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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破咒师张岱

      第一话 嗜梦

      逃离现实,所以爱上梦境。但一旦连梦都被否定,该逃到哪里去? ——梁太西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写有地址的纸条,核对了一下眼前店面上的门牌号,大约还有一百来号的差距,应该就在不远的小区里。

      电话是昨天傍晚打过来的。手机那端的女声婉软而又急促。大致是说丈夫嗜睡的症状,询问是不是中了咒术,有没有破解的方法。问得很小心,似乎觉得荒唐到问不出口。因为电话里一下子也讲不清,我答应她今天过来一趟。

      原本以为近在眼前的距离,居然走了有半个多小时。因为小区有相当规模,一幢幢都是独门独户的小别墅,还附带花园,占地面积大到离谱。白墙红瓦的房子,多少有一些上世纪三十年代租界里奢侈的味道,主人家的财势略微可窥一斑。

      昨天打电话的女人穿着蓝印绸缎宽松连衣裙站在洋房前等我,面容娇好,皮肤光泽白皙,腹部微突,大概是有了身孕。总的来说很有二十多岁少妇的雍容华贵又不失年轻的魅力。只是脸色苍白,表情苦涩,让我想起了林黛玉。
      “您是乔太太吧,我是破咒师张岱。”我伸出手与她一握。
      “张先生,你总算来啦。”她像是松了口气,勉强扯出笑容,反而更显憔悴。
      “真抱歉,我迟到了。”
      “没关系,我没等多久。”乔太太顺势拉着我的手进屋。

      主人家的卧房在二楼的转角处,墙壁陈设呈暖色调,窗帘微拉,阳光暖暖地从纤维里透进来,我并没嗅出咒术的味道。
      乔先生本人比我想象中的要年纪大的多,几乎可以做乔太太的爹。头发花白,眼角的鱼尾纹深如石刻,躺在深棕色的白桦木床上,左手吊着葡萄糖,面容虽然微微凹陷倒是安详。
      大致能猜出来这个家庭的维系关系,温儒富裕的中年老板与年轻貌美的姨太太。这样子想来,两个人的感情恐怕并不会深到哪儿去吧。但回头看到乔太太略微期颐的脸,那份憔悴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怎么样?”乔太太一边问一边将泡好的上等龙井递给我,远远就闻到一股清香。
      “谢谢,”我接过茶杯回答,“现在还很难说,麻烦你详细描述一下症状吧。”
      乔太太点点头,小心捧着肚子,轻轻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大约今年两月开始的。白天里说困,想睡,一开始只是睡上一整天。我以为是他工作忙,又上了年纪,休息不够的缘故,也没上心。之后就逐渐递增,三天,一个星期,到现在,从四月中旬算起,已经快一个月了。一个月里不吃不喝……”她苦恼地用手指轻抚乔先生的脸颊,“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有没有看过医生?”我问,“虽然我不太清楚,但是好像医学上也有嗜睡症和发作性睡病,病症很相似。”
      “医院跑了不只一家,他的私人医师也毫无办法。已经确诊不是疾病。新华医院有一位姓李的医生推荐你,我也是走投无路才打电话给你。”
      “姓李的医生?”
      “啊,好像叫李健雄。”
      名字倒是很熟悉,有印象,大概是大学同学。我偏过头,抿了一口茶。
      嗯,好茶。泡的技法也是一流。
      “茶是太太泡的?”我问。
      “是,”乔太太一哂,风情万种,“因为爱人喜欢喝茶,我有专门学过。”
      我惊奇不已:“没想到乔太太亲自动手,我还以为是哪位丫鬟。真是荣幸之至。”说起来,从进门到现在,都还没看到第三个人。
      “张先生说笑了。这间屋子,就我与忠毅(乔先生的名字)两个人住。连管家都没有,哪儿来的什么丫鬟。”
      我再度吃惊:“这么说,所有的家事都是您一个人……”
      “忠毅不喜欢外人干涉。所以……反正也就擦擦灰,扫扫地……倒没有什么……”
      “你现在怀着小孩,恐怕不太方便,还是请个人吧,劳累过度对身体不好。”我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不由提醒说。
      “是,我也这么想过。原本还好,现在忠毅一直醒不过来,我快要支撑不下去。”乔太太叹了口气,无奈至极,“张先生,您看,是否中了咒术?”
      “虽然也有因中咒,而沉睡不醒的症例,但大多是坠入噩梦,浑身出虚汗,伴随断续梦呢,痛苦不已。你看,乔先生,面色红润,表情安详,实在与普通中咒之人不符。不知以上症状,乔太太可有发现?”
      “从没,”乔太太摇了摇头,“忠毅睡着时并无任何不妥,反而醒来时惘然若失。”
      “惘然若失?”我站起身,边走边喃喃。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线索,想要抓住,又只是空气。
      突然眼角瞥见乔先生颈间闪过的银光,刚才因光线问题而未注意到……项链?
      “这是?”我指着那东西问。
      “噢,这是他前妻的遗物。他从不离身。”乔太太眼神黯淡,回答得苦涩,有如嚼蜡。
      “可否给我看看?”
      “可以。”乔太太倾身,小心解下镀银的项链,交到我手里。
      挂件呈盘状银色,尺寸虽大,重量却极轻,边缘已氧化成深黑色,做工质地看来并不算好。
      我摁动旋钮,打开盒盖,有一面小镜,下方是一张微微发黄的旧照片,照片上一对看起来相当恩爱的夫妇对镜头咧着嘴笑。左边的妻子扎着两条小麻花荡在胸前,并不很漂亮,但温文贤淑;右边的丈夫很显然是乔先生,虽然没有现在的儒雅风度,但显得年轻朝气。
      “她是忠毅未发迹前的妻子,六年前死于肝癌。忠毅从来不曾忘记,我在他心里也始终及不上她,”她将纤纤玉手摆到我面前,无名指上的铂金钻戒闪的我睁不开眼,“他可以买给我如此名贵的戒指,但他一定不认为比那根项链宝贵。他并不在乎金钱,他却不知道,其实,我也不在乎啊……”乔太太近乎哽咽。
      我默然,只能低头细细触摸项链,心里对刚进门的想法感到抱歉,乔太太实在出乎我意料地情深意切。
      “等一下,”乔太太倏的凑近我,我防备不及,几乎从椅子上摔下,“莫非,就是这条项链在作祟?”她眼睛圆睁,似乎我回答了是,便要将那项链千刀万剐。
      “不,不,”我连忙摆摆手,端正坐姿,“我检查过,挂件并没被施咒,若说是乔先生前妻的怨念所至,也绝不会今年年初才开始发作。”
      “这样啊……”许是失望,她的音量渐渐降低,最后变成低喃,“到底,到底,要怎么办,你才会醒来啊……”
      “虽然不是由这根项链缘起,但我总算了解更多。乔太太,你想想看,年初乔先生或是他身边的人有没有新添某种物件?”我安慰她说。
      “某种……物件?”她疑惑。
      “比如家具,拖鞋,衣物,最好是平日里一直用到的。”
      “这个嘛……你等一下,我去翻一下账簿,这个家财政进进出出,我都有记录。”她匆忙起身往她的卧房跑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不禁感叹乔先生的好福气,娶了如此美貌持家的娇妻,最重要的是她真心爱他,为何还嗜睡不醒?
      等待的过程中,我将茶饮尽,实在是好茶好手艺。

