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改头换面 ...
-
战火蔓延得总比恩泽要快.短短的时间内,濮昌联军攻郡占城,势如破竹.已大有北上之势.战事拼得是粮草装备兵士.所以所占一城,自然要招兵买马,扩大势力.何况郑王林萧原多年来作威作福,所辖之内百姓苦不堪言,投濮军自然是个活命的选择.何况陈芝婷虽没有尚宗雪号召力大,也是今非昔比.更何况燕南军的“无敌将军”赵赣也驻扎在永城.他的威名永城百姓耳熟能详,大多想投了他的部队.于是连着几天,城里的壮年男子都争先恐后地赶往城门的募兵口.
离城门口不远,还有女兵的征募口.和男兵相比,这里要冷清许多.不过每天总有几十个女子投军.这里只摆两张桌子,却一前一后,并不并排.坐在前排的是三个女子,两个兵士模样正在整理兵册.另外一个二十来岁的尖脸女子,衣着明显光鲜些,正扭头对坐在后排的人喊道:“吴曦!我们今天又招了五十来个,你们招了多少啊!”
坐在后面的只有两女兵士.一个捏着笔低头盯着没写几行的花名册满脸怒容.另一个披着深褐色的兵士军袍,趴在桌上像睡着了.
“吴曦,你听到没有,睡着了?”见喊了几声没有反应.造册兵低声对女军官说:“姜副尉别喊了,她们能招几个啊,桌子看起来都比我们的烂,谁愿意去她们那.”姜副尉得意洋洋地笑道:“是啊,也就闲得要睡觉了.天不早了,收拾收拾回营.”说完,她屁股没挪,看着手下乒铃乓啷地收拾起来.
“等等!”姜副尉被着扯着嗓子的喊声吸引了,顺着脚步声抬头看去,来人已经跑到桌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我要投军.”
姜副尉屁股还是没动,抬眼斜了来人一眼.看她大约二十出头,气喘吁吁地立在那,像根掉光了叶子的竹竿插在地上.扎着左髻,几根垂下的额发被汗水凌乱地贴在脸颊.一身粗布已经暗淡看不出颜色.用灰头土脸来形容她一点也不为过.看来是赶了很远的路.正好刮起一阵风,女子衣服上的尘土吹散在姜副尉脸上.
“呸.”姜副尉用手摇晃了几下,厌恶地对“竹竿”道:“去去去,瘦胳膊蔫腿的,还什么人都敢来.”
“竹竿”被骂,不急不恼,躬弯身子陪笑道:“大人别啊,兵荒马乱的混口吃的不容易.陈大人和无敌将军的名声在那摆着呢.给条活路吧.”
不知道是嫌弃“竹竿”太瘦,还是名册已经收拾好懒得再拿.造册兵还没说什么,姜副尉一指身后:“到那去!”说完就让手下提着桌椅扬长而去.
“竹竿”没有办法,只好向后面那桌去.这里的造册兵本也收拾好东西,见此情形狠狠地向姜副尉背影瞪了一眼,拿出笔砚名册:“叫什么?”
“噢,我叫林望.双木林,望天的望.”“竹竿”站直了,大声说道.
“为什么投军.”
“没有营生,投军挣碗饭吃.”造册兵看林望面黄肌瘦,心想定是饿成这样,没有多问,继续写着名册.
“老家哪啊?”
“临洲谷郡.”
话音刚落,一直埋头大睡的吴曦突然弹起身子,一抹嘴角揉了揉眼睛就迫不及待地睁开眼睛:“你…你再说一…遍!”吴曦长着圆圆的娃娃脸,年纪二十二三,可看起来却只有二九年纪.现在神色迷茫就更像个孩子.她眼睛被手臂压太久,都是一片糊影,左右看了几下,才找到人在哪里.
林望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惊奇,又说了一遍:“林望,临洲谷郡人.”
“太……好了,”吴曦猛捶下桌子,震得造册兵一个不稳,毛笔戳在名册上,一片黑.“终于…有个老乡了!”谷郡是南方边陲的一个小镇.吴曦能碰到个老乡不容易,难怪她那么高兴.
不知是没想到离家千里还能遇到故乡人还是被吴曦吓的.林望呆呆地望着吴曦,也结巴起来:“啊…你…你也是啊.”
造册兵以为林望故意学吴曦说话,忍住笑轻声咳了下.就收拾起笔砚桌椅.好在吴曦毫不介意,一把挽住林望灰蒙蒙的袖子:“我…我叫吴曦.你住谷郡…哪里?”
