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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阴阳冕(1)斯人已去 ...

  •   从那之后,沈白再没有见过陆元青。这个人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虽然事后调集人手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重新挖开坍塌的地宫,可是找寻到的只有冯彦秋和墨桑的尸首,而陆元青就像这一年在汴城做的一个梦般烟消云散了。

      京城重新派了接替沈白的官员,可是一封封催促沈白回京的书函却一次次被沈白以生病为由拖延着。他或许真的生病了,因为宋玉棠从来没见过沈白这般意志消沉。他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不见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说话。

      最后一次收到来自沈从云的书信和皇帝的圣旨是在半月之前。

      沈从云的书信很简单。因为聿波蓝的离京,朝中局势微妙变化,他希望沈白能够尽快回京。

      皇上的圣旨也很简单。无非是一番体恤关怀之言,督促沈白病愈后回京述职,接替顺天府尹一职。

      原顺天府尹赵正恭因为聿波蓝的案子被嘉靖帝迁怒降职,而沈白在回京后将成为新的顺天府尹。
      连升四品,震惊朝野。

      只是沈白却依然沉默地领了旨,谢了恩。

      从来没见沈白这样的形容,宋玉棠已经不习惯到难以和他搭话。不过,第二日沈白却破天荒地早早带着衙门众人出了门。

      沈白去了初遇陆元青的乱坟岗。在宋玉棠的引路下,很快就找到了当初陆元青曾拜祭过的那座孤坟。

      只是令他们惊讶的是,那座坟已经被人重新翻修过了,而且上面清楚写着:母周陈氏之墓。

      “这不可能!”宋玉棠简直难以置信:“我当初看得清清楚楚,上面既无碑也无名,荒草都长出老高了。”

      沈白看着眼前这明显翻新过的墓也是一阵无语:“玉棠,你确定没有记错地方?”

      “公子,我绝对没有记错!就是这里。”宋玉棠一边说一边指着墓碑:“陆书呆说这是他爹的墓,如今倒好,成了什么周陈氏的坟墓了!那小子,不是,那女人果然是满嘴没实话!莫名其妙的失踪了,现在想想简直奇怪透了!”

      沈白盯视坟墓的眼神微凝,随后向身后一摆手:“挖坟!”

      大人已经发话,身后的衙役们怎敢不动?于是大家七手八脚的开挖。

      这个坟并不深,很快便见了底。一具白骨森然出现。

      沈白冲胡二点点头,胡二只得上前检验。

      等了半晌,胡二才对沈白禀报:“大人,这是具女子的白骨。从她的牙齿判断,死者死亡时年岁该在六十岁上下,而且她骨头的颜色发暗且干瘪,应该是重病而死。”

      正在此时,忽然一男子大怒冲上前:“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可以随意撅人家的坟。”看到暴尸荒野的那具白骨又开始哭天喊地:“娘啊,你好命苦!当年你病重离世,我没钱带你返回故里,只得匆忙将你埋在这乱坟岗受苦。如今我好不容易薄有积蓄能给你重修坟墓补尽孝道,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丧尽天良的人将你重新挖出来,娘啊……”

      听到此处,沈白不禁倒退两步,平静压抑了许久的怒气直冲心肺:“你说这具白骨是你娘?”

      “废话!不是我娘,我干嘛给她重修坟墓。”

      “你何时将你娘葬在此地?”

      “五年前。”男人似是刚刚注意到身后这些官差,忽然间又不敢哭闹了,老实回答了沈白的问话。

      “五年前?”沈白闻言双手握紧,冷笑倒退:“陆元青,陆元青!你一直都在骗我!从你我相遇开始,你就没有半句真言。连亲人的埋骨之地都可以信口拈来博取我的信任和诺言,那么你所说的字字句句还剩哪句能信?”

      在场诸人是第一次见到沈白如此生气,皆惴惴不敢多语。

      沈白冷然站了片刻,终于一甩衣袖转身而去。

      “帮这位小哥将他母亲埋了吧,好生打点。”这是沈白说的最后一句话。

      接下来的几天里,沈白再度恢复沉默。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不许任何人打扰。

      等沈白离开书房时,宋玉棠从桌案旁看到散落一地的废纸,上面反复出现的只有三个字:陆元青,陆元青,陆元青……

      直到今日新任县令拿着调令和沈白交接完衙门中的事,宋玉棠整理二人的衣物行装准备明日动身时,沈白依旧谁也不理。

      “唉!”宋玉棠叹口气:“陆书呆莫名其妙变成了女人然后又神秘失踪,公子如今又在犯脾气,怎么忽然间一切都变得奇奇怪怪了呢。”

      “那是因为有人一直在说谎。”有人一边冷声道一边走近。

      “邵鹰?你何时回来的?”从坍塌的地宫中没有发现陆元青的尸体后,邵鹰便不知去向。明日他和公子就要启程回京,此刻见到邵鹰只觉得惊喜。

      邵鹰没有回答,只是问宋玉棠:“大人在哪里?我有要事见他!”