      乔太太三分钟后归来,手捧黑封面账簿,一样一样报给我听。
      因为恰好临春节,所办年货种类繁多,让我头痛。
      包括:
      “花生200克
      散装糖果500克
      丹麦篮罐曲奇4盒
      查理三世伏特加500毫升装 3瓶
      ……
      ……”
      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知道的,有些丧气。
      “……
      ……
      抽取式面纸8盒
      安眠药枕 1只
      烧烤架……”
      药枕?我懵住。就是这个了!
      “等一下!”我挥手阻止她往下念,“你刚刚说……药枕?”
      “是……”乔太太用手指往上移,横向念其他栏,“一月二十三日购得,价格为80元,购物处为城隍庙……”
      我打断她问:“买给谁的?”这才是最关键的。
      她侧头想了想:“对了,我想起来了,是买给忠毅的。那段时间他一直睡不好,因为,因为……”她脸颊微红,语气娇滴。
      “噢……”我了然的点点头,纵欲过度啊……
      “不是,不是……”她羞涩地摇头,“不是先生想的那样。我一直身体不适,所以总是拒绝他,有时还分床睡,他更加睡不好。后来才晓得,那是我怀孕的缘故。”
      “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你怀孕了?”
      “当时没有,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等到去医院确定下来,我本想瞒着他当作往后的惊喜。没想到他一直嗜睡,醒过来也恍恍惚惚,对家里不闻不问,我光担心他的怪病,怀孕的事也就一直忘了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幽幽吐出一句:“其实,我腹型那么明显,如果他真的上心,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我害怕她继续感伤下去,叉开话题接着问:“那现在枕头在哪儿?”
      “在哪儿?”她眼神呆滞,看着我。随后我们俩的视线同时望向乔忠毅头底下的那只浅灰色枕头。
      果然!

