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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万夕没有母亲,但是有两个父亲:一个是爸杨若连,一个是爸爸郑之佚。
万夕从很小就知道,他是两个父亲领养的。因为他既不姓杨,也不姓郑。
不过,他还是像千千万万幸福家庭的孩子一样,虽平凡却快乐健康地茁壮成长。即使没有母亲,但是两个父亲将所有父母能给的爱都给了他。
很小的时候,爸和爸爸经常带他去公园玩,常常是爸抱他抱累了,便换爸爸抱着。三个人经常挤在公园门口捏泥人的民间艺人那里,看那艺人手指翻飞捏出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的形象。待看得久了,郑之佚便会抱着万夕和杨若连并肩走回家。
万夕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老师布置了一个课堂口头作文——《我的妈妈》。
万夕被喊了起来,他低着头,小手互相绞着,支吾了半天才讷讷道:“我……我没有妈妈……”
哄堂大笑。
几个小朋友更是扭头朝他扮鬼脸:“万夕没有妈妈,没有妈妈……”
中午放学的时候,万夕没有回家。他一个人躲在教室里,偷偷地抹眼泪。
十二点半的铃声响了,半天不见儿子回家的杨若连终于担心地去了儿子的教室。
看到哭得两眼泪汪汪的儿子,他快步奔上前去把儿子的小脑袋揉进自己的怀里,从儿子呜咽的话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牵着儿子的小手一起去门口吃了碗牛肉拉面,又把儿子送回了教室,杨若连摸摸万夕的头,安慰了几句,嘱咐他要好好上课就去上班了。
下午第一节课,临下课前班主任让他去办公室把作业本抱来发下。
万夕听话地出教室,再回来的时候觉得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友好,亲切。
下课铃声刚响,几个小朋友已经从座位上嗖得跳下围在他身边:“万夕,别伤心,就算没有妈妈,你还有我们这些好朋友呢。”
孩子们摸着衣服裤子口袋,把自己的玻璃弹子、纸牌,还有干脆面里的收藏卡一股脑儿往他怀里送。
万夕本来就通红的眼睛又渗出了滴溜溜圆滚滚的泪珠。
后来,万夕才知道,杨若连走之前去老师办公室找了班主任。班主任趁他去抱作业本的时候告诉了大家他是孤儿,让大家多关心他,友爱互助。
当万夕再大一些的时候,爸和爸爸都已经抱不动他。
三个人再去公园时,他就一只手牵着爸,一只手牵着爸爸,一起划船或者一起放风筝。
万夕喜欢划船,因为爸和爸爸会一人坐在他一边,都会抱抱他,亲亲他。若是此时湖风穿船而过,那简直就似去了镜花缘里的仙境。
但是,万夕也很喜欢看爸和爸爸微笑着看他放风筝时互相依偎着靠在园中长椅上的情景,他一直觉得,那是他见过的最美好最温馨的画面。
万夕慢慢长大了,考上了大学去了首都上学。
过年回家的时候,万夕脚还没有踏进家门就先去了医院。
杨若连胃癌晚期,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胃管,身下还有肠管。
郑之佚趴在床边,埋头在臂弯,双手紧紧抓着杨若连的手。
杨若连意识都不清楚,常常半夜伸手拔胃管,力气大得两人拽都拽不住。
第一次,万夕第一次看见爸爸郑之佚流泪了。
“他一直不肯说,就怕花钱……隐藏得那么好,一直到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我才知道他出事了。”
后来,杨若连做了肿瘤切除手术,腹部的那条刀疤足有20厘米长。
医生嘱咐,术后止痛药只能使用三天。
万夕给爸换病员服换枕巾的时候,常常发现汗水将衣服和枕巾全都浸湿了。
他难过地抱着爸:“爸,痛吗?”
“不痛,好啦。”得到的却永远只是这句回答。
一家三口在医院里度过了那年的春节。
夜空中礼花鞭炮绚烂地绽放,万夕坐在医院的陪床上默默地望着窗外,想起的却是小时候自己和爸,还有爸爸一起在自家楼下放鞭炮的情景。
那一年,万夕偷偷在外面找了份零工,还对爸爸郑之佚说,学校发补贴,不用再给他生活费了。
第二年刚入冬,杨若连又住院了。
胃癌扩散,导致结肠癌,还有黄疸现象出现,应并发胰腺癌确凿无疑。
万夕赶回家的时候,又去了医院。
杨若连面黄肌瘦,万夕差点认不出他。
他身上又多了一个引流袋,肠道被堵塞,只能在下腹部一边穿个孔将排泄物分泌出来。
郑之佚坐在床边,正在喂杨若连喝稀饭。他一边喂一边微笑着安慰:“不要担心,明天手术过后,咱们就好了,只是个小手术,今年一定可以回家过年。”
万夕分明还记得刚才大夫在走廊上说的话:如果不做介入手术,可能难撑得过过年。
第二天,杨若连身上又多了一根管子——胆管。
喂他吃了午饭,郑之佚见杨若连睡得熟了,嘱咐万夕好好照看,便先去陪床上小睡一会。
杨若连醒了,便挣扎着要下床。
万夕急了,慌忙起身按住老爷子问怎么回事。
“给……给你爸爸盖上点,不要着凉了……”杨若连声音嘶哑,看着身边的郑之佚的目光却愈发眷念。
“恩,我这就去盖。”万夕应着,心下却想,爸爸就是怕爸冷才把病房的空调打到23度,可就算这么暖和,爸也还担心爸爸冻着。
这么一想,难免眼睛又发酸。
