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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终回原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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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嗤……砰!”焰火窜上天空,如花散开,爆裂出炫目的火光。
萧言像个孤魂般游荡在拥挤的街道,和人群逆向而行。她昏睡到傍晚才有力气爬起床,逃开老板娘和二妞的追问,独自一人溜到街上。意外的,街上人很多。今晚不知为何有焰火。很多人都走出家门赏夜,本来就繁荣的夜市更加熙熙攘攘。萧言一心想逃到安静的地方去,能一个人摸摸还在流血的伤口。她按住胸口,那里正火辣辣地疼。除了胸口,身体的其他地方,甚至那最隐秘的部位,都被留满了耻辱的痕迹。痕迹总有一天会淡去,但是胸口的这个妖精永远不会消失,永远提醒着自己这段屈辱和折磨,还有那个把屈辱折磨施于自己的人……
想杀了她……萧言迭撞地向前走,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胸口那片疼痛下面,正跳动着新鲜的杀意。奇怪的是,脑中苍茫的记忆好像被嵌上了无数的门。耳边砰砰作响的焰火似乎像一个个不速之客,不停地叩打这些门。
“啊!”她抱住越来越痛的脑袋,弓腰呻吟。旁边的路人中正好有认识她的街坊,扶住她奇怪又担心道:“三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萧言捂紧领口,推开人群拼命向前挤去。待她回过神时,已站在一个高坡上。身旁人不再乱走,都坐下来仰头看焰火。
夜空上半幕璀璨,像绣满繁花和宝石的黑色锦布。之前噼里啪啦的声音原来才是前奏。现在是一声震耳巨响,就满眼绚烂。周围人不时发出惊叹的声音。这么大的焰火着实少见,估计每一颗就要几十两银子。
好漂亮……连心烦意乱的萧言都被这几株巨型焰火所吸引。但这转瞬即逝的空虚感,又带来隐隐的晕眩。
“呼……”萧言按住额头,深深吸气来缓解不适。她有些心慌,已经很久没有无端头疼了。今晚却一直不舒服,不知是不是发病的前兆。又一颗焰火旋转而上,萧言脑海中的小门好像也随着火光的螺旋,汇聚成了一扇大门。
茫茫大雪……红衣女子……
“啊!”太阳穴突然一下剧痛的跳动,疼得萧言险些跪下。她想像平时那样转移注意力,阻断记忆的回溯。这时周围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纷纷站起身左顾右盼。
“最大的那个要放了吗?”
“听说这一个就要五百两!三回酒坊真是大手笔啊!”
“放这么大场焰火,看来是要来开分店了啊……”
萧言按着头踉跄后退,想离嘈杂远一点。刚退了两步,背后就顶住了一个怀抱。那让自己如堕噩梦的鬼魅声音又出现在耳边。
“我说过欠你一场烟花。我也是一诺千金的。现在还给你……”
这时那枚传说中最大的焰火,随着一声巨响,冲上天际!
“哇!太阳神鸟!”周围人尖声欢笑,在燃烧夜空的神圣国家图腾下又叫又跳。“太阳鸦!太阳鸦!”
萧言死死盯着这只巨大火鸟,胸口的伤口火灼般疼痛。她眼中的太阳鸦在空中傲然转头,带着炫目的火光,展翅向她冲来。
好像,是有一个什么人,说欠自己一场焰火的……
“啊……啊!”萧言双膝跪地,竭力抱住脑袋,熬不住一声长啸。大雪中的那扇门,被太阳鸦的大火冲开。那场雪突然开始继续飘扬,洋洋洒洒。雪中的那位红衣女子终于转过身,嫣然一笑。
“啊啊……芝……啊!”记忆回溯的痛苦,瞬间将萧言吞没。
“啊……咳咳!咳……噗!”鲜血喷在膝前,吓坏了旁边的大婶。大婶扶住萧言,提起声音大喊:“姑娘姑娘,咋吐血了呢!咋的了!?”
“咳咳……她……她呢?!”萧言恍惚大喊,挣开大婶,顾不得擦掉嘴边的血迹,转身寻找刚刚出现的那道声音,已不见人影。她发疯般推开面前围观的人群,连冲带撞地向回跑去。转眼就进了夜市。街道上不少摊贩都收摊回家,车水马龙的。萧言没去挤路边的过道,直接踏上马车牛车,飞踏而去,引来身后骂声一片。她也不管,只顾向前冲。
被她这一闯,有辆牛车的牛受惊了,掀翻了车上如山的货物。成堆的箩筐竹篾朝萧言迎面而扑。在周围人的惊叫声中,萧言随手扯住飞来的一条竹片,振臂一挥。
“破天!”