      乔太太扔下账簿,整个人扑了过来,一副不将它撕碎死不罢休的模样。
      我拦住她,用尽力气。“乔太太,你先冷静一下,让我来解决!”
      “你真的行?”乔太太看着我,眼神不是疑惑而近哀求。
      我点点头,从设备箱里取出纸笔,写了一张验证符,靠近药枕。
      没错,药枕果被施咒。
      符上的字略略变亮,呈瓦蓝色,看得乔夫人心惊肉跳。
      “它……它发光了!”乔太太后退几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真的有咒符之类……”
      我皱皱眉,温怒:“你请我来时,就该相信了,何必现在才吃惊?”
      侨太太莞尔:“不,我只是释然,总算找到了病源,忠毅终于不用再睡了。”
      我一愣,随后抱歉的笑笑。不再说什么。只是心中了然,事情绝无法简单解决。先前没有嗅出咒术的味道,就足够证明施咒者法术高超,恐怕在我之上。如要破解,困难重重。
      “乔太太,你仔细回忆一下,药枕是城隍庙那家店买的,说明书还在不在,卖家老板是谁大概长什么样,卖给你时有特地嘱咐过什么吗?”
      “嗯……实在记不起在哪儿买的,好像是地摊上。说明书没有。卖家老板……哎,大概是个三十多岁的外地人,长什么样……想不起来。至于特地嘱咐,只是说安眠的效果非常好,使用者想睡多久就能睡多久……”
      我比划了个静声的手势,闭上眼睛,仔细回味着两句话。咒术师不会讲多余的话,所以,咒术师说的每一句话就一定有它的价值。
      想睡多久就能睡多久啊……
      我睁开眼,看着安静地躺在床上,也许因梦到幸福而嘴角悄悄扬起弧度的乔先生。暗下了破咒的决心。
      “张先生,你想到怎么办了吗?”乔太太大概是笃定我必有法子,脸色转好,不似之前苍白,有看见希望的急迫,“要破坏那枕头吗?”
      “不,”我转过身,严肃地回答,“如果直接破坏咒,说不定乔先生永远无法醒来。”
      乔太太摔坐在椅子上,拉着我的手臂,直甩:“开什么玩笑!你不是说你会解决吗?!现在你居然告诉我他再也醒不过来?”
      我不扯开她,任她甩,努力用最使人安心的语气说:“办法我有,但要你配合。”现在对我有利的是施咒者并不存恶意,关键要看乔先生的态度,还有乔氏夫妇的感情维系。
      “我配合?我当然配合!”乔太太眼睛发亮,像两株电灯泡。
      “乔太太,麻烦你把手放在乔先生的额上,没错,就这样。”说着我写了张侵梦的咒符贴在手掌上叠上乔太太的手背。
      一刹那,乔先生的卧室变成一瓣瓣鳞片像四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有如伊甸园般的春日美景。上世纪的街边公园,刚发芽的梧桐,刷了绿漆的长木椅。
      “这是哪儿?”乔太太脸上的两株电灯泡越发光亮,沉醉于浪漫的美景。
      “梦。”我回答。
      “梦,谁的梦?”
      “乔先生的,乔先生的梦。”
      “忠毅的梦?”乔太太轻呢,“真美。简直不像人间。怪不得他不愿醒来,我也不想。”
      “啥?”我惊呼,要是弄巧成拙,我也回不去了!
      “开玩笑的。”她扯了扯左眼皮,从进门到现在那么久,她总算有了一丝少女肖皮。称着宽松的连衣裙里的大肚子,让我闻到了生命的气息。
      但她陨落的那么快。我快赶不及眨眼。
      我从她的眼眸里映出的影像看见长椅上依偎的两人背影。
      我扯着乔太太的手,将僵硬如木桩的她拉至长椅的正前方。
      热恋中一对男女朋友。
      男孩着烫的笔挺的篮哔叽中山装,女孩穿着海军蓝色的方领两用衫,放在长椅上的两只手羞涩的交叠,眼神交汇,只有彼此。简直就像那条项链挂件里的泛黄旧照的翻版。
      “她放不下他,他忘不了她,所以他不肯醒,我怎么叫他都不肯醒。他只想见她,他只想见她……我知道的,我早知道的……”乔太太将脸埋在手心里,眼泪从指缝里流下来,像断线的珍珠。让我几乎后悔自己的残忍。
      珍珠掉到地上,“叮”,在静默里溅起声响和水花。
      长椅上的两人同时回头,惊愕地看着乔太太和我。
      “文芊,你怎么在这里?”乔先生站起来,样貌逐渐成熟,进而苍老。
      “忠毅……”乔太太只是注视着对方唤出名字,再说不出其他。
      “她来接你回去。”我解释。
      “你是谁?”乔先生不愧是生意人,虽然惊讶,依然冷静。
      “你中了咒,我是你太太请来的破咒师张岱。”我并不隐瞒。
      “中了咒?”他眉毛扭曲,显然无法相信。
      “无论你相不相信,但至少你明白自己是在梦中吧,而且已经在梦里好久了。乔先生,你是聪明人,现实还是梦境,你会明智选择吧。”
      “忠毅,你在跟谁说话呢?”扎着两条麻花的前乔太太拽住乔先生的手,眯着眼睛问,“我们去那边的喷泉许愿好吗?”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座五彩斑斓的大理石喷水池凭空幻化出,水幕混合到空气中,雾渐渐散开,场景开始看不清晰。
      麻烦了,乔忠毅本能地在排斥我们。
      乔忠毅轻握前乔太太的手,渐渐年轻几分说:“张先生,不管你所说得是否属实,也不管我是否处于梦中,我对现状很满意,并不打算脱离。”
      “乔先生……”我还想劝说什么,乔文芊拦住了我:“回去吧,我们回去吧。他不会走的。”她的头低着,阴影里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到这一步了,我们怎么能放弃?”事实上,我不敢告诉她,如果乔忠毅不醒过来,我跟她也永远走不出去,这是死局,一旦进到咒里,就无法轻易离开。我也是怀着破釜沉舟的想法拉着她来的。不告诉她的原因是怕她情绪激动,毁坏咒的平衡,那会造成灭顶之灾。
      “你真心爱他吧,那就用自己的能力从幻象里把他夺回来!”
      “他爱她,不是我。”
      “但她早死了。你的对手不过是一堆空气。”
      “错,是她对他的爱,他对她的爱,她和他的回忆。”
      “那你就向凭空毫无质量的回忆认输?还是说你对你丈夫的爱不及她?”我相信激将法对她有用,她还年轻,她拥有的最有价值的就是激情。
      “谁说的?”她赌气瞪我。
      看吧,真的有用。
      “那就去吧。”我微笑。
      “你刚刚是激我。”她不满。
      “是。”我诚实回答。
      乔文芊终于也笑了,缓步穿过那片雾,站到乔忠毅面前。
      他们的对话穿越雾气传来,我只听得见只言片语。
      她说:“我来接你回去。”
      他说:“不要。”像任性的小孩。
      “你不回去,我就不帮你煮饭,让你饿死。”
      “她会帮我煮的!”乔先生指了指长椅上的另一位太太。我隔着雾看过去,发现那位太太的身体已经接近透明。这才是乔先生的内心真实写照啊,我窃喜。
      “那她会泡茶吗?她知道龙井只有泡第二遍才最入味吗?”
      “……”
      “她知道你喜欢天喔的鱼皮花生,徐福记的凤梨酥,丹麦篮罐甜到腻口的曲奇,查理三世的伏特加吗?”
      “……”
      我快要笑出声。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小丫头,一个是四五十岁的臭老头,竟然能产生如此可笑又可爱的吵架,实在是一大奇景。
      雾就像是乔忠毅的混沌,达到顶峰时,我什么都听不见,两人的对话被水气吞没。然后向四周散开,渐渐清明,等到我完全看清那两个人的时候,喷泉也好,梧桐也好,长椅也好,已故的前太太也好,都已经蒸发不见。只有头发花白的风度翩翩的儒雅老先生与漂亮的姨太太相拥的桃色场景。重新窜进耳朵的言语也让人哭笑不得。
      “既然你说爱我,干吗还要睡得像头猪,宁愿在梦里牵你那两条麻花辫的前太太的手,也不肯醒来见我。”
      “谁叫你过年那段时间一直不让我碰你,我以为你嫌我老,另结新欢,只好来自甘堕落。”
      “白痴,你摸摸我肚子,是不是又大又硬?”
      “耶?真的。”
      “笨蛋!那是因为我怀孕了!都快六个月了!那个时候我又要顾着家,又怀着孩子,浑身不舒服,哪有空陪你那个那个!”乔太太教训的很大声。我不得不咳嗽两声,提醒乔氏夫妇,这儿还有第三个人。
      乔太太的脸顿时通红,我可以清晰的看见蒸出的烟,躲到乔先生怀里。
      “张先生,让你见笑了。”乔先生很绅士地笑了笑。
      “没关系,我只想问一下你什么时候能醒。”我礼貌地点点头。
      “我也很想醒,已经很久没有吃到文芊烧的糖醋小排了。但是,究竟要怎样做,才能醒过来。”
      我厥倒,只要他想醒,他立马就能醒,八成是和小太太抱在一起,又快乐的不想走了。
      “张先生,可有什么咒语?”乔太太插进来问。
      “是,是,咒语就是默念三遍:‘我要醒过来,我要醒过来,我要醒过来’。”我只好胡编乱造。
      估计这样用力的念想,在强的咒应该也能破。只要心到了,就不会被咒困住。何况这个咒本身并不凶恶。
      果然,还不到十秒钟,粉白色的梦境再一次变成一瓣瓣鳞片向四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暖色调的墙。
      三个人同时睁开眼睛,终于让我送了口气,差点以为回不来。

