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瞳魅影》一碗花生喵

29、第二十九章 追忆故友

　　安亚和千夜两人在前厅等候了一会儿，便听见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抬眼一看，一身藏蓝色长衫的男子从门外走进来，正是现任的国师蓝语轩。
　　陌生却熟悉的俊颜，安亚怔怔地看着，仿佛听见记忆崩溃的声音，那样子，与当年的蓝亦采何其相似，除了他太过纯粹的大眼睛，安亚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十五年前。但是语轩和蓝亦采是不同的，他没有蓝亦采的洒脱也没有蓝亦采天生灵异，虽然样貌继承了蓝亦采的潇洒却没有他的风范。从很早以前安亚就知道，蓝语轩是一个平凡的人，即使继承了国师也没有可以与这地位媲美的力量，也许从这个角度说来，蓝无尘才更像是蓝家的孩子。
　　“义兄安好。”千夜首先起身施礼。
　　蓝语轩一笑，“好久不见了，贤弟无需多礼。”两人的年纪相同，只是蓝语轩比千夜大几个月，认识久了觉得很合得来于是结为兄弟。
　　千夜笑笑，直接把安亚拉了过来，“义兄，这位我不用介绍了吧。”
　　其实蓝语轩早就注意到安亚了，一瞬间眼中溢满了震惊，傻傻地看着如今一头银丝的安亚不知道如何称呼，“安……叔……”
　　安亚苦笑，当年语轩并不像无尘那样喜欢捉弄自己，所以一直很本分地称呼自己为“叔父”，可是如今，自己看起来比他还年轻，称呼起来不免有些不伦不类，于是轻叹：“你就喊我安大哥吧……”就像，当年无尘那样。
　　蓝语轩闻言马上摇头反驳：“不可以，前辈是先父的故人，语轩不敢造次。”说着俯身便拜。
　　“语轩……”安亚连忙拦住他，“我本就不是凡人，称呼什么的对我来说无所谓，无尘当年也是这样称呼我的，没什么不好。”
　　蓝语轩浑身一阵，随即拉住了安亚的袖子，一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竟然红了眼睛。“我怎能和大哥相比……大哥他……”
　　安亚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扶起他，“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如不嫌弃就称我为‘先生’吧。”
　　蓝语轩轻轻一叹，“世事无常，只是我自己看不开而已，倒是先生你，十几年没见，怎的白了头发？”
　　安亚摇摇头，“发生了很多事情，十几年了，语轩也长大了……”说着想要像以前那样摸摸他的头，却发现他已经比自己还高了。
　　“蓝夫人可好？”
　　蓝语轩点点头，“家母身体很好，要是知道先生来了，一定会很高兴吧。”说着对一旁的蓝吉吩咐道：“吉叔，去请老夫人。”
　　安亚连忙阻止，“慢，还是不要见的好……见了也只是图增伤感，我今日来，是想拜祭一下故人，不知道是否方便。”
　　蓝语轩看了看安亚，又看了看在旁边一直插不上话的千夜，于是点点头，“好吧，请先生随我来。”
　　千夜摆摆手，“请义兄带路，我在此等候。”
　　安亚一愣，“夜，你……不去么？”
　　千夜微笑着摇摇头，“我想蓝叔父不喜欢与故人叙旧时有外人打扰吧……”
　　安亚感激地一笑，知道他看出了自己内心翻涌的伤感，所以不想打扰。默默地跟着蓝语轩穿过前厅，一直走到后面的祠堂，原本小路两侧栽满了紫藤萝，如今却都换成了枫树，到了秋天满树的红叶一定会非常美丽吧。
　　“以前，这里都是紫藤萝……”
　　蓝语轩默默地点点头，“以前的国师府，在一场大火中付之一炬，现在的府邸是在废墟中重建的。”
　　安亚惊讶地看着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想问却无法开口。
　　蓝语轩继续说着：“那场火，烧得像秋日的枫叶一样炫目耀眼，让我永远也无法忘记……”
　　“我记得，那时只有在听水阁无尘的窗前才会有枫树……”知道他不想说太多，安亚转换了话题。
　　蓝语轩抬头看着绿色的枫叶，那表情仿佛已经见到了满天的绯红，“大哥最喜欢在红叶下舞剑，如游龙般穿梭于落叶之中，优雅无人能及。”
　　安亚轻轻叹气，“是啊，他总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蓝语轩低下头，“是我，把紫藤萝全部换成了枫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用安亚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呢喃道：“希望大哥回来的时候可以看到……”
　　“什么？”安亚没听清。
　　蓝语轩淡淡一笑，“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打开祠堂的门，一股焚香之气扑面，安亚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蓝大哥，好久不见……”安亚微笑着，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压抑的痛苦，因为蓝亦采，是特别的朋友。
　　身为精灵，安亚几乎没有什么人类的朋友，正因为如此才会觉得每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朋友是那么珍贵，不想失去谁，却最终失去了自己所珍视的人，千雪、蓝亦采、无尘，每一个都是自己曾经想要祝福的人……
　　冰冷的牌位静立在供台之上，蓝亦采的音容笑貌却还深刻清晰地留在安亚的脑海中，他大笑着风流倜傥的样子，他认真地说着要和自己结拜时的的冷静沉着依然历历在目,安亚苦笑，自己竟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点燃三炷香，虔诚地叩拜之后，安亚起身却没有看见无尘的牌位。
　　无尘本是妖狐，妖狐，也会轻易死去么？如果真的会，是不是意味着发生了很大的变革？
　　“我想知道，无尘葬于何处……”安亚问道。
　　语轩将香插好，“先生不用费神了，家父和大哥的墓都是衣冠冢……”
　　这一句话震惊了安亚，长大了嘴半天也没有说出话，“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许久终于问出了埋藏心中多时的疑问。