未等林望答话,造册兵已经挑好了桌椅,插话道:“好晚了,边走边说.免得误了回营的时辰.”
吴曦兴高采烈地抓着林望手臂向前走去,说话更加吃力:“先前的…新兵已经被…被领走,你就和我…们一起回去.”
林望抹把脸,灰尘在脸上糊成个大翅膀:“我们和那些人不是一起的吗?”
“是住在一起,但不是一起的.”造册兵又插话忿忿地道:“人家有好马车坐.哼,车没坐满都不让我们坐.”
“行…行了.”吴曦阻止造册兵的抱怨:“她们在车里看我们不…顺眼.我们…看她…们还不顺眼呢.”
说着造册兵拉过一辆没蓬的拖车.上车时,林望担忧地看了眼拉车的老马,别说跑了没能走就不错了.
落日半个脸都藏在远山中.害羞的余晖已经难敌寒风.林望缩缩脖子,裹紧了衣服.映着夕阳向北望去,不觉除了神.吴曦兴致很好,乐呵呵地左顾右盼:“很美不是,她们…坐那棺材似的马车,还看不到这等风景.林望,开始就觉得你口…音像谷郡人.你…你住在谷郡哪里”
林望回过神,反问吴曦:“你呢”
“我…我住在郡西.”
“哦,我家在郡东.”
“那…你以前从过军吗?”
“在湖洲军作过一年弩兵.”……
军营并不太远,在闲聊中不知不觉就到了.天已经完全黑了.吴曦看林望衣衫的单薄.冻得瑟瑟发抖,就现带她去领了军服.再打了水让她洗脸.穿好棉服,洗掉一脸灰尘后.林望看起来清清爽爽.借着营中灯火,吴曦仔细打量起她.没想到刚刚看起来脏兮兮的“竹竿”弄干净后这么清秀.林望洗了手,重新把头发扎起.头发扎成左髻正是谷郡人的习惯.吴曦看着亲切,夸林望道:“很…很精神嘛!”
林望腼腆地笑笑,顺着头发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皮绳.绳上的饰物垂在衣服里,不知道是什么.见林望整理好,吴曦突然想到什么,把披在外面的兵士军袍脱掉,揪出别在腰上的军帽戴好.这是校尉的装束.林望吃了一惊,赶紧敬了个军礼:“校尉!”吴曦笑着摆摆手:“副…校尉.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吴曦边走边说,像是传教又是叮嘱:“你…你以前从过军.军令应该大体…清楚.不需要我多说吧.平日只能…呆在营地,绝对不能随便出营.也不能随…便去别的营.这一定…一定要记牢.否则会被当作奸细.我们营里男兵那边也…不能去.原因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吴曦嘿嘿怪笑.
林望跟着笑了几声.指着袖上的黄纹问道:“为什么军袍上下都是褐色.却在这里加道黄条.”
“这个啊,以前是…没有的.现在的冬衣加这个是为了区别开原来的…燕南军和濮州军.你…你今天看到姜副尉她们军服上是红…红色.说明她们属陈芝婷的濮州军.我们手臂上是黄色.说明是燕南军.虽然大家穿的军服一样.但是…唉,后娘不是娘.不说了,再说我又要想…尉迟大人了.”
听吴曦这么说,林望记上心头.她明白了为什么造册兵满是不忿.原来两军并没有融为一体,虽然有赵赣的投诚.陈芝婷还是不能信任燕南军.
“不过还好,我们的…徐都尉是原来燕南军的.你看,她就住那.”吴曦指着东面一个亮堂的营帐.“不知道…你在湖洲有没有听说过她.她…在燕南军女将李算很有名的了.”突然她靠近林望,贴住耳朵神秘兮兮地道:“有…有一点要提醒你.徐都尉她…她好女色!”
“咳…”林望掩了笑,学着吴曦神秘道:“是吗我也好.”
“我…我不是说笑!本不该说…上司这话.看…看你是老乡才提醒你.”吴曦一急,结巴得更厉害.
“嗯,多谢老乡.”林望赶紧道谢,转开话题:“吴副尉,我听说原来燕南军的尉迟大人身高九尺,腰壮如钟.这是真的吗.女人怎么能长成那样?”
“放屁!”吴曦高声骂道,看到迎面走来一对红袖军士,马上又降低声音: “我…我不是说你啊.是说那些造…谣的人.他们是妒恨大…人的功绩.我们尉迟大人可…美了.”
林望仔细记着营中的路径.一面好奇地不依不饶:“那她到底长什么样啊?”