      夫妻俩强留我吃晚饭,男的说妻子的糖醋排骨天下一流,女的说张先生的恩德如再造父母。我推辞不掉,只得坐在餐厅里等待。
      席间,乔太太在厨房里舞刀挥铲,乔先生与我把酒言欢。
      “文芊比我小了整整二十岁。”乔先生说。
      “看得出来。”
      “我虽然对她倾心,但我始终不敢相信她真心爱我,并做好以金钱为筹码的准备,所以敢将整个家交给她支配。”
      “她尽力做到你满意。”
      “我却一直认为那是对金钱的膜拜。年龄上的自卑感无法抹去。我和大多数周围同年龄段的人不同,并不懂得玩弄感情。遇到她之前只爱过前妻,前妻的去世是沉痛打击。我只能将精力全数移至工作试图忘却。独身六年,事业有成,邂逅文芊时,有如天使。我以为是天意。”微醉的男人不分对象地吐露心事。
      “也许是。”我只能随声附和。
      “那她爱我呢?也是天意?”他固执地追问。
      “也许也是。”
      “那我就再不放开她,我要守着她,还有她肚里的大胖儿子,然后三个人幸幸福福,一起生活。”
      “简直像梦。”我说。
      “是啊,像梦。”
      “但我祝福你。”
      “谢谢。对了,你要多少报酬?开个价,多贵都没关系,我打到你户头上,或者就现在开张支票给你?”他站起身,摇摇晃晃。
      “不用……你就把你那只药枕给我好了,普通人用起来,多少有些危险,正好供我研究。”我搀住他。
      “你就只……只要枕头?”他虽然喝醉,仍旧疑惑。
      “是。再者你们俩让我真正体会到‘年龄不是差距’这句话,也算让我开眼。”
      这时乔太太端着糖醋小排上桌,听见我这样说,再瞥见乔先生的熊样,也抿着嘴,笑出了声。
      说实话,那真的是我吃到过的最美味的糖醋小排了。

