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7、变故 ...
-
这一日,宋天天又带着一路军队入到沛东道之中,再次试图与义军交涉。
因为有当初付沅衫多年的经营,沛东道在经过最初一年的掩藏过后,已经逐步成为了领导义军的中心。
而白南之则待在后方,翻看着她这一年来所书写下来的笔记。
偶有军士经过他的身遭,望见他时,所露出的都是漠视中带点鄙夷的眼神。
哪怕是离去许久之后再归来,白南之在军中所遭到的鄙视也没有少上一点——可以说,宋天天现在在军中多受敬仰,他就多受鄙视。
他却不会在意这种事情,只有手中笔记上所叙述到的东西,才能让他的神色有所变化。
这些笔记准确来说是一份心得,一份有关宋天天在皇位上所坐的这近十年的总结,是她这近十年来有关皇位或者说是有关统治的所有思考,也是她所能想到的或许能将这个国家治理得更好的所有构想。
傍晚时分,宋天天便回来了。
她此行并不存在多少危险,毕竟北国自上次被打了援之后一直据守一方不出,而此地的双方也已经因为近年来的惨重损伤而形成了某种默契,并不会轻易交战。但她还是免不了吃了顿闭门羹。
宋天天神色如常地向众人交代完事情,而后才颇有些低落地跑到了白南之身边,抱着他的手臂拖进了帐中。
白南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总是这句话。”宋天天明显对他这安慰很不满意,叹了口气,又指了指他手中那堆笔记,“看了多少?如何?”
“倒是粗略地翻完了,现在正在看第二遍。就我目前所看出的部分,很不错。”他回答完,又问,“全都是你自己想的?”
“那当然……不全是了。”宋天天道,“我好歹也读过不少东西,也曾经与那么多官员讨论过,这里还有这么些军士供我询问,甚至还能伪装成贫民问问那些城镇里的人,当然,还有我上辈子所接触过的一些东西。我所做的,就是思考,然后将它们写下来。”
这一年来,她除了行军打仗,几乎就全在做这件事情。
“其实我早就想写这一份东西出来了。”宋天天略有些叹息,“然而以往政务缠身……不,不仅是忙碌与否的问题,以往我总觉得我应该将它们做出来,而不是写出来,在我亲政后的最初几年我曾经写出过它们中的一部分交与那些臣子,有些被他们认同了传达了下去,而更多的却是短期内压根无法实现的,虽然我曾觉得它们迟早有一天会被实现,后来发生的太多事情,却又让我疲于保全而不可能再去思考变革。”
白南之默默地看着她,然后轻轻将她拥在怀中,“辛苦了。”
“我曾经的辛苦只因为我的不成熟,南之。”宋天天道,“很多我觉得可以改变的东西,我却没有尽全力去推动它们改变。刚亲政那些年,我认为反正我一辈子就是一个皇帝,有许多东西都并不需要急于一时,等到我觉得‘如果早点改变就好了’的时候,却已经晚了。”她又笑了笑,“现在我将它们都写下来了,南之,你觉得它们……”她用手摩挲着那些纸张,“会有能用上的时候吗?”
这个问题,白南之最终到底还是没能回答。
许久后,宋天天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没能忍心回答。
嘉希二十二年五月,宋天天收到了一份在她看来不可置信的情报。保险起见,她带着她的朝廷军离开了沛东道。
然而他们还是在撤退的过程中遭到了攻击——不仅仅是义军的伏击,也不仅仅是北国方面的偷袭,而是那两方的联合!
刚刚判断出情况的那一刹那,宋天天都差点傻了:这种最糟糕的情况,她不是没有设想过,却怎么也不敢相信居然会真的发生!
