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击男]七日回忆杀》无幻水引

4、004

　　记忆中最清晰的，或者说，储存系统中出现次数最多的，永远都是埼玉的背影。披着披风也好，穿着家居服也好，那个身影总是走在自己的前方。然后，极其偶尔的时候，会转过头来向自己问道。
　　“你在干什么呢，杰诺斯。走快点啊。”

　　那样的场景，一般都出现在老师三十多岁的那段时间范围内。
　　亦是，他最强的时候。

　　杰诺斯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自己有一个必须击败的敌人。
　　虽然听上去有些儿戏，但那却是事实，是杰诺斯存在的意义。因为对方确实地毁掉了自己的一切，自己重视的人重视的城市乃至于自己的整个人生，所以，那的的确确，是自己必须亲手摧毁的对象。
　　可说实话，尽管一直都在变强，杰诺斯在真正遭遇对方的时候，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是，自己并没有退缩的理由。事实上，杰诺斯认定自己哪怕死去都不可以退缩。什么时候都可以犹豫，可以后退，却只有在面对那个怪物的时候，自己不能逃避不能害怕，不能，失败。
　　因为，自己要阻止对方，要……夺回自己被夺走的一切。
　　一开始的时候，杰诺斯是这么认定的。
　　可很快这样的认知又遭到了他自己的否定，只是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是埼玉弟子了的关系。
　　自己最强的，最可靠的，一直都走在自己前方的，老师。
　　即便知道埼玉是世界最强的存在，即便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寻求帮助，对方就一定会出手帮助自己，让自己得到最终的胜利。事实上，埼玉也的确多次向杰诺斯提出类似这样的建议——

　　“如果觉得勉强的话，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有我这个老师在，你即便不用那么辛苦也可以的。我一直都在这里的哦，所以，如果杰诺斯办不到的话，我会帮你的。
　　所以，不可以死掉啊。”

　　埼玉，是很认真在说着这样的话的，即便那样非常非常地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可即便注意到了这点，那个时候的杰诺斯却还未能明白那样的句子中所隐含的真正含义。又或许，正因为埼玉本人也不甚明白那其中所隐含的含义的缘故，只会根据既有情报进行分析的杰诺斯也只能在迷茫中选择了自认为最正确的回答——

　　“老师，除非被彻底摧毁得连一点粉末都不剩，我是不会轻易死掉的。所以，请准许我去迎击吧。”

　　杰诺斯清楚地记得，因为一直都不明白所以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的埼玉，一下子露出了一个非常古怪的表情来。那模样似乎是在说果然如此，又似乎有些不甘与悲伤。
　　杰诺斯等待着埼玉的表态，他不明白埼玉的表情究竟意味着什么，因为构筑成他所有有关埼玉的思考基础的，是无所不能的老师，是绝对不会将心思放在自己这个无能又无用的弟子身上的。
　　老师只需要一直前进就好，并不需要回头看看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自己。杰诺斯，是认真地这么想着的。所以，他永远都无法明白，如果埼玉不说出口的话，他就永远都不会明白，对方的那个表情，究竟在述说着什么。
　　他只能等待着，等待着对方的解说。但沉默到最后，埼玉却还是改变了神情，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然后伸手按了按杰诺斯的脑袋。
　　“……那也很好。啊啊，没关系的，我在你后面呢。”

　　不，老师你一直都在我前方。

　　所以，即便如此，即便对方如此表了态，即便对方主动提出要帮助自己，杰诺斯还是没办法允许自己向埼玉寻求帮助。
　　就只是因为，自己是老师的弟子而已。
　　连最简单的追上对方的身影都做不到，竟然还得厚着脸皮去寻求帮助？杰诺斯，没有自信能厚脸皮地做到这样的事情。
　　那样的事，那个时候的他做不到，这个时候的他，依然做不到。
　　因为，那是自己下定决心要达成的愿望，那么，从一开始就应该抱着死的觉悟去做——特别是在被埼玉注视着的时候。是的，没错。不仅仅因为那是自己毕生的心愿，不仅仅因为那是自己发誓一定要达成的愿望，更因为，自己是埼玉的弟子。
　　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唯一的那个弟子。
　　杰诺斯私心判断，或者说，私心祈愿，或许自己对于埼玉来说，也是特别的存在。那么，就算自己失败了，就算自己最终没能达成心愿，杰诺斯认为自己其实也不必害怕什么，也不必留有过多的遗憾。
　　因为，到时候老师一定会出手，一定会……达成自己最后的心愿。
　　事实上，也只需要达成自己最后的心愿就足够了。
　　即使知道只要埼玉出手就一定能挽回自己的生命。可唯独对于这件事，杰诺斯一点也不想让步，就算对方是埼玉也不行。他要为自己的理想付出自己的生命，因为无人在意的关系，所以他想要轰轰烈烈地消失掉。
　　所以，就算一直知道你在守护着自己，就算一回头就能看到你，也绝对不能回头。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是，虽然非常辛苦，虽然只能算作惨胜，但杰诺斯依然靠着自己的力量获得了胜利。
　　他看见自己的身躯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周围，嗅觉失灵，声带破裂，感知丧失，唯二能用的双眼因为缺少了必备零件的关系只能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不能动弹，收集音频用的双耳也破损了大半，只能接受到半径一米范围内的声音，而其中还包含了过多的杂音。
　　那一瞬间，即便身心都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满足中，他依然，感觉到了害怕。
　　看不见埼玉了，也感觉不到一丝对方存在于附近的气息，唯一能够明确的，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一片荒芜中的这个事实。
　　如果能够发出声音的话，如果能够动弹的话，如果能够流泪的话，杰诺斯一定会害怕得蜷缩在一起，颤抖着哭泣。只是因为突然就看不见了对方而已。杰诺斯认为这种程度的重视对于自己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对方是埼玉，是自己的老师。
　　可由于已经完全地破损掉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躺在那里。
　　直到，自己被对方捡了起来。
　　直到他看到了埼玉如释重负的脸。

　　“又是一地的碎片，别让人太担心啊，你这个不肖弟子。”

　　杰诺斯，突然就哭了起来。视线中属于埼玉的身影慢慢模糊，最终完全消失，融化在了一大团意义不明的杂质之中。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自己最初也是最强烈的心意。

　　而此时，距离一切结束，还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