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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四] 悲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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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肆悲歌
事实上,魔披风自魔界回至人界后已觉大事不妙了。驻扎在远地的军队中根本无人习得空间法术,即便腾翔吧,从一地赶去另一地也不见得很容易。不像是自己,因本体源自重楼,多少也浅浅懂得些空间法术,只是不能时刻运用自如。
“本想排挤去那倒霉神仙,便无人能阻拦我人界之计了……谁料到这臭道士不惜折损道行跑去魔界……”回到灵虚体内的魔披风狠狠啐了一口,心绪烦乱,“才拼力用了一次空间法术,下一次又不知何时……天要亡我么!”
灵虚仰头定定地盯着天空,湛蓝依旧,轻轻松松地唤起他主宰的欲望。真想君临天下。蓦然回首间的天地哀伤,清冷的游龙穿越人丛,繁华妖冶的血肉之花旋成一团团惑人的罂粟,绽放在万丈红尘。人界春秋,一声悲凉,鼻腔中是永不消逝的腥咸。天地昏暗,亘古混沌,天良逝尽,何来韶华?哪里不是炼狱血海,哪里没有嗜血修罗?黄天当灭,天下重生!我竟是为何走到今日,群魔啊,你们可曾明白?
“师弟!师弟!”正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儿,不知道哪个师兄站在后山谷口匆匆唤着他。
“……”魔披风费力克制住面部的狰狞,良久转身,惨笑道,“师兄……何事?”
“师弟你怎么了……”那弟子被他这惨然的表情一骇,慌忙问道,“莫不是被谁欺负了去?告诉师兄,师兄帮你出气!”
“我无事……师兄有何事但说无妨。”灵虚的面子上依旧是淡淡的凄凉,他摇摇头,微笑道。
“前山突然出现法阵,那魔尊和慕容上仙回来了……哦,还有那古钧!掌门怕你独自一人在后山遇险,叫你去前山,也好有照应。”还是正事重要,那弟子也不再纠缠灵虚心情的问题——毕竟保命要紧。
“……好,我便去。”该来的毕竟要来,躲也躲不住。魔披风第一次有了绝望的痛感,思绪却在此刻清醒到残忍:过去那些生生被我驱散魂魄的人,临死前怕也同是这般感受吧,真教讽刺……
……
“慕容上仙,我们敬你,对你一再容忍,可你为何与魔界为伍?!”灵虚才从谷口探出头,正对他的正门口道臻义正言辞地指责紫英,后者则任由他说去,半句也未反驳。
站在他一旁的魔尊一直闭着眼睛,只字未言;倒是同行的赤被蜀山弟子们骂得怒气横生,却拗于重楼在身旁,不好发作,只得学着自家魔尊大人,一句话也不反驳,低头认真地抠着指甲。
这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啊……
魔披风硬着头皮一步步向道臻的方向挪去,每步都重若千钧,夹杂着他自身的狠劲儿,仿佛踏着血归来。
“哼!杂碎!”魔披风迈出最后一步,汗涔涔地站在道臻旁。面前的重楼终于睁开眼,一双艳丽的红瞳霎时冒出火焰,他冷哼一声,嘲讽道。
“魔尊你不要欺人太甚!纵然我们不过是一介凡人,但也是有尊严的!”一个长老眼睛瞪得浑圆,指责道。
“披风,你给本座滚出来!”重楼好似没听见,一双血红的眼睛冷冷地盯盯着灵虚。
“你做什么!”道臻一个箭步冲上前护住灵虚,单手横剑于胸前,不愿后退一步。
“道友,莫要如此。”一直沉默不语的紫英向道臻摇摇头,劝道,“魔尊自有他的道理,莫不如看看他要说什么再做定夺……”
“……”道臻不回答他,或许说,道臻根本没有在意紫英到底说了什么。面对魔尊,他就如大敌当前,连他胸内的空气也凝结了。那是种本能的畏惧,而他正在苦苦克制着人生来的本能,为的就是自家徒儿的身家性命。
“师尊……”灵虚双拳紧握,白皙的手心里生生渗出点点梅花,“重楼啊,没想到,这个没用的神仙转世之后还是这样没用……”
“灵虚!”此话一出,蜀山一干人等皆大惊不已:莫非这魔所说无虚?!原来蜀山顶真藏着个古魔!
“哼!休要多言!想挑战本座,本座便圆了你的梦。拿出兵器来,与本座一战!”重楼亮出臂刃,霎时间魔气暴涨,浓烈到化成了墨黑的雾气,以他为中心四散开来。
灵虚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他只睁着双沉静的眸子,眼底不起丝毫波澜。蜀山山顶的风依旧冷冽,卷起众人的衣摆,猎猎之声不绝于耳。
“重楼,你当真从未发现我已拥有心魂?”半晌,灵虚也不幻出武器,只凄凉一笑,低低问道。
“不错。”
“好罢,都是我一厢情愿……”灵虚笑得更甚,起初只为无声低笑,复而声调愈来愈高,愈来愈凄厉,闻之者黯然,听之者欲泣。本剑拔弩张双方不禁都卸下警惕,面面相觑。
“既然这身体是借来的,那我便还去罢!重楼,魔界濯泉外有我的军队,你若不嫌弃,便编进魔军。我究竟是为什么存于世——”灵虚刚吐出最后一个字,身子一软,便摊在石阶上,从他身子里缓缓幻出个披风样的东西,铺散在地上。
“……”重楼收了魔气,弯腰拾起披风,良久无言。末了,他把披风丢给赤,道了声:“既是刻印,就留着吧。”赤正郁闷着本有个机会看看自家魔尊大人的身手,却谁料对手这么不给面子,直接自己散魂去了,被这突然扑面而来的披风骇了一惊,连忙退了几步才将将接住。
“慕容紫英,此事已了。本座魔务缠身,不再逗留。”说罢,拎起一旁郁闷的赤,施了个法术便离去了。“魔务缠身么……”重楼自嘲。
……
“慕容上仙……”蜀山众人这才明白自己白白地冤枉了好人,心底满是愧意。尤为道臻,面上憋红了不知说什么才好。
“不怨你们……”紫英忙道,“那魔披风隐藏的太好,你我都难察觉。此事既已了,容在下离去。日后蜀山有甚要紧难题,便来剑冢寻我就好。”
道臻忙不迭地道谢,又想送紫英几样谢礼,均被他一一回绝。紫英去客房寻来龙葵,那蓝发少女见到他那一瞬间一脸阴郁倏然不见,倒是极其欢喜。
走至山门,紫英见灵虚依然是孤零零地卧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是没了气息。他俯身摸向灵虚的脉搏,见人还活着,就交给了身后的道臻。
灵虚面色苍白,连唇上也没了血气。这些天来被人鸠占鹊巢强掳去身体,料他已经吃不消了。紫英盯着道臻怀里的灵虚,张口欲言,最终却没说出什么话,拂袖离开。
回途中,紫英一路未言。出山前的预料果真灵验,这算上是谶语了吧……这少年一生……未免太苦了些;那魔披风也是,不过为了抹欲被他人承认的执念,苦苦计划了这庞大的阴谋,就算遂心了又如何呢……生灵,果然都是这样一轮又一轮纠葛着难舍难分。
不知道未来,又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