若不是当时白南之正在她身旁,帮她挡了两下,她怕是已经被暗箭所伤。
反应过来后,宋天天便杀红了眼。
她曾以为义军只是不满朝廷的统治,本质上还是忠于宗吾的,现在发生这种事情,也只能怪她当初看走了眼。
朝廷军在这次打击中损失惨重,却还有大半冲杀了出去。
最终杀出重围的时候,几乎每位朝廷军士身上都浇满了血。
宋天天自己每每冲杀在最前,最后更是成了一个血人。白南之在她身边,也不遑多让。
是夜,宋天天苦笑着向白南之道,“今儿倒是第一次看你在战场冲杀。”
白南之边洗着那些血迹,边斜了她一眼,“今儿要是我没去冲杀,你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宋天天沉默了一会,又道,“以往要你杀敌,你总是不肯。我以为你是有什么缘由的。”
“缘由自然是有。”白南之甩了甩手上的水渍,“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什么?”宋天天一愣,直觉上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杀生太多,大概会让我被记上一小过。不过看你那样拼命,我怎么还能好意思去计较这种小事?”他说得顺畅至极,也看不出是真是假,末了又反问一句,“倒是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现在平衡已经被打破了,而宋天天与她的朝廷军,正处在最不利的那方。
宋天天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觉得我们该回防京城,但是……难道就任他们在我的土地上肆虐?”
白南之深深看了她一眼,“还有别的办法吗?”
宋天天沉默。
“我现在也很不放心京城。”白南之道。
宋天天摇了摇头,她知道他这是在安慰,是给了她一个可下的台阶。所谓的回防京城,其实只是龟缩据守而已。但片刻之后,她还是叹了句,“好吧。”
“说到京城附近……我前段时间找到了这个。”白南之说着,抛给了宋天天一块玉佩。
宋天天接到那玉佩,刚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忙取了自己身上的两块玉佩来细细比对,“这是……”
“是最后一块。”白南之道。
宋天天抬头看着他,“那里来的?”
这玉佩是宗吾皇室的东西,虽然前些年都流落在了各地,但无论是裴瑶还是叶凌都是与宗吾皇室有关的人,他们身上能有一块玉佩并不奇怪。
然而这最后一块又是哪来的?宋天天思前想后也不记得近年来有遇到过其他任何和宗吾皇室有关的人,莫不是白南之在失散的这段时间私下去见了谁?
白南之沉默了一会儿,答道,“从我父亲身上取下的。”
宋天天又是一愣,这个答案越发超出了她的意料,“他怎么会有……”
“谁知道呢?”白南之耸肩道,“大概是定情信物吧。”
定情信物?谁给的定情信物?这个问题光是想一想,就让宋天天一阵哆嗦。
“好了,都找回来了,还深究这些干什么。”白南之揉了揉她的额头,“趁着有空休息就好好休息,明儿还指不定会出些什么事呢。”
这话乍听有点危言耸听,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宋天天又一个哆嗦后只得先将所有问题都丢在了一边,乖乖休息。
义军和北国的联合,乍看还是很凝固的,至少他们追了宋天天好几个月,还没有破裂。
偶尔宋天天会被他们追上尾巴——每到这种事情,宋天天在冲杀时,总会有意无意地更针对义军的军士。
义军在她心中始终是个疙瘩,她可以理解这些人想要推翻她,却无法容忍他们竟然为了对付她而与敌国合作。偶尔她会直接在战场上喊出她的不理解,直接质问他们为何要背叛宗吾。当然,没人回应。
她最初相信义军对宗吾这个国家本身的忠诚,一方面是因为那些都是宗吾国人,更重要的则是因为某人的某些话,现在她只能当那些话都被狗吃了——本来她就不知道付沅衫在义军之中到底算得上是什么地位,就算他当初真是真心的也不能代表什么,她曾经信了是因为她太傻。
追追逃逃地,等宋天天终于赶回到了京城附近,已经又过了一年多。
“我最近又发现了一件事情。”这日又得到片刻休息,宋天天向白南之道,“他们恨我。”
被追击得多了,与义军打的交道多了,她也偶有机会碰到几个在义军中顶头的家伙,并已经依据几次场上的状况判断出了究竟是哪几个家伙。
她发现,绝大大多数在义军中有一定地位的家伙,在面对她时都会显露出一种莫名的仇视。
“但是他们为什么会恨我?”宋天天稍稍回想了一会:好吧,对于一个皇帝而言,能让人仇视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她实在判断不是到底是哪。
“这种事情,发现了又能如何?”白南之摸了摸她的脑袋,突然又道,“你还在写吗?”却是在问那些笔记。
“写,自然要写,说什么都得写完,我……”宋天天望着前方说着,突然一愣。
白南之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前方又出现了人马,又是伏击。
“不妙……”宋天天笑得有点苦涩,“我们怕是没那么容易退守京城了。”
前方既是通往京城的道路,现在这条道路却被人隔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