      宋玉棠苦了脸:“公子从陆书呆失踪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都不见的。”

      邵鹰闻言点点头,直奔沈白的书房而去。

      宋玉棠以为邵鹰也会被沈白冷言冷语给挡出来,可是没想到在邵鹰硬闯书房后,二人竟然很久没有出来。

      又过了许久,沈白率先推门而出,他身后跟着邵鹰。见到宋玉棠,沈白吩咐:“玉棠,你去厉家旧宅的老梧桐树下挖挖看有没有一柄剑,如果剑还在,你就将它取回来。”

      宋玉棠一头雾水,但是沈白说完后,已经和邵鹰转身而去。

      “你确定她会上京吗?”沈白一边走一边问邵鹰。

      邵鹰点头:“我之前只是担心她会死在坍塌的地宫中,如今没有找到她的尸骨,她一定还活着!她那个人又岂是那么容易死的?当年我以为亲眼看到了她的尸骨,她不还是活着?她的仇一日不报,她都不会死,所以她一定会上京的。”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我最初和元青相遇时,她不肯告诉我她的姓名。后来在我言语相激下她才告诉我她叫陆元青。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她的忽然失踪。”沈白一边说一边递给邵鹰一张纸:“我和她是在路途上结识,所以她随口说她姓陆,而元青二字么,你看看纸上。”

      邵鹰接过沈白递来的纸张打开一瞧,上面只有两个字:冤情。

      沈白微微蹙眉继续说:“元青此人行事总是谦恭有礼,可是回想她和我第一次相遇,她的表现却显得很无礼。她做事素来进退有度,如此想来她定是故意与我结识了。”

      邵鹰“嘿”了一声:“她这人做事素来古怪,从前我就总是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沈白忽然一笑:“邵鹰,你到底为何留在汴城?如今还不愿对我实言相告吗?”

      邵鹰微微沉默:“大人你呢?你又为何放着京城不呆,要来汴城呢?”

      “如果我说我是和你一样的原因,你愿意相信我吗?”沈白黑白分明的眼看过来,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哈哈。”邵鹰忽然大笑起来:“莫非皇上一直在为当年的事情后悔?”他猛地顿住笑,一脸阴鸷:“如今厉家已无一人,皇上不觉得一切太迟了吗?”

      沈白静静看着他,许久才道:“邵鹰,他始终是君,你这样说是大逆不道。”

      “君?谁的君?”邵鹰冷笑:“如今我早已脱下锦衣,再不是什么忠君的皇家侍卫。大逆不道?是啊,他是皇帝,想说谁大逆不道都可以,一个不高兴还可以灭人满门。生杀大权在握,还有谁敢大逆不道?”这话说到最后忍不住漫上了一股悲凉之感。

      “谋逆历来是君王大忌,皇上当年雷霆震怒也是意料之中,只是……”沈白深深叹口气:“只是厉家满门抄斩之后,遍搜全府才翻到现银几百两,怎么不让人慨叹悲凉?”

      “忠君的满门抄斩身首异处,贪赃的横行朝野权势熏天,那样的京城、那样的皇宫,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邵鹰嘲讽一笑:“我现在自由潇洒随心所欲,岂不比做什么万人痛恨又身不由己的锦衣卫来得痛快?”

      沈白微微摇头:“人各有志,你选择远离,我却不能。如果人人明哲保身、急流勇退,谁去保家卫国,谁来重振朝纲?就算如今奸臣当道,但是沈某和家父也愿以一腔热血重涤这颠覆乾坤。”

      邵鹰听完沈白的话僵立许久:“我想我终于有些明白她当时为何要和大人你主动结识了。她看事深远又有胆魄,我一直佩服她这一点。我想她也相信大人是个可以托付信任的人吧?”

      我信大人是位好官……陆元青说这话时的神情沈白仍历历在目,他忽然觉得胸口发热,指尖微抖。她真的一直信任着自己吗?

      无论陆元青说了多少谎话欺骗他,她在心底应该还是信任自己的是不是?想到这里,沈白忍不住脚步加快。终于到了陆元青曾经住过的屋子,沈白一把将门推开。因为用力过猛,带起了一阵尘雾。这里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邵鹰和沈白开始在屋中分头翻找。如果陆元青出现在汴城不是偶然,那么以她的行事作风,绝不会就这样不告而别。就算她想不告而别,也会在离开前将一切谋划周详。

      在房间的床柱上邵鹰发现了极浅的剑痕,一拉沈白:“大人,你看!”他的声音有种控制不住的激动:“是她,是她!果然是她!”

      沈白轻抚床柱上的剑痕,表面看着虽浅,可是透力却深,“你认得她的剑法?”

      邵鹰接过沈白递来的软剑,按照床柱上痕迹所指方向挥剑:“交手不止一次。看这剑痕走向,很像是她曾经炫耀过的自创十六式。”邵鹰一边说一边舞剑,那凌厉的剑气便分毫不差的重新击在床柱上,形成更深一层的痕迹。

      “契合的刚刚好,一分不差……”邵鹰手中的剑越舞越心惊,这剑法实在是诡变非常,一般人绝难想出。

      在邵鹰舞到第十五式时,剑痕戛然而止,于是邵鹰执剑的手便突兀的停了下来,直指床右侧的墙壁。

      “不要动。”沈白顺着邵鹰手中的剑看向墙壁,最下端的墙角处有些微不平整。沈白蹲下身,细细摸索了一阵,随后扣住了一块砖的缝隙,将它取下来。

      墙内的空隙中有个眼熟的包袱。沈白微微凝神才想到这是他初遇陆元青时他寸步不离的那个青布包袱。

      沈白手臂一探,将它拿在手中。邵鹰也凑过来。

      打开包袱,里面有三件东西:一件血衣、一封信、一本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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