砍了他一刀之后忍痛不叫放刺客走……”
“不要再说了!”赵宁大叫一声。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死,“你是说……是说昨夜的一切都是一个圈套、一场布局,什么假装行刺假装受伤都是假的,真相是严世蕃要杀我?他绕了这么一个圈子费了这般心机布置安排一切,就是为了要杀我?”
赵宁忽然大笑起来:“我差点被你骗了!小严大人为何要杀我?你可知我和小严大人是什么关系?”
怪声沉默了,他盯视了赵宁半晌,“愚蠢,执迷不悟,这样的人严世蕃自然该第一个除去,否则一旦有一日事败东窗事发,你岂不是一个祸患吗?”
赵宁停止了笑,他的牙齿在微微打颤,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觉得这黑漆漆的地方冷意弥漫恐怖至极。
“监察御史邹应龙大人失踪了……赵都御史认为这事是何人所为呢?”怪声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物抛在了赵宁面前。
“咣当”一声敲击声,那物冰冷地碰到了赵宁的指尖,引得他微微瑟缩了一下,随后才颤抖着手摸上了那冰冷的物件。
忽然,一股亮光引燃了他身旁的烛台。
“我给赵都御史点上灯,让你看清楚一些,免得赵都御史又想自欺欺人。”
面前摆着的是一把刀,银光锃亮森气逼人,光可鉴人的刀背儿上清晰地一个“严”字。在他身旁不远处是个黑袍笼罩全身的人安静而立。
赵宁死死地看着那个严字,连唇角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可是他却突兀地扯出一抹笑:“只要有心栽赃陷害,想在一把仿制的刀上刻一个惟妙惟肖的严字,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唉,”黑袍人似是叹口气:“我现在真的对赵都御史和严世蕃的关系好奇起来了,到底是怎样的关系,才会让赵都御史面对这样的铁证仍然那么信任严世蕃不会下手害你?”
赵宁冷笑一下:“我说过,你不会知道我和严世蕃是什么关系的,你骗不了……”
“往刀柄上看。”黑袍人忽然兴致盎然地开口。
赵宁疑惑地看向背光的刀柄,只看了一眼,便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啊……”昏倒前的那一声叫喊如见鬼魅。
“呵……果然是个文人,不过是一只断手而已。”
锈迹斑斑的烛台掩映下,一只鲜血淋漓的断手正牢牢地握紧地上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