　　蓝语轩没有马上回答，径直跪在了蓝亦采的牌位前，一连叩了三次首才缓缓说道：“家父被奸臣所害，当他回到我们身边时已经是回天乏术，我们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却没有任何办法……”
　　“无尘呢？无尘也没有办法么？”
　　蓝语轩摇摇头，“大哥也改变不了什么，我知道大哥不是普通人，可是没有人能够与死神抗争。蓝家的后人注定死去时会被烈火焚为灰烬，到最后除了亲人心中的回忆什么都不会留下，所以，家父过世后连入土为安都无法做到，只有衣冠冢来悼念这一切……”
　　也许是他话语中的忧伤传染了安亚，一种悲凉涌上心头，“那么无尘也……”
　　蓝语轩摇摇头，“大哥他……不一样……”
　　“什么意思？”安亚疑惑。
　　蓝语轩站起来继续说道：“身为国师的蓝无尘，在大哥选择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安亚猛地看向蓝语轩，见他眼中闪烁着晶莹，心中惊讶，“莫非无尘还活着？”
　　蓝语轩苦笑着，“大哥离开了，在我面前消失了……”
　　听到这句话，安亚突然觉得心情松懈下来，无尘没有死，这个事实竟然让人如此激动，是不是他已经找到了狐弟？“他，去了哪里？”安亚还是会为他担心，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起无尘就会涌上很怀念很怀念的感觉。
　　蓝语轩长叹着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让我保重，然后就决然地离开了，那样子，有一种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感觉。”
　　“是么……”安亚沉吟着，“是什么让他绝望了呢……他是个很乐观的人，不应该轻易放弃的……”
　　“小的时候总觉得，大哥一直在寻找什么，后来发现他似乎在等待，但是他离开的时候，我觉得他在逃避，也许我和娘从来都没有停驻在他心上吧……那个人，总是看着我们所触手不及的远处，让人无法猜透……尽管如此，我们所有人还是喜欢依赖着他。”
　　安亚的心再次沉了下来，无尘走了，甚至是绝望地走了，当年那个国师府的小霸王，快乐无忧的无尘，曾经自信满满地笑着对自己说‘我一定能找到狐弟，找到狐弟之后我再帮你。’的无尘，最终竟然选择了逃避……是什么让你伤心，抑或是谁伤了你？
　　“他的确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很可靠也很值得依赖，甚至有的时候我都会产生一种习惯依赖于他的错觉……”关于无尘，安亚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些什么，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飘渺得遥不可及。
　　“我一点也不了解大哥，即使他是和我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最亲的大哥，我依然不了解他，甚至连他真正的样子都很少见到……很可笑吧？”蓝语轩眼角噙泪苦涩地看着安亚，“从小到大我一直怀疑自己不是蓝家的孩子，没有特殊的力量，个性也不像爹和大哥那样洒脱，要不是样貌很像爹，我甚至会以为自己是拣来的……爹和娘对我的关注永远也不及完美的大哥，甚至大哥，从没有将目光停驻于我的身上。爹虽然是一个尽责的父亲，但是在我看来他更在乎大哥，我知道自己是个无能的人，永远也赶不上爹和大哥的脚步，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平凡的自己会生在最不平凡的蓝家，为什么，大哥要放弃这一切……”
　　“语轩，”安亚温柔地摸摸他的头，“你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以前我就知道，只是人本身就是平凡的存在，所以你不要再去介意这些，走自己的人生，不被任何人左右，这是蓝大哥和无尘的生活态度，我想这也是他们最想告诉你的。至于无尘是超脱红尘的人，他不属于这里，缘分这东西，真正的轨迹就是邂逅然后分离，不要怪罪无尘，也许，他也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吧……”
　　“我从来没有怨恨过大哥，只是觉得他很无情。”蓝语轩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抱歉，不该对你说这些，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些话其实埋藏在我心底很多年了，却一直不敢表露，我是个墨守成规的人，不像爹那样做事随性也不想大哥那样洒脱，所以即使当年大哥离开时我都没有勇气在爹的墓前大声控诉他对我的忽略，如果今天不是先生的到来，我想我会一直把这些心里话藏在心底吧……”他说着，语气中竟然多了一些无奈。
　　“我知道大哥最喜欢红叶，所以他走后我在国师府栽满了枫树，只是盼望着有一天他能再次出现在我和娘的面前，希望有一天，他能够亲眼看到这些枫叶，看到这些一直在默默等待他的枫叶……”
　　安亚看着他执拗的侧脸，微微感叹，又是一个执着的人啊……“你这倔强真的和蓝大哥很像……如果大哥还在世，一定不希望你这样看不开……”
　　蓝语轩摇摇头苦笑道：“从小到大我就是这样的个性，”“谢谢先生今天前来，家父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很开心的。”语毕引安亚离开了祠堂。“先生与我义弟是朋友？”
　　安亚眉头微蹙，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胡乱地点点头，“以前曾经为夜的姐姐诊病。”
　　蓝语轩“啊”地一声仿佛恍然大悟，“我听义弟提起过，他有一个双生的姐姐风华绝代，只可惜，过早地香消玉损了。”安亚默然。
　　“先生如果不嫌弃，不如在府中住些时日，让我好好陪陪你。”他邀请安亚。
　　安亚轻轻摇头，“谢谢好意，我住在夜的府中，以后会经常来打扰的。”
　　蓝语轩点点头也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