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作者人人）》mijia

1、第 1 章

　　在这座山谷里，有漫山遍野的枫树。每逢秋天，就火红红地璀璨山间。可我最喜欢的，不是枫树，而是眼前这条没有名字的小溪，清澈见底，叮当动听。寄居在石缝里的小银鱼，像有生命的落叶，游游走走，装扮着本带萧条的秋天,真是精致漂亮。怎么看都看不腻，真想把它画下来，点点滴滴千变万化都画下来……可惜我手边相伴的常常不是画笔，而是冰凉的铁剑。我喜欢画画，我不喜欢杀人。

　　不过今时今刻，并不该有作画的兴致。溪水不再如熟识中那般纯净，水面上浓浓稠稠地飘过一股股血色。小鱼们躲在石缝里不敢出来，不知是不是在害怕外面的恐怖世界。

　　秋风又过，我撩开贴颊的长发，深吸一口气，微凉秋风中裹着淡淡的血腥味。睁不开眼，随风而起的细雨般的血沫会把眼睛都迷住。身后，刀剑碰撞的铿锵络绎不绝，几个时辰了，这声音就没停过。也是，枫谷两千余口人，就是伸着脖子让人砍，都要好一阵子。

　　不远处传来师父嘶哑的怒吼，伴随这声怒吼还有悠长的破风音.不多久，就听到众人倒地的闷响。师父的剑法还是很厉害的。不愧是裂影剑嫡系传人，不愧是枫谷的谷主。枫谷闻名江湖，有一半的因由是他，还有一半，就是谷中两千余人，人人会武。但在我看来，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师父的剑术，或是谷众的武功。而是枫谷上下，扯道义大旗，喊造反口号。“杀不平，行侠义！”喊得真响……如此只会招来强大的敌人，那就是当今朝廷。

　　转头一看，师父的长袍上已经血迹斑斑，胡须在风中颤动，右手竭力挥剑，左手已经不自然地弯曲，看来是受伤了。厮杀中他瞥见坐在溪边的我，居然是怒极反笑。我还以为，他至少会吐我一脸血沫。师父笑起来……真好看。容貌英俊，面白长须，果然像个谦谦君子。生了个女儿也像他，清秀白皙。不过小师妹还要添几分活泼可爱，也不似他性格。

　　当今天下，义军四起，但是能成事的只怕没有几个。朝廷腐败，但还没到倾塌那步。师父却看不到这个，和几个义军指天誓日结为兄弟，便以为自己就会是那开朝的功臣。他常说会给我们一个清平世界。谷里的人，大多没见过外面的天下，也许对师父的话深信不疑。可是我不信。他把我捡来，抚养长大，教我识字，画画，女红，派我出谷，杀人。我一直在按他铺下的道路在走，却看到了和他所见不同的未来。我不喜欢杀人，我也不信他的天下。我只想买下一座小山，绣绣花，画画鸟。

　　所以我逃了。逃出了枫谷，以为自己终于自由，能去天边。可我大大低估了枫谷的力量。逃出去后的第三日，我便被抓回来。师父大怒，险些废掉我的双腿。之后我痛哭流涕，立誓悔改。终于又得到出谷的机会。这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两千人对六万精兵。胜负，早就由我写好了。

　　“大师姐，你这个叛徒！”身后有人大喊，叛徒两个字拖得悠长，由远至近，大概正向我冲来。但还没等我拔剑，又听“噗通！”他扑倒在了我的脚边，背后深深地扎进一支箭。我只看了一眼，便站起扭身就走。我不喜欢杀人，我讨厌这血腥味。

　　我踩着满地火红的落叶，向外走去。谷里的杀戮已经接近尾声，很多士兵垂着刀剑，在清点满地的尸体。我看见师父就躺在不远的沙地里，死不瞑目。不少士兵远远地看着我，发出低沉的笑声。他们说什么？呵呵……妖女也好，女魔头也罢。我懒得猜。一万两银子的报酬，事成前我已经拿到一半。剩下的一半我不想要了。五千两白银，足够买下一座小山。我不愿给朝廷一个言而无信的机会。我这就离开，再不用回来。枫谷，从此不再有了，只留下满山的枫树。

　　突然，山石后冲出来一名姑娘，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她。她以剑拄地，肩头剧烈颤动着。昔日白净素雅的长袍上浸满血痕，那透亮活泼的双眸此刻已是通红。小师妹，师父的独生女儿，我的……

　　她扯了扯嘴角，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向来不会责怪人。当师父要挑断我双腿时，正是她跪了三天三夜向师父求情，我才免去了刑罚。不知她现在，是不是后悔了。不知，我不知。我只知道，她想杀了我。

　　果然，她挑起长剑，高吼着向我冲来。白衣飘飘，像一只绝望的白鹤，穷途末路，却还不失仙气。我看着她越来越近，往事突然历历在目。她的脸颊，她的发梢，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如看不见的泉水，匆匆流过我的指尖……我想闭眼，却还是看到了她满脸泪痕。

　　白光一闪，我归剑入鞘……她停下，我继续向前走。师父说过，剑急速入檀中，被杀的人不会疼。我没死过，不知道到底疼不疼。我只知道她在倒下前，问了我最后一句话。

　　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真是傻姑娘……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问这种问题。我说过我爱你，可师父还说过要给大家新的天下……你为什么要信。没爱过……真的没爱过。亲吻你唇间，说我爱你的时候，我没爱过。抱紧你给你擦泪的时候，我没爱过。为你作画的时候，我没爱过。你在我身下辗转□□的时候，我也没爱过。你长跪为我求情的时候，我还是没爱过。接近你，只因为你是谷主的女儿……

　　我从来没爱过任何人，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