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旧赋》方晓然

3、05~06

　　05 思堂

　　思堂百无聊赖的躺在废物的破草席上，肚子里不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好饿呀……”
　　按常理而言，成年的妖是不需要饮食的，但前提是成年。
　　寻常动物草木器具，修炼成妖至少也要将近百年，修炼过程中餐饮风露，吸取天地菁华，久而久之，自然不再需要凡俗饮食。
　　但思堂是个异类。
　　他不知道父母是谁，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确切的年岁，但自打有记忆开始到现在，也不过十四五年而已。
　　最初的时候，他是一只人间寻常，或者说自以为寻常的流浪猫，然后三年前的某一天他忽然发现自己理解人类的语言，并且模仿着人类发出的声音，然后他就开始被一种名为的道士人类到处驱赶追杀。
　　直到一年前，他发现自己根本就可以幻化成人的形状，用人身向人类询问了些心中长久的疑惑，然后思堂终于确定自己原来妖，而群妖聚集生活的地方，就叫做妖界。
　　从刚可以模仿人类发声开始，思堂就发现自己有一种奇怪的能力，那就是如果心里强烈想着去某个地方的话，他就可以凭空消失，然后落在那里。凭着这点特异，他逃过了无数道士的追杀，此时思堂就闭着眼，全心全意的想去妖界，想着去那个自己不会被当作异类的地方。冥想三日，几乎耗尽全部灵力的思堂终于来到了坐落在里蜀山的妖界，但他却没有想到，这里虽然安逸，却没有属于人间的食物。
　　身在人间的时候，觉得那些吃食平凡无奇，但吃过喝过妖界酒馆里面，卖的超级贵的，据说是可以助长修为，但是酸苦麻涩的各色果子和草汁木浆之后，他就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可是里蜀山是有强大结界的地方，作为一个妖，想从里面出去，远比自外面进入更难上数倍。思堂估摸了下，自己至少还要在修炼一年才有可能从这里出去。他揉了揉哀嚎的肚子，很郁闷的想：妖呀，真是种矛盾的生物，城外的妖想进来，而呆在城里的妖却想出去。说不定当自己再次在人间的时候，又会开始怀念这里了……
　　想着想着，思堂又回味了前些日子的那个很漂亮的豆沙甜馒头。
　　那时候，因为跨越妖界结界而损耗的灵力恢复了大半，于是他就开始了自己的妖界探险之旅。没想到一来就发现了有妖硬生生用结界从与里蜀山相连的人间界隔离出了一块空间。
　　怀着万般好奇和对人间食物的思念，思堂闯入了结界空间，没想到发现了一只白毛狼妖在吃甜馒头。
　　虽然从这只狼妖的人形身体和妖之气息来看，他有百年上下的修为，但甜馒头的诱惑是无穷无尽的，更何况这只狼妖看起来多少有点呆傻傻的。
　　思堂决定一试，估忖了下自己的实力，他决定用“换”来代替抢。
　　他煞费苦心从结界里摘采了外面买的很贵的鼠儿果，用自认为最礼貌最和气的方式和狼妖打招呼之后，就飞速用鼠儿果换下了甜馒头。
　　为了防止狼妖后悔，他飞速吃到馒头，但那只狼妖似乎真的很迟钝，既不曾感谢自己的“大方”，也不曾对“交易”提出异议。
　　被那双冰冷的红眸看得心虚，思堂看看狼妖也不像还有藏私的样子，索性溜之大吉。

　　思堂怀念的叹了口气。
　　可惜，还没等他再次进入结界玩，就被一只花花绿绿的大鹦鹉找上门来。鹦鹉气势凌人的警告他说，就算有些许能力，也要安安分分的呆在里蜀山妖界，不可以随意闯到别人的私有结界里面去。
　　思堂是个聪明妖，估量着鹦鹉的修为，再前后一想，顿时明白了那个美丽的结界大概是某位大妖散心的后花园。
　　妖力果然是个好东西，摸着肚子思堂想：妖比妖得死，自己吃个人间豆沙甜馒头都要费尽心思，别家妖却能轻轻易易从人间隔出老大一片土地来用来散步……
　　就在思堂胡思乱想的时候，破旧的草门外传来很有节奏，很有礼貌的敲门声。

　　06 结交

　　思堂觉得不可思议。
　　平常踹门的，跳窗的，找他要打架收保护费的妖倒不是，但还是头一遭有妖正正式式的敲门！
　　人家这样客气，思堂也不好意思让别妖说自己是一只不懂礼貌猫。懒洋洋从地上爬起，换成人形，掸了掸尘土，拉开门，一个白发红眸的颀长身形就映在了绿色的眼猫眼里。

　　“豆沙甜馒头！”
　　“生日礼物！”
　　两只妖的心里同时这样响起了这样的声音，但矜持的他们却谁也没有说出口，冷冷的望着彼此。
　　半晌，还是多少有些心虚的思堂先发制人，清了清嗓子，阴森森的发问：“阁下来此何意？”
　　没想到那有百年修为的成年狼妖却眨了眨红色的漂亮眼睛，用比思堂还要阴冷沉重百倍的声音缓缓说道：“我、来、谢、谢、你、给、我、的、生、日、礼、物！”

