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爷》棠岚

12、采花郎（7）杀人手法

　　胡二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颓然从衣前襟的暗袋中摸出了一片小小的东西，递给陆元青。

　　陆元青小心的接在手中，此物看起来像是一片柳叶，为什么说看起来像，那是因为这片柳叶不知道因为何故，竟然蜷曲成了一个半圆状，四周的叶缘不再光滑圆润，因此显得并不饱满，可是那抹绿意却是极为逼人，清新如洗。

　　陆元青捏了那枚柳叶反复看了半晌，才对胡二一笑：“现在来说说那名叫做红衣的婢女之死因如何？”

　　胡二悻悻道：“陆师爷不是知道吗？要再‘斟酌斟酌’的？”

　　陆元青看着胡二的眼睛缓声道：“我说斟酌斟酌，是在沈大人面前给你留有余地，事到如今你还这般一意孤行，岂不是辜负了我一番成全美意？”他捏着这片柳叶悠然道：“仵作虽然做的是与死人打交道的行当，可是毕竟隶属于衙门，乃是官衙中的吏役，食的是府衙的油盐，领的是朝廷的俸禄，所以你该比那些布衣百姓更加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才是！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一旦被沈大人知晓，你可想过后果？似你这般年纪，家中也该有高堂老母需要供养，身畔也会有妻儿需要你的照拂，难道不是吗？难道你忍心他们被你连累，受那无妄的牢狱之苦吗？”

　　胡二沉默的捏紧了自己短衣襟的下摆，哑声道：“吏役？说得好听！在那些达官贵人、豪门富绅的眼中，我不过是个贱民罢了……我的父亲是名仵作，所以我不能入学堂读书，不能参加科举考试，我只能继续做一名仵作，受尽白眼……”

　　胡二挑衅的看着陆元青，却只见这位年轻的师爷微微笑着蔼然的看着他，似是在鼓励他继续说下去一般，他微微怔愣，才低声继续说道：“我没有受人胁迫，也没有拿人钱财，我所做的不过是发自肺腑的想去帮助那个人而已，因为那人对我有恩，我一直想要报答，却苦于没有机会，这样做了我就可以安心了。”

　　陆元青扭过头看着微微泛起波纹的湖水，澄碧清澈，却令人一眼望不到底，难探深浅。他微微叹了口气：“就算你不告知我，我也会查出来的。”他似是有些悲悯的扫过胡二惊讶的脸：“潇湘馆的夕露姑娘真是待人周全，就算是对着你这所谓的低贱的仵作，也这般和蔼的微笑，犹如熟人一般，岂不令人心生好感？”

　　胡二猛然抬头：“我对夕露姑娘才没有那种非分的想法，我只是感激她助我……”他猛然惊恐的顿住，一脸骇然的看着陆元青。

　　陆元青一边摇头，一边轻轻一叹：“这片柳叶不是新鲜的柳叶，这个时节柳树才刚刚萌芽，不可能长出叶子来。况且刚刚行走在这刘府之内，纵观虽然多有草木，却并没有半棵柳树，所以说这柳叶并非来自刘府，而且这是片陈年旧叶，虽然有人一直细心的保管，可是那种新鲜感却难以恢复，它之所以这样清新如洗，我想应该是在极热的水中烫过的缘故，所以它的叶缘被烫的收缩起来了，你说是不是这样？”

　　胡二听完陆元青的话，脸色苍白的仿佛见了鬼一般，他的喉咙微微的紧缩，喘了半天的粗气才低声道：“这位叫做红衣的女婢……是，是被冻死的。”

　　陆元青盯紧胡二的神情，却慢慢点了点头，仿佛一切已经尽在他的了然之下一般，口中却漫不经心道：“说下去。”

　　胡二放弃了挣扎，颓然的低声道：“虽然如今已是早春时节，但是入夜前后温度依然很低，如果裸身置于室外，不超过一个时辰，活人就会慢慢失去所有的知觉，直至变成一个死人。况且死者本又是一名弱不禁风的女子，而且她至少两日内未曾进食了……”

　　“还没有完。”陆元青叹了口气：“凡是冻死之人，必定身体僵硬，皮肤紧缩，四肢无法弯曲，而这名叫做红衣的婢女却是反其道而行，不仅浑身皮肤松软，骨节灵活，而且面色生动，显然在她身死之后，有人为了混淆视听，对尸身做了某种处理。”

　　胡二点头道：“陆师爷说的是。在死人冻死之后，身体还未完全僵硬之时，将尸体置于热水之中，可以快速的舒缓死者因为体温过低而僵硬不能弯曲的四肢。”

　　“只是凶手还是过于大意了，虽然剥去了这婢女的衣物，以防验尸之时被看出端倪，但是却没有发现死者的头发里竟然藏有一枚柳叶，这柳叶经由热水烫泡，虽然碧绿如新，可也必不能幸免于被热水烫的打起了卷，暴露了杀人者的手法。”陆元青缓缓道来不急不躁：“只是这样的杀人之法，却有非常难以避免的无穷后患。”

　　见胡二好奇的抬头看他，陆元青一笑：“胡二你验尸多年应该明白，这冻死之人都有一种特性，想必你在验尸之时就已经发现了。”

　　“如今时节刚刚早春，晚间时候依旧寒意逼人，泼在街上一盆水，转天早上去瞧，定已是结上了一层薄冰，要是谁家的水缸没有掏净水就留在院中，那么早上起来，这水缸必定会被缸中结成冰的水顶破了。同样的道理用在死人身上一定也是同样的效果。”

　　陆元青继续说道：“你验尸之时摸了死者的头骨以及四肢的骨骼，可有什么发现？”

　　“死者头骨破裂，浑身骨骼也有碎裂的痕迹，乍一看起来，会以为是外力所导致，但是死者身上的斑斑点点却让我明白，那是冻死之后，又被热水浸泡所引起的皮肤内部充血所致，而且死者皮肤过于惨白，也乃是长时间泡在热水中所致。不过……”

　　陆元青摆了摆手，示意胡二不要再说下去：“被冷冻后的血液，又因为热水的缘故被化开了，最终就只会有一个结果，不过嘛，我倒是可以利用这个结果去试探一下凶手。”

　　胡二静静地望了一眼陆元青：“陆师爷已知晓谁是凶手了？”

　　陆元青摇头浅笑：“不知。”

　　“一定不是夕露姑娘！”胡二有些急切道：“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让我帮她取回留在死人身上的柳叶，但是我相信不是她，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

　　陆元青摇头打断他：“我没有说是她。”胡二眼神一亮，陆元青又道：“我也没说不是她。”

　　“在真相没有确定之前，谁都有嫌疑！”他和气的看了一眼胡二又道：“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沈大人，大人问起时，我会告诉他，你经过认真仔细的验查，终于确定了死者的死因。”

　　胡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愣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陆元青出神。

　　陆元青一笑：“你也不必感激我，这个案子我还有需要你的地方……不过有句话，你要记在心里：今日这样的行为，以后永远不要再做。因为不是每一次都有人愿意再给你机会，所以要珍惜你的每一次机会，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