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装六扇门》木子水宁

3、柳江段尸案（二）

　　聚岚茶楼内，一身穿暗红色丝绸褂子的年轻公子正半眯着眼睛横躺在软席上。而站在他身旁的是一名小厮打扮的孩童。此刻，那孩童正弓着腰扇着扇子为这位年轻公子解暑。

　　此人名曰黄岳邦，乃是柳江城县令之子。

　　“华月，你说那丫头能不能把凝脂的画给本公子带来？”黄岳邦微微睁开一双小眼睛，在拱了拱肥硕的身子之后看向一旁的孩童。

　　华月顿了顿，抿巴着小嘴摇头道：“我看悬。”

　　“我看也悬。”黄岳邦赞同似的点了点头，随后又闭上了眼睛。“她真能为了那块破玉去画那种画？就算能，她一个女儿家的怎么能进得去望月楼？”

　　“我看可不悬！”

　　就在这时，一声银铃般的嗓音从茶楼外传进来，黄岳邦纳闷儿地睁开眼睛，就见到一名少女走到了他面前，正仰着尖尖的下巴好不嚣张地望着他。

　　那少女十八、九岁的模样，肤如凝脂，如花似玉。一双美眸大而明亮，眸中好似有股泉水。高挺玲珑的鼻子下，是一张嫣红的薄唇。乌黑柔软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肩头，真可谓是光艳逼人，般般入画。

　　少女得意洋洋地将手中的宣纸在黄岳邦面前晃了晃，“喏，黄胖子，这是你要的画！”

　　“哇！你真弄来啦？真有你的！”黄岳邦见状一个鲤鱼打挺从软席上蹦起来，二话不说就要拿画。奈何少女竟退后一步，让他扑了个空。

　　“叶茹雪，你干嘛？”黄岳邦拧着眉头侧眼看她，却听叶茹雪反问道：“我的玉呢？”

　　闻言，黄岳邦“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刻有飞龙印记的羊脂玉丢给了她。

　　“呐，给你。把画给我，不许赖皮！”

　　叶茹雪激动万分地接住那块玉，仔细地看了看，方才把宣纸交给了黄岳邦。

　　同样兴奋的黄岳邦在展开那幅宣纸之后几乎血液倒流，连眼都看直了。

　　“哇……”黄岳邦与凑过来看热闹的华月齐齐感叹，“这等百般难描的情景都让你画得如此栩栩如生啊！”

　　叶茹雪头也没抬地接茬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爹是——”话说了一般突然戛然而止，她僵了僵，随后继续琢磨那块羊脂玉。

　　并未注意叶茹雪的举动，黄岳邦突然“咦”了一声。

　　“这男的……不是单宇么？”

　　华月听了将目光转移到画中男子的脸上，“对哦！这不是单家二少爷么？”

　　听他们这么一说，叶茹雪也凑了过去。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嘟囔一句：“也不像啊……”

　　“谁说不像的？”黄岳邦指了指画中男子的眉眼，“你看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哪一个不是他单宇的？我跟姓单的小子认识十多年，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叶茹雪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这个人确实是单宇，你画的这么像，瞎子都看得出来。”黄岳邦白了她一眼，便继续将注意力转移到宣纸之上。“不过话说回来，单宇这小子……怎么会去妓院？他——”

　　“此画必火啊！”

　　不知是谁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惹得黄岳邦一愣。再一回头，发现自己周围早已围满了陌生男子。

　　只见他们一个个面色潮红，两眼放光，正毫不忌讳地紧盯着自己手中的宣纸，口边还挂着可疑的水印子。

　　黄岳邦见状赶紧将宣纸合上，拉下脸来朝人群喝道：“去去去！哪都有你们呢！再看？再看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切！不就一幅画嘛！”本是看得入神的男子们被他说得一哄而散。黄岳邦轻咳了几声，小眼睛东瞅瞅、西看看，在确定了周遭茶客再无其他异常举动之后才将宣纸小心翼翼地纳入怀中。

　　瞧见站在一旁跟没事儿人似的叶茹雪还在如获至宝般地研究那块玉，他咂巴咂巴小嘴儿慵懒地说：“你那块破玉我叫我爹找师傅鉴定过了。材质是最普通最普通的货色，色泽也一般，真不明白你为啥还把它当个宝似的跟我疯抢。”

　　听了此话，叶茹雪瞪大了眼睛一拳头抡到黄岳邦的肩膀上嗔道：“不许你说它是破玉！”

　　“哎呀！”黄岳邦吃痛，旋即朝她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咱们不是说好了不动粗的嘛！”