      后来在新华医院碰见李健雄谈起这件事,是两年多后的事了。他万分懊恼的告诉我,他一直后悔让乔太太来找我。我只好问他出了什么事。
      原来我走后,事情急速向另一个极端发展。
      乔太太,本名萧文芊,得到了乔老板银行卡的密码,转到瑞士银行后,和一直养着的小男友私奔到国外去了。她肚里的小孩显然不姓乔,而是跟那个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小男友的姓。乔老板气到脑溢血,正巧是送到新华医院急救,让李健雄知道了整件事。到现在,乔老板还躺在住院部的无菌病房里。
      其实萧文芊之所以揽下一屋子的活,无非是想摸清乔忠毅的家底;记那本黑封面的账簿,恐怕也只是认为那与自己花出去的钱无异;乔老板昏睡急于治疗,是害怕失传了银行卡密码,先前努力前功尽弃;至于学泡茶,学烧糖醋小排,讨好的理由充足到残忍。而另一方面,始终不相信姨太太会真爱自己的乔老板,也精明地只让乔太太持一个空家,真正承载庞大财源的银行卡密码,保险箱密码,并不曾告知她。我恰巧成为一个锲机,成全了两个人同生共死,于是一个得到了爱情和背叛,一个得到了彻底信任和密码。
      我只能叹息乔太太的演技实在太好,抑或是我在逃避真相

      第二天我将那放在储藏室里积灰的药枕带给李健雄,让他放到乔忠毅的病房里去。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补偿。也不知道这次乔忠毅的梦里有什么,
      温文贤淑的已故的前妻还是年轻貌美的私奔了的小娇妻。

      所以说,没有像梦一般的现实啊。

      第一话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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