吴曦挠挠耳朵,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没见过她,别…说我了,连徐都尉都没有见过.尉迟大人哪…能见到我们小兵.见得都是赵赣…将军他们吧.唉,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伙房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高笑.吴曦迟疑了下,林望要为她开门,她伸手拦住,推门进去.原来是姜副尉和另外两个校尉在里面啃馒头.吴曦给姜副尉打招呼:“姜…副尉,又在开小灶呢.”
姜副尉转过身,眯起眼睛看向吴曦,接着看见吴曦身后的林望.她咬口馒头道:“吴曦啊,你怎么能带她进来.兵士是不能来伙房加饭的.”
林望见姜副尉和吴曦军阶相同,吴曦说话又吃力,看来要吃亏.谁知吴曦并没有退让的意思,笑道:“姜副尉真是…军纪严明.今天晚饭…我还没吃,我让给她吃好了.”说完,把林望拽到身前:“她是我…老乡,以前是弩兵.就让她进姜副尉的弩兵队吧,以后请你多多..照顾.”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像是命令的话,姜副尉没有发作,反而客客气气地对吴曦道:“放心,你的老乡我一定好好照顾.”
听出姜副尉话语中得咬牙切齿.林望暗自叹一口气.是啊.看来一定会“好好”照顾.日子肯定不好过了……
皇宫中的灯火,似乎永远不会燃尽.总是灯火通明到映亮那半边天幕.暖风殿堂中,觥筹交错间.流动的笑语还是猜忌.恩科十甲,出席九人.参加皇上宴请.喜意绵绵中谁能体会御椅上之人的哽咽心事.萧言嚼咽着清淡菜蔬,敷衍着虚情套话,心里想的全是南方的战事.疲倦中又百无聊赖.庆西庆元文森大臣们都坐在下面陪席,这样的场合她和新晋们实在没什么可说.只是朝廷规矩不能避开,一心就盼着早点结束好去休息.这些天她的睡眠实在是太差了.
盼着宴席早点结束的不止萧言一人.新晋们也是如此希望.第三名尉羽因不懂规矩顶撞了皇上就被关押.于是谁也不敢现在在皇上高官们面前多嘴.好容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文森突然举樽奏道:“皇上,此次恩科,这么多杰出人才脱颖而出,实乃我朝幸事,臣等恭喜皇上.”众人皆举酒饮下,萧言也照杯以示.文森转而对新晋状元道:“各位又是众才子才女中的佼佼者,由恩科出仕,实实在在是天子门生.状元,你应该代表众新晋敬酒皇上.”状元是个年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书卷气很浓,不过没有迂腐之感.他微微向文森躬身,借此略等片刻,见皇上和其他大臣都没说什么.亲自斟酒跪在席旁,举樽正要对萧言开口,又被文森打断:“状元举酒相敬是应君臣道,但既为天子门生,应当上前亲自敬给皇上,以尊师道.”
话音刚落,庆元深看文森一眼,抬头对萧言极微地摇头,意在劝阻.萧言看在眼里,并未阻止.状元被文森如此说,只能照办.内侍取过新酒樽,状元斟上酒,上前跪敬给皇上.小童接过状元手上的酒樽,缓慢地向萧言走去,要给萧言挤出对策的时间.和庆元一样,她知道萧言病中不能饮酒,可是见萧言神色平常,不像要出言反对.但她还是没有放弃,更加放慢了步伐.直到萧言仰头喝尽了那樽酒,才彻底死心……
冬天变天变得快,三更的梆子刚响一下.寒风就狂作,擦着树梢上未落完的枯叶呜咽作响,让夜深的有点可怕.听着窗外的大风,就更觉得屋里暖和.范志先依依不舍地放下还烫手的茶盏.不知对谁问道:“你不说她不能喝酒吗?她刚刚可是喝了满满一樽.”话里带着倦意.本该就是入梦时分.
“范大人也知道,我现在在皇上眼里算个什么.如果是她的贴心事我也知道不了.”一声轻笑,答话的居然是萧言的贴身侍卫小衣!眼神带着冰冷的笑意在黯淡的屋内闪烁:“我只说皇上已经不少日子没有沾酒了.这是从没有过的.所以你们才会去试啊.”
“可是……”范志先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打断.“肯定有事!肯定的…”坐在上座的少年低头盯着跳晃的烛火:“我看见庆元的神情了.他一定知道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少年抬起头,俊俏的脸上被烛光映出了愤恨的扭曲:“为什么……皇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