　　“哼，这是你自找的！”叶茹雪语毕，又朝他比了比拳头。

　　黄岳邦见状缩了缩脖子。他嘟着嘴怒瞪着叶茹雪，继而高声道：“你这个野蛮的丫头，看将来哪家公子敢娶你！”

　　“我呸呸呸！我嫁不出去，也轮不到你管。哼！”

　　话音刚落，黄岳邦的脑袋上又吃了一记爆栗。

　　“你你你你你！你又动粗！”黄岳邦捂着脑袋冲上去，怎知叶茹雪已连蹦带跳地跑开了。

　　待叶茹雪欣喜地跑回秦府，刚一进门便撞见了秦夫人。

　　见她咧着嘴笑得忘形，秦夫人皱眉道：“女儿家的，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叶茹雪见状抓住秦夫人的手臂撒娇道：“秦姨，人家开心嘛！”

　　“开心也不能忘了礼节！”秦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说，遇到什么开心事儿了？”

　　“就是这个啊！”叶茹雪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从黄岳邦手里换来的玉递到秦夫人的面前，“这可是个宝贝呢！”

　　“这是……”秦夫人拿起那羊脂玉端详了半晌，仍是不知其中奥妙。

　　叶茹雪道：“秦姨我告诉你哦，传说这玉可是当今六扇门里大名鼎鼎的霍渊佩戴过的玉呢！”

　　秦夫人笑道：“我道是什么，原来是霍渊的玉。不过我看这玉也非上品，你从哪里得来的？莫不是被人骗了。”

　　“我是从——”叶茹雪刚要开口，立即想到了春宫图一事。若是让秦姨知道了，非扒了她一层皮不可！于是乎她话锋一转，开口道：“我是从集市上买的。”

　　“哦？”秦夫人并没有注意她的异常，只是看了看手中的玉说：“我看呀，你个傻丫头八成是被骗了。那霍渊虽说官阶不高，可也算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怎么可能戴这种货色的玉？”

　　“怎么不可能嘛！”叶茹雪反驳道，“霍渊为人清廉，皇上给他的奖赏他统统都捐给穷苦百姓了。自己用普通材质的玉很正常嘛！”

　　看出叶茹雪眼中的崇拜之情，秦夫人心里突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试探性地问道：“雪儿……你喜欢霍渊？”

　　“是啊！他武功好，人又善良，长得也俊俏，谁不喜欢——”说到这里，叶茹雪一愣，将头转向满面忧色的秦夫人疑惑道：“秦姨，你怎么了？”

　　秦夫人一把抓住叶茹雪的手，声音已微微有些颤抖。

　　“雪儿，你又没见过霍渊，怎么知道他长得俊俏？”

　　话说到这里，叶茹雪才明白秦夫人所担忧的所为何事。她深吸一口气，旋即露出与平日里别无异样的笑容轻松道：“哎呀秦姨，你怎么这么糊涂呢！雪儿是没见过霍渊，可是满街满巷都传着霍渊的人和事儿，听得雪儿都能倒背如流啦！不信我说给您听——”

　　“好了好了秦姨相信你。”秦夫人赶忙止住叶茹雪，自己的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秦姨，秦姨只是……只是担心你……”

　　叶茹雪了然地点点头，安慰道：“秦姨！雪儿知道您是为了雪儿好。霍渊虽然是个英雄，可他毕竟是个捕快，随时都会有危险。您不就是怕雪儿喜欢上他，将来再给您来个‘非他不嫁’嘛！”

　　秦夫人听了她的话这才彻彻底底地放下心来。她握住叶茹雪的手轻叹道：“秦姨知道雪儿最乖了。”

　　叶茹雪调皮地点点头，“雪儿也知道秦姨最疼雪儿啦！秦姨，要没有什么事情，雪儿就先回房啦！”

　　秦姨微笑着应：“去吧。”

　　叶茹雪“嗯”了一声便飞快地转身，之前面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姨的担忧，她全都明白。

　　她告诉秦姨以前发生的事情她全都忘了，也只是怕大家担心她会替爹娘报仇而已。

　　她，叶茹雪。

　　问她自己，她怎么会忘了。

　　怎么会忘了成长了十六年的叶家。

　　怎么会忘了疼她的爹，爱她的娘。

　　怎么会忘了她爹是皇帝钦点的御用画师。

　　怎么会忘了二年前那个满是血腥的夜晚。

　　怎么会忘了那群夺取她家人性命的黑衣人们。

　　紧紧地捏了捏手中的玉佩，叶茹雪问她自己，她又怎么会忘了救了她的，拥有温暖胸膛的人就是当今六扇门的捕快霍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