　　思堂吐血：“生日礼物？”
　　星璇的语调渐渐流畅起来：“你忘了吗？就是鼠儿果！”
　　思堂瞠目结舌的看着面无表情说着白痴话语的成年狼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星璇看着他吃惊的表情，彻底明白了所谓“生日礼物”的确是自己一厢情愿。但妖有趋吉避凶的本能，所以星璇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你为什么不去双溪玩了？”
　　思堂讥讽的笑了笑，反问：“我可以去吗？”
　　察言观色绝对不是星璇的特长，于是他点点头，带着点茫然的说：“那不许妖出入吗？难怪我从来没在那里碰到过别的妖。可是我发现那里之后，爹爹也没说不可以去呀？”
　　思堂终于确定眼前这只妖修炼灵力的时候一定忘了修炼脑筋，于是放肆起来，开骂：“你几岁了你？白痴！”
　　又妖会关心自己呢！星璇开心的回答：“五岁！鼠儿果是你送给我的，你也拿了我的桃子，我没有白吃。”
　　五岁？！
　　思堂再度吐血，仔细辨认了下对面这只妖的身形气息，最终认定对面这只，是比自己还要异类生物。同病相怜的感觉让思堂的脸色缓和下来，吹了吹地板上的土，认命的说：“算了，你不是白痴，我是！天才，坐吧。”
　　转头看着星璇呆呆的表情，叹了口气，咬了咬牙，从墙角最隐蔽的角落里扒出几颗松子糖，比较了下，挑了最小那颗递到星璇面前：“给你！”

　　第一次被父亲以外的人如此和气的对待，星璇实在开心，一口把糖吞了下去，尽管感觉不到任何滋味，还是露出了生动的笑容。
　　思堂看他的吃法有些心痛，可是见他喜欢的神情又禁不住得意，挑了挑眉毛炫耀着：“好吃吧！这可是我用空间法术从人界过来的时候，随身携带的呢！不是我夸口，整个里蜀山……”他说着忽然那个豆沙馒头，登时泄了气，喃喃道：“算了，大概你家长也能顺便穿越妖界结界，哎呀，那个双溪的结界多半也是你家的……”

　　星璇没听清他的嘟囔，只睁大了眼，很歉疚的说道：“啊？这么珍贵吗？早知道我就不吃了……”
　　思堂觉得他在讽刺自己，撇了撇嘴：“给你就吃！我堂堂黑猫妖会舍不得区区糖果？”
　　虽然真的很舍不得……
　　星璇低下头，有点落寞：“我感觉不出味道，什么东西吃了都是一样……”
　　“啊？”思堂呆了呆，忽然想起酒馆里面的流言来：传说中妖王燎日儿子是一具带着剧毒的尸体，传说中那个妖中的怪物就是白发红眸……
　　“啊！”

　　绿眸睁大了些许，绿眸中央的黑色瞳子却转了两转：“你是燎日大人的儿子？”
　　星璇点点头，有点伤心：“原来你不知道我是谁呀。现在你是不是也怕我有毒，不肯跟我一起玩了？”
　　思堂挺了挺胸，哼了声说道：“我会怕一只五岁的妖？一起玩就一起玩，有什么了不起！”

　　思堂这样回答，固然是被星璇的话所激，但其实他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心思：妖王功力深不可测，自然可以随意出入妖界，妖王的儿子自然也可以随时得到人间的食物，而五岁的小妖就跟人家五岁的小孩一样，总是单纯又好骗的，更何况寂寞孤单如眼前这只。如果跟他作朋友的话，以后自己就可以享尽人间的美味和妖界的安全了吧……
　　思堂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忽然看见星璇惊喜目光，心里一软，不知怎么想起自己成妖之后在人间的日子来：原来不管是人还是妖，都一样会排斥异类呀。

　　他主动伸出手，用难得认真的表情说：“欢迎你随时来我这里玩！”
　　星璇惊喜的看着他，想要交握的手伸到一半又迟疑了，思堂一把抓住他，上下摇了摇，高傲的说到：“凭你这点毒，怎放在本妖的眼里？”

　　狼爪握着猫爪，红色的眼眸静静的望着绿色的瞳子。
　　片刻，星璇特有的，带着点童稚语气的阴冷声音在思堂的耳边响起：“谢谢你！不过我一点也不可怜的！我有很喜欢我的父亲，还是有能力能独立的妖呢！”
　　思堂一下子呆住了，看着眼前的俊朗男子身形，再次怀疑他的年龄：“你会读心术？”
　　星璇摇摇头：“你的眼睛说，你是同情我才要跟我手的！”
　　思堂大笑起来：“好，你是有能力独立的妖，从今以后，我再不同情你，等着看你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