众人皆觉破风声刮耳而过,然后就见满眼的碎竹片哗啦啦散下。萧言从如叶碎片中冲出,继续向前飞奔。牛车的主人张大嘴巴呆呆看着。直到萧言冲出老远才反应过来:“喂!你赔!你赔!”
萧言不停脚步,从腰带里扯下装有她一个月月钱的小钱袋,向后掷去:“全给你!”
就这样一路飞奔,萧言跑进了出船靠岸的码头。今夜码头风大,吹得水浪迭起。只有星点渔火,照出江面上一艘大船正离岸老远,缓缓而行。她知道尉迟芜就在那船上,向昌南城而去。她跳下堤岸,冲进水滩。水浪没过了腰际,层层叠叠地要把她送回去。
“呜……”萧言突然痛哭出声,掩面跪进水里。“芝婷……芝婷!”因芝婷死去的哀哭,晚到了六年,但终于哭出……
“我……我……林……林萧言……”她记忆里的混沌渐渐擦成碎片,无数碎片又汇成一幅幅画面。她被这种闪回折磨得痛苦极了,不由得随着画面念出封存的名字。“芝……芝婷,宗雪……还有……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禽兽!我杀了你!”
第二日艳阳高照,风平浪静。尉迟芜的行船极缓地在江面上驶过,似乎一点也不急着赶路。船舱里糖葫芦正专心致志地玩着唐潜送给她的佛珠手链,完全不在乎身旁两个大人在说什么。
“你说童衣两位掌柜要是问我五千两银子花到哪去了,我怎么回答?”杏儿满面愁容地对趴在桌上装死的尉迟芜问道:“她们还以为是要开分店呢。”
“我想死。”
“喂喂,孩子面前,不准耍流氓。你不是说要给她们一个惊喜吗?”尉迟芜说的是心里话,杏儿却以为她在逃避责任。
“你再说我就死给你看。”
杏儿刚要开骂,船身突然晃动一下。接着舱外就传来大喊和刀剑声。
碰上劫道的?尉迟芜猛然坐起,和杏儿对视一下,都点了点头。杏儿从腰里抽出软剑,踢开船舱木门,跳出去迎敌。可刚听到她开口说话就变成了尖叫,接着就传了哗啦落水声。尉迟芜知道杏儿已败,起身从船舱木壁上取下自己的细刀,把糖葫芦抱到柜子木板下的一个暗格里。叮嘱道:“糖葫芦别怕,别出声,等我。”
糖葫芦双手捂住嘴巴,用力点点头。尉迟芜藏好孩子,推开一缝舱门,小心地移步。她刚刚迈出门一步。手中细刀就被大力打脱手。大惊下她抬头要看,颈脖就被竹片似的东西压住,动弹不得。接着肩膀被袭来的胳膊按住,咽喉上一片冰凉,细微的疼感迅速通过这锋刃,从咽喉传向全身。
“你们要过来,我就杀了她!”
杏儿一边在水里扑腾,一边惊讶得大张嘴巴,结果更多的江水灌进嘴里:“呸!三……三姑娘!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萧言。她左手竹片,右手拿着尉迟芜欺负她时忘拿的匕首,转脸对甲板上另一人说:“你的吹针还没拿出来,我就能让你和她一样去江里洗澡。”那人刚要摸绑在腿上的竹管,赶紧识相地停手。
“这位三姑娘,有话好好说!”
“说个屁!”萧言暴怒,大吼:“老子教训自己的女人,哪里轮到你们插嘴!”
“呃?!”甲板上三个大男人都惊骇地看向杏儿。杏儿无辜地大叫:“不是我!”
“萧……”尉迟芜不顾颈上匕首,费力看向萧言,眼里全是难以置信。“啪!”几乎尽全力的一巴掌,抽得看热闹的三男一女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他们见自己的东家明明被打得脸都红了,倒在地上,却偏偏是欣喜若狂的神色。实在是弄不清楚事情的发展……萧言收回匕首,揪住尉迟芜的衣领把她拉起,一脚踢她进船舱,栓死了舱门。
“我不是在做梦吧……”
“闭嘴!”
“苍天啊……你想起来了?!是不是?!是不是?!”
“你再抱我我就杀了你!我的胸口现在还疼着!”
“……你来是跟我走的吗?!”
“是来杀你的!”
“这个铁链是干什么的……那个像玉球一样的是什么东西……这个像珍珠项链的又是什么……这些都是什么啊……”
“是用来弄死你的!”
“等等……”
“你这个混蛋!”
“当着孩子……”
“你这个禽兽!”
“我是混蛋,我是禽兽!你带的那些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东西你都可以对我用一遍。可是,可是,糖葫芦还在柜子里呢!”
……
甲板上的三个男人,水里的一个女人,此时都目瞪口呆,寂静无声地听着舱里没有下限的对话。只是他们现在还不知,他们柜子里的无辜少东糖葫芦,从此又多了一个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