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箜缘

1、第 1 章

　　烟花是世界上最寂寞的风景。喜欢它，不过是因为它比自己还要寂寞。

　　“为什么会喜欢烟花？”
　　什么时候，曾经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也许，是因为它很美丽吧？”彼时的我如是说。
　　“那么，不如我送你一场烟花吧？”轻轻的笑容，漾在脸上。
　　似乎就是这样吧？曾经有个人，答应过我会送我一场烟花，送我一场寂寞之前的繁华。
　　“云儿，你说这件衣裳好看么？他……会喜欢吗？”是谁，明烈如火，妍丽胜花？又是为谁，曾经的豪烈都化为了一腔柔情？
　　“当然了，只要是你，他都会喜欢的。”我笑道，心中却泛起一阵微酸。
　　多么相配啊，就像青天与白云，白山与黑水，晨雾与朝霞，高山与流水，琴瑟与笙竹……..紫陌与红尘。那块玲珑的七巧灵玉如果没有碎，绿绮的心如果没有伤，清华的情如果没有动摇，而我也从未介入，一切是不是就都好了？那样，三个人还可以在一起奏乐舞剑，还可以亲密无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绿绮。
　　可是真的已经来不及了，无论我做什么也不能挽回了。
　　寒冷的山风灌入双耳，我不禁打了个激灵。。
　　指间有清凉的触感，并不十分锐利的棱角让手指感到微微疼痛，是七巧灵玉。我摊开手，那块碎玉就这样安静地躺在我手中，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知道，我知道它的两个主人已经死了，就在今天。那么地突然，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就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整个人都空空的，空空的……可是绿绮啊，你不是恨他的么，他死了你不是应该开心么？那么你为什么……啊。
　　我笑。
　　锦茵坡，在莫愁谷和滴水崖之间的一座山的山脚，那里曾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有伤心、有快乐、有痛苦、有幸福……
　　在很久之前，曾经有一对男女在这里决战。在那更久之前，同一对男女在这里初识、定情。
　　在很久之前，在也许早已被人遗忘的的时候，有一个女人在这里对她最好朋友的心上人表白。
　　今天午后，锦茵坡又出现了曾经的琴声剑舞，却不再有箫声清越。有的只是两个失魂落魄的女人，为曾经爱过的男子送行。
　　我想要莫愁，我想要解缘，可是我做不到……
　　我站在崖边，舞之翩跹。
　　闭上眼，你的样子就在眼前啊。你弹着琴，弦断了你还在弹，手指被割破了你好像没知觉一样，弹着弹着眼泪就落下来。当你倒在我怀中时，我才知道原来绿绮你竟已服毒！你是故意的吧，故意的抛弃了我，来报复我的背叛？你说你恨清华，其实我知道——你，比谁都爱他。因为爱，才不允许有一丝背叛。你总是这样，想要一切都完美。所以，你要最高的武功、最高的琴艺、最完美的爱情。
　　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最爱他的那个人是你，就如他最爱的那个人是你一样，而我，只不过是一段无聊的插曲。就像紫陌与红尘，即使没有阡陌也可以相接。原来，这条阡陌小路上，从来就只有我一人在走……
　　深紫色的夜幕，显得天格外的高，星星在云间眨着眼，像孩童般纯真。星星多好啊，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安安静静地坐在云间，俯看凡人的悲欢离合。
　　可是啊，对于我们一切都改变了呢。
　　我还记得，当日你与清华合奏而我起舞的景象。绿绮琴铮铮，紫云箫清冽，阡陌剑灵矫，你还记得么？我想你一定记得，清华也会记得，那么，你们回来好不好？那时我们再一起赏春玩月，再一起共醉秋风。黄泉太冷，奈何太窄，不若人间呐！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咽喉像被什么扼住，干涩的发痛。
　　我将抱着的琴轻轻放下，从袖中抽出一根箫与琴相对放置，最后将短剑放在琴箫之上。看，这剑可像一条小路？
　　曾几何时，有人对我笑语，原来你是阡陌？
　　是啊，阡陌。你是紫陌她是红尘，连接紫陌红尘的，可不是阡陌？鼻子一酸，视线开始模糊。
　　阡陌，是我的剑。曾几何时，他唤我阡陌。
　　但是尚清华，你怎么可以死？是谁允许你死？你告诉我啊，你说啊！你再不出现，你不怕我把你最爱的紫云打碎吗？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心软。你说过，你爱我，不是吗？那你怎么这样丢下我一个人？！不，你还丢下了绿绮。真是狠心人啊………我轻笑。
