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男]七日回忆杀》无幻水引

7、007

　　埼玉的一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来的平淡。
　　总结下来其实和那种半路出家的普通手艺人没什么两样：出生，读书，工作，被裁员，发掘兴趣，以兴趣为生，收了个徒弟，开始走下坡路，寿终正寝。
　　真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大概就是没能结婚生子这点吧……但埼玉也清楚，或者说很懂得自我安慰：其实世界上很多手艺人都没能结婚生子，最后的下场甚至还比不上收了一个能传承衣钵的乖巧徒弟的自己，所以这一点点的遗憾其实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其实认真说来，除却传宗接代这个重任之外，埼玉对于家庭的渴望远比一般人要淡漠很多。他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就习惯一个人了……当然，他的人生真的并没有任何坎坷的部分，最大的一次失利也就是当年被公司裁员这点，所以，这大概真的只是个人特色而已。
　　——他并不一定必须和某个人组建家庭，然后相互依存。
　　如果以自己徒弟的话来说的话，大概就是因为足够强大的关系吧。足够强大，所以不需要依靠。
　　想到这里，埼玉笑了一下。
　　说到自己那个徒弟杰诺斯，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嘛，也不知道改造人能不能算作人类，不过，杰诺斯的的确确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
　　盲目地相信着自己，无论自己做出什么都能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来进行诠释和升华。刚开始埼玉甚至会怀疑对方口中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平凡的自己，随之还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飘飘然。
　　不过当然，即便是褒奖，在累积过了一个度之后，也会变得很是讨厌。所以，一开始埼玉是很不耐烦对方呆在自己身边的。
　　即便勉强收了徒，那也是因为有利可图。
　　埼玉并不认为自己就是对方口中的那种无敌的圣人，也并不会因为对方的褒奖就将自己武装成为圣人，因此做出所谓的利用实在是问心无愧——总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他们这两个当事人觉得没问题就行了。
　　虽然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后来回忆起来的时候还是不难看出，也正因为心有愧疚，所以埼玉才会将一件所谓理所当然的事情记得如此清晰。
　　然后，不自觉地就会有所补偿。
　　明明不管自己的事的，明明是对方自顾自地要拜师的，认真说起来，埼玉并没有教导杰诺斯的义务，可渐渐的，他还是考虑了起来——
　　自己究竟能教给这个年轻人什么。
　　杰诺斯的经历对于埼玉来说，就如同漫画故事里的主角那难忘的伤心往事一样，曲折，悲怆，感人肺腑。
　　但不客气地说来，那毕竟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过，而且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失误而造成了，最后，对方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触，于是埼玉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什么表现自己已经感同身受或者深受震撼的话来，只好将自己最直观的感触说了出来。

　　“挺不错的嘛，至少你还活着。”

　　他……大致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要说那么一场巨大的危机，身为一个普通人的杰诺斯竟然能活下来，如果不是天赋异禀，那就是幸运值超高。结合杰诺斯后来的表现，埼玉个人比较倾向于这辈子的运气都花在那一瞬间上了这种可能性。
　　结果，在自己说完那句话之后，杰诺斯竟然表现出了很感动的样子。也不知道一个机械人的情绪能有几分真诚，但埼玉到底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宽慰。原来自己说的话还是有那么一点作用的，他由衷地感觉到了被肯定的满足感。

　　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也并非强大到了不必依靠任何人也能存活的地步。

　　只是没有依靠的机会而已。
　　如果身边有一个人，哪怕只有一个愿意停留在自己身边的话……那么，或许就可以试着依靠了。因为埼玉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有点热血的普通人而已。
　　认真地完成自己的事业，展示自己的处事方式给身后的徒弟看，偶尔教导一下对方，这样的生活方式，对于埼玉来说，感觉既满足又充实。
　　直到某天，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会失去这个唯一的依靠对象。
　　到处都找不到杰诺斯……
　　又或者说，到处都只能找到曾经属于杰诺斯的残骸。那是，一片片的，零碎的，如果是普通人类肯定早就死掉了的……残破碎片。
　　埼玉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收集那些碎片的，或许就算自己收集起来也没用了，或许等自己收集完毕，杰诺斯已经完全停止机能了，但是……如果自己做点什么的话，如果自己真的是杰诺斯口中的最强的话，那么至少，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起到一定的作用。埼玉无法坐以待毙。
　　最终，埼玉找到了杰诺斯的头。
　　杰诺斯全身最为人熟知的那部分孤零零地躺在破烂的地面上，坏了一半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就像是完全失去了灵魂的物件一般。
　　埼玉走了过去。他听到了机器勉强运行着的细微声响，然后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心——
　　原来你在这里啊，这个不肖弟子。

　　那个时候埼玉才真正地意识到，为什么自己无法拥有家庭，为什么自己觉得即便孤身一人也很好。或许，真的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知道，身边其实还有人依靠的缘故。
　　培养一份感情对于埼玉来说，真的是非常麻烦的一件事。已经花费了那么多精力去与一个能够依靠的对象相处，让他再换一个对象，再重头再来——他倒宁可选择自我了断。他真的，只是有一点怕麻烦而已。
　　这么想着，他轻轻碰了碰自己那个唯一弟子的发顶。
　　对方没有动弹，当然了，既然已经是个改造人了，那么普通人该有的反应对方肯定也不会拥有。但是埼玉知道，杰诺斯一定醒着。
　　在这个自己即将逝去的时候。他一定醒着，一定守候着自己。正因为知道这点，于是埼玉才能心安理得地下达了自己身为老师的最后一个教导。

　　“要活着，杰诺斯。无论如何，要活下去，成为真正的英雄，守护大家，守护这个世界。老师我会一直等着你的，所以，在身边的事情彻底了断之前，不可以来找我。
　　“你是，我最骄傲的弟子，知道吗？”

　　杰诺斯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慢慢握紧，然后，被埼玉温柔地握住了。
　　“没问题的，因为是你。”

　　改造人并没有绝对的，关于死亡的定义。似乎只要保有本人的意识，那么即便义体不断地更换，也可以认定那个改造人依然存活着。
　　而一个人意识的存在，其实并不依靠他本人来进行诠释，那是依靠人自身和周围的关系来进行解释的。只有当一个人失去记忆，无法将自己与世界，与周围联系起来之后，他本人，才会真正地失去自己的人格，真正地，消失掉。

　　【100%。资料删除结束。】

　　杰诺斯，看到了光。
　　因为那光芒太过耀眼的关系，他不由地虚起了眼睛。
　　然后，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他伸出了手去。

　　啊啊……您来接我了。

　　这么想着，他笑了起来。
　　身后一片虚无。

　　至此，一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