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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审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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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天天将那奏折从他手中抽回,诧异道,“怎么了?”
白南之摇了摇头,神色间还有些发怔。
“里面有你的熟人?”宋天天再度打开奏折,一个一个仔细查看着那些名字。
而后她终于发现了什么:两广道这个四年前受灾最严重的府道一带的叛乱领导者共有两人,其中一人是一位颇负盛名且据说武艺高强的武人,另一人这是在那武人身后的一名像军师一样的人物——而那军师是个四十岁不到的中年人,名为白灼。
什么人能让白南之如此失态?必定是至亲之人。
宋天天指着白灼的名字问,“他是你的……”
“他不是我什么人。”白南之略有些激动地打断了她,而后深吸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见过他,大概只是同名同姓而已。不然他怎么会还活着?”说到这儿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脸色刹那间又白了一分。
“南之……”宋天天轻轻唤了声,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放心吧,我没事。”白南之握了握她的手,站起身来,“抱歉,我这段时间大概还是得出宫一趟。”而后却又难得很犹豫地看着她,“但是你一个人在这里……”
宋天天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白南之立马皱了眉,“别开这种玩笑……天天,在这种时候,你不要这样。”
“那就等到我能和你一起去的时候吧。”宋天天也站起了身来,面对面盯着他,“反正,这份名单上的许多人,我迟早都得亲自去会一会。如果你实在等不及,再丢下我一次也无妨。”
他叹了口气。
最终白南之还是留了下来,没再提想要出宫的事,每天钓钓鱼养养树,倒是和以往一样清闲。只是那眉头紧皱的次数,比以往还要多了许多。
宋天天还是如往常般处理着政务。
待她帮叶凌打点清楚并送他出了京城,已经是三日后,她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付沅衫被刑部关押在牢里等着她审问。
她命人又点了一批兵力准备再度派去镇压叛乱,而后动身前去天牢。
兴许是刑部误会了她先前那句“好好招待”,宋天天再度看到付沅衫时,他已经被折腾得不成人样了。
刑部的人搬了个椅子让宋天天坐下,又揪着付沅衫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撕起,往他脸上泼了碗水。
看到他这副惨样,宋天天先前因被背叛而起的那些不忿也消散了不少。
“你们退下吧。”宋天天吩咐四周,“让我自己来审他就好。”
片刻后,牢房内便只剩了她与再度被扔在了地上的付沅衫两人,其余人也没敢离得太远,统统守在牢门外。
付沅衫被泼了一脸水,很快便转醒,看到宋天天,挣扎着想要向她行跪拜之礼。
“免礼吧。”宋天天叹道,“何必呢?”
付沅衫不言。
“没什么要说的吗?喊喊冤也成。”宋天天道,“你难道没有任何冤屈?”
付沅衫摇了摇头,“陛下英明。”声音嘶哑却平和,虽然透着一股浓浓的惋惜,却当真没有一点不平。
“你这是认罪了?”宋天天冷笑一声,“那么你为何要如此?我是哪里对不起你了?”
付沅衫沉默了许久,而后道,“罪臣曾经说过,陛下是仁善之人,我对您并没有丝毫不满。”
宋天天没有答话,等着他继续说。
“然而有些事情并不是陛下您能决定的。”他道,“我之所以加入他们,并不是为了推翻您一人。”
“他们?”宋天天听到这个有趣的字眼,笑了一声。
付沅衫摇了摇头,不打算再多说,而是俯首道,“罪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罪。”
“别急着喊死。”宋天天道,“我说了要杀你吗?”
付沅衫在地上趴了这么久,第一次抬头,惊异地看了她一眼。
宋天天道,“如果你愿意好好说清楚,我可以放你一命。”
付沅衫苦笑一声,“还是降罪吧,陛下。”
“其实我现在知道的也未必比你少。”宋天天道,“我并不指望能从你嘴里听到多少,说实话,我觉得对于他们而言,你也并不会重要到能知晓太多东西。”
付沅衫眼中的惊异更甚了一分。
“当然你很有用,这次叛乱会变得如此难以收拾,他们能在我几次下令镇压之下反而越闹越大,我估计你这个内线是功不可没的。单就这一点,我凌迟了你的心都有了。”宋天天继续说着,“但是现在你对他们而言,用处应该已经不大,不然他们不会明面上为沛东道摘清着嫌疑,实际上却又让我这么容易就怀疑到了你头上。”她站起身,走到付沅衫面前不足一丈处,“是吗?”