　　山风过耳，星空闪烁，清寒。
　　“砰——”一道金光闪过。我忽然惊呆，那…….是什么？
　　紧接着，无数朵烟花毫无预兆的升空，绽放，上演一场人间繁华。烟花明灭，有些刺眼。我伸手想挡住亮光，不经意间唇齿间沾上咸咸的液体。
　　那一瞬间，焰光划过，而我的眼泪倏地划下，像决堤的洪水。
　　原来我从来不坚强，我只是懦弱又寂寞的水依云。你要原谅我，绿绮。原谅我将你想的如此卑劣，你知道我只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借口…….活下去。我真是个懦弱的人呐，我甚至连跳下去的勇气也没有啊。
　　我想微笑，泪水却不合作地滑下。
　　突然想起那个有温暖笑容的男子，泪水不禁滂沱。他是绿绮的，从来就是。即使曾说过爱我，他也是绿绮的，我（拥）有不起他。他们一般的惊才绝艳，一般的清傲，那样的相配。有时想想，可能我想要的并不是清华，我想要的只是无助时的一个臂膀，伤心时的一个拥抱，只是一点回忆，如此而已。只是因为除了清华，从未有第二个男子给予我这些，我便爱他了吧。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有谁知道，“修道”也只是为了暂时忘君呐。
　　天际又有几朵焰火绽开，宛如漫天花雨。
　　是谁放的烟花，这样夺目，刺得我眼睛生疼？是不是一对情侣？如果是，那就请一定珍惜吧。当那个答应送你一场繁华的人已不在时，你又还能为谁绽放？
　　你在空中缠绵，无数光线从一点射出，划出恣意的弧线，又缠绕到一起，最后拥抱着彼此的身体一起化做虚无，生死相依。
　　烟花啊烟花，请你慢点转身，我看不清你的模样。我想你是世上最美丽也最寂寞的风景吧，绚丽的升空，弥漫的奇迹，只在天空中留下一个华丽的转身，然后，堕下，堕下，就那样跌下去……跌下去……
　　漫天的花火，不知是为谁灿烂着。山下的集市似乎一夜都灯火通明，宵禁取消似的。这么说，是上元吗…….
　　十五的灯会，该是多么热闹啊。想着那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阵阵，每个人的笑容都无比绚烂。当年的三人行，如今只剩我茕茕孑立，寂寞着。比烟花……还要寂寞。
　　烟花烟花，你可是我的烟花？
　　你自然不是的，因为，从没有人愿为我放一场烟花。
　　我缓缓起舞，白的衣袂，灰的发丝，像当年一样翩翩散开，头顶正下着金雨。
　　我知道我老了。这白衣花发自是比不得当年白衣黑发蹁跹美丽了，可是，很久没人看我起舞了，我只是想舞，你便看看吧？
　　突然，我被什么绊倒跌坐在地，乍惊之时，我猛然发现：罪魁祸首竟是我的剑——阡陌！哈，我不禁狂笑。这就叫自误误人吧？我顺势仰面躺倒，身下是寒凉的山石。
　　曾经我是多么期盼一场为我而绽的烟花，以为只有那样才能证明我卑微的爱情，以为那样绚烂的东西，一定可以暂时驱散我的寂寞。现在看着那些光芒，我才知道，喜欢烟花，不过是因为它繁华过后的寂寞，如我一般。
　　这焰火在我面前次第开落，举世无双的华美演出，像最后的繁华，像绝望的舞蹈，似乎要用尽一生的气力，来完成一场无双的美丽。
　　烟花，是虚无的美丽，是镜中的花，水中的月，是一个还未结束就已破碎的梦境。就好像那些我们自以为会念念不忘的东西，往往就在我们的念念不忘中遗忘了。这一刻，我多么想要遗忘…..可是啊，我不要忘。如果连我都忘记，又有什么能证明那段年少轻狂刻骨心伤？又有谁，能像我一样，记得那两个惊才绝艳的人儿？
　　昨夜闲庭梦落花，为何春半不还家？细雨春风当日梦，种种烟事已成空。
　　突然想起江南，想起十几岁的时候家乡河畔的桃花。彼时我发丝翩翩，飘扬的花瓣沾在我的鬓角发梢，像一个软软的梦境。如今，那桃花还能认得我么？
　　我想，我真的是累了。
　　当年离家，怒马鲜衣，意气风发。今朝回首，沧桑尘事，俱化烟梦。原来，尘满面，鬓如霜，只是自嘲而非无病呻吟。原来，所谓的心累真的存在，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只是不知从何说起，便只好道一声天凉好个秋的无奈。
　　若有来生，我还愿做这样的一个梦吗？梦里，有落花纷飞，有姝明烈似火鲜妍胜花，有子清俊孤傲无双风致却又如此温暖，有我舞翩跹笑无忧……..
　　我不知道。也许会吧，即使痛了，即使倦了，即使孤独了，但至少存在过。只有痛，才能让一切显得真实。
　　天空再次暗淡，四周恢复寂静。而这烟花，终究不属于我。
　　恍惚间，听见琴箫合奏。我阖上双眼，一滴泪珠堕下，在焰光下，化作冰晶…….

作者有话说

　　现在看看，可能主角就要被叫白莲花了吧？可是就是想写一下这样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