越是知晓自己生命到了晚期,杨若连便越是一眼也不能见不着郑之佚。
郑之佚去洗澡,他嘱咐万夕看着点,不要滑跌跤了不要冻着了。
郑之佚去买报纸,他嘱咐万夕下去接他,说爸爸平日身体不太好,走路总是晃晃悠悠要小心扶住。
大年二十七,杨若连说:“我们回家吧,我病好了,没必要再浪费钱,还不如留下钱给小夕交学费,大家吃点好吃的,回家好好过个年。”
郑之佚笑着点头:“好好好,回家过年,我正要办出院手续呢。”
这一年,一家三口窝在家里过了年。
电视机就放在床对面的床头柜上,三个人躺在一张大床上看春晚。
杨若连朝左望望自己的爱人,又朝右望望自己的儿子,幸福得脸上笑开了花。
杨若连最后还是走了,消化道急性大出血回天乏术。
医生抢救了整整四十五分钟,最终认定杨若连已经死亡。
郑之佚眼睁睁地看着医生撤下各种抢救仪器,又呆呆看看床上还睁着眼的杨若连,将杨若连已经冰凉的手揣到怀里暖着:“万夕,你看看,你爸还没闭眼。”说着,伸手摸了摸杨若连的脸。
万夕眼泪禁不住掉下来,抱着郑之佚只抽泣着喊爸爸。
郑之佚终于趴在床边,痛哭失声。
寒风萧瑟,郑之佚握着万夕的手,站在火葬场上,看穿戴着整齐寿衣的杨若连被推上车,移到了葬车里。
咔塌一声,就像是个抽屉一样,杨若连被连人带车一起塞进了火炉。
不一会,火葬场上空就升起了一阵黑烟,慢慢地向上空扩散而去。
二十分钟后,工作人员报出“杨若连”的姓名,将那盒骨灰递到了郑之佚怀里。
春寒料峭,马路上笔直的风直直地钻进人的脖颈里和袖子里。
雪花,不知什么时候也星星点点地飘落下来。
万夕想要接过郑之佚手上的骨灰盒,可是郑之佚却摇摇头。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我还是想……抱抱他。”
十里长街,未再言语。
风中轻盈的雪花扑在脸上,周围静得万夕甚至听得见杨若连的骨灰在骨灰盒里随脚步的移动发出的轻微声响。
他足有一米八几个头的爸,最终竟然只蜷缩在了爸爸手上这只小小的骨灰盒中。
那一刻,他想到了一个词:尘埃落定。
那个骨灰盒,就像在宣判:父亲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家里的钱都用来看病了,连块墓地都买不起。
郑之佚在家里的五斗橱上简单摆了个小灵堂,放上骨灰盒,连着一张杨若连的相片,一起供奉了起来。
万夕见过那张相片,相片背面有三个字母:w、a、n。
他曾不止一次也不止一处地在家里见过这三个字母。
它们出现在任何地方,桌上,墙角,沙发背面,刚买的挂历上,笔记本上,甚至会出现在万夕吃过的一张糖纸上。
他曾经猜测,这是不是他的姓“万”字的拼音,但他又觉得不是。
再后来,万夕毕业了,回家工作,和城里的一个姑娘结了婚,买了套新房。
他想把郑之佚接回新房里住,郑之佚却说老房子住习惯了,实在舍不得换。
万夕还给杨若连买了一处公墓,是让郑之佚先看好后才买的。
郑之佚说,杨若连喜欢山水,所以要买一块背山面水的地,以后好一起看风景。
万夕问爸爸,要不要先把爸埋进去,郑之佚怔怔地看着五斗橱上杨若连的相片,想了想说:“还是以后一起埋吧。我们在一起惯了,舍不得分开。”
逢年过节,万夕会带着妻子儿女一起来看郑之佚。
万夕发现,老宅里有着“wan”字样的物品越来越多,连煤气灶上都有马克笔标注的印子。卧室桌上的台历上也有了“wxn”的字样。
郑之佚却总是笑呵呵的,还常去楼下公园里和些大爷大妈唠唠嗑,打打牌,似乎杨若连的去世带来的悲伤已经随着时光的推移逐渐淡去。
万夕终于有些放心。
然而,郑之佚还是去了。
那天,万夕打开老房子的门,呼喊了半天“爸爸”没有人应,进了卧室才发现躺在床上的郑之佚。
郑之佚双目安详地闭着,已没有了呼吸,左手还抓着一张相片。
似乎是睡梦中突发性心梗,郑之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撒手人寰了。
万夕从郑之佚手里将相片轻轻抽出,正是杨若连的那张相片。
只是照片的背面多了两行字:
老杨,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保重自己。
谢谢你给我的美好回忆,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万夕摩挲着那张滴尘不染却有些发黄的相片时想,原来杨若连从来就没有离开郑之佚。
整理遗物的时候,万夕发现了当初两个父亲之间的信件。
原来在那个年代,连说爱都会被人戴上有色眼镜看待,更不用提两个男人之间谈情说爱。
杨若连那个时候就和郑之佚约定好:
以后想说
我爱你,我想你
就用
wan,wxn
代替。
这样的一个习惯,竟然维持了近半个世纪。
他的父亲——两个深情含蓄的男人,一直用这种方式,向爱人倾诉心中深埋的情感。
两天后,那座背山面水的墓碑上,除了刻着郑之佚和杨若连两个人的名字外,占了墓碑下面半壁江山的只有三个大且厚重的字母:
w a n
这次深沉了点吧?深沉了点吧挖鼻孔
好吧其实素大过年的手机被偷了然后遇到了很多不遂心的事TA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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