付沅衫吸了一口气,“陛下英明。”
“少来,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拍什么马屁。”宋天天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实话实说,我今天亲自来审你,为的只有一件事:这场叛乱,是不是有北国的人在背后推动?”
一直表现得淡然无比的付沅衫,听到这话却是失了态,蹭地一下就要跳起,却又因身上的伤势了跌了回去,口中斩钉跌铁道,“绝无可能!”
“是吗?”宋天天笑问。
“我再如何,也绝不可能为别国做事!”付沅衫咬牙道,“叛国死罪,我认,私通敌国之罪,请恕我受不起。”他虽叛国,为的也是心中那一片正义的理想抱负,而今这抱负居然被人怀疑是为别国所用,由不得他不激动。
宋天天略带夸张地松了口气,“我想也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而后宋天天又走回去坐好,也不继续说话,两人间维持着一种诡异地沉默。
许久之后,还是付沅衫先沉不住气,“陛下,您为何会怀疑这叛乱会是北国指使?”
“不是怀疑,只是怕。”宋天天叹道,“叛乱没什么,反正再怎么乱也是我们宗吾自己的事,就算你们本事大,真推翻了我,那这江山也是继续由我们宗吾人坐着。我只是怕,最后会由北国占了便宜,吞了我们去。诶……说起来,你虽然能保证你没为北国所用,但其他人呢?在背后主导着这场叛乱的那个人,万一其实和北国有联系呢?那该怎么办?”
听她这么一说,付沅衫也怕了,脸色都白了许多,却还是摇着头道,“不会。”
“你见过那个人?”宋天天抛下了一个钩,“你能确定你了解他?”
“见过。”付沅衫上钩了,“他也不是那种会为别国效力的人。如果不是一心牵挂着我宗吾百姓,四年前他也不会给我……”他说到这儿就醒悟过来,立马住了嘴,看着宋天天。
宋天天像是没有看到他那眼神似地,继续追问,“给了你什么?”
“……粮米。”付沅衫叹了口气,“二十万石。”
宋天天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
这话一出,许多事情就明了了:当年沛东道的损失之所以是所有受灾地方中最小的,是因为有人送了付沅衫二十万石粮米,而付沅衫之所以连命都不要地一心为了旁人办事,也是因为那二十万石粮米。
“二十万石……”宋天天回忆着,“我记得我当年拨给你的,好像也是这个数。”
“是的。”付沅衫苦笑道,“但是我只收到了一万石。”
“……”
宋天天怔怔地看了付沅衫良久,而后猛地拍案而起,“什么!”
“陛下您总共拨给了我二十万石粮米,但是一路运过来,到我手上时,那些粮米只剩了一万石。”付沅衫道,“所以我曾说,陛下您的仁善无法传达下去,不是您的错。”
有十九万石的粮米,在一路上被侵吞了。
“如果不是他给我的那二十万石……”付沅衫的眼眶说着便有点泛了红,“沛东还不知道会死多少百姓。”
宋天天仍呆呆地站在那儿。
“其他地方,我估计也与沛东大同小异。”付沅衫道,“我知道陛下您曾作出过的努力,但百姓不知道。”
宋天天终于回过神来,看着他问,“是谁?作出这种事都是谁?你一直在查的就是他们吗?既然你在查,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年侵吞过粮米的……”付沅衫叹了口气,“对,我一直在查,也查出了很多,但是,陛下,我越查便越知道,就算我将那些人的名字都告诉了您,您也不会处理的……因为实在是太多了。”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宋天天红着眼。
“陛下。”付沅衫深深地看着她,“如果您真的将那些人全都处理了……那么甚至压根不需要叛乱,这个国家当时就会崩溃,因为您将没有足够的官员来维持国务。”
宋天天后退了两步,跌坐上椅上。
“这不是您的错,陛下,虽然您是女皇,但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通过臣子来传达的,你想要做的一切也只能通过臣子来下达,而这个国家的众多臣子,又代表着众多盘根错节的势力……不是我不愿意相信陛下,然而有些东西,真的不是一个两个人就能改变的。”付沅衫道,“不如全盘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