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福兮，祸所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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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福兮，祸所倚
长城之巅，白雪皑皑。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盘坐在城墙上，在他面前跪着一个白衣少年。在这风雪之中，两人似乎都感觉不到寒冷。
“无双剑法你已练成，也是完成为师的一桩心愿了啊！唯一担心的就是，你涉世未深，十几年来跟着我在这了无人烟的地方生活，出了江湖怕是会被人蒙骗。练就一身人人称羡的绝世武功也不见得是福啊！”
“徒儿以诚待人，他人也必以诚待我。”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让你在江湖中磨练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你天性纯良，倒是无双剑好的传人。剑可以杀人，亦可以救人。无双万物，万物无双，你要记住。还有无双剑法代代单传，现在为师把无双剑法全交给你了，你要好好传扬下去。乱世之中，英雄与枭雄就在一念之间。”
“是，徒儿谨记师傅教诲。”白衣少年恭恭敬敬的说道。
“很好，很好……”那老者微笑着点头，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没了气息。
少年一惊，急忙从地上起来，奔至老者身前，大喊着：“师父！师父！”然而老者仍是一动不动。
“师父！师父！”宁不思喊着，从梦中惊醒。他竟梦见十几年前师父大限来临的那一天。他起身，推开窗户。月亮西斜，黎明即将来到。“徒儿有负师父的期望……师父早就提醒过的，为什么不记得呢？”宁不思低声自语着，“……不管怎样，无双剑法不能失传。”他霍地有了决定。
第二天上午，傅老爷有事出了门，清雅在书房弹琴。一曲《平沙落雁》空旷豁达。音调微扬，曲调又转至《清平调》。
“我从前的一个朋友也很喜欢清平调。”
清雅吓了一跳，抬头看到宁不思不知什么时候倚坐在窗台上。“你……？”清雅的话未说完便被宁不思打断。“你想不想习武？”宁不思怕自己又改变主意，于是开门见山的问道。
清雅很是奇怪，怯怯地问：“你……没什么事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的骨骼奇俊，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再加上你已有内功基础了。学武贵在持之以恒，而悟性也是很重要的。如果你想习武，我可以教你。”
清雅非常意外，“你怎么突然想教我武艺？……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不过是个决心退出而又放不下的江湖人。不思量，自难忘……”宁不思苦笑道。
清雅看着他百味陈杂的神情，发觉自己似乎让他想起不好的往事了，但是如果自己习武是不是会离萧潇更近？是不是能如她那样活得自由飞扬呢？“对不起……我想学武！”
宁不思从回忆中回首，看着她坚定的神态，微微一笑，“下午到回雁峰山脚找我。”说完便跳下窗台。
“啊？等一下。”清雅追至窗前，却见屋外没有一个人影。
回雁峰，海拔虽然不高，但山体灵秀，被称为南岳第一峰。传说冬季大雁南飞，飞到此地便不再向南了，此山因而得名回雁峰。傅家离回雁峰不过五十里的路程。午时过半，清雅便与猫娘一起来到回雁峰下。
在路上清雅向猫娘说明了一切，猫娘倒像是对宁不思很有好感，一直保持赞同态度，一个劲儿鼓励清雅向他学武。
直到未时（下午两点）宁不思才来，他看到猫娘有点意外，“她怎么来了？”
“我的事都不瞒猫娘的，而且学武多个人在场也没什么关系吧？”
宁不思皱了皱眉，刚想答话，便被猫娘抢先道：“放心，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了。我也不会偷学的。我在这里多少会有点帮助，必要时还可以帮你们掩饰呢！”
宁不思看了看猫娘，想起初见时猫娘的心机和医术，终于松口：“好吧，此事再不可被其他人知晓。傅小姐的安全意识倒还不错。”
清雅见他答应了，放松了心情，微笑着答应。宁不思在傅家的一段日子，清雅对他的人品还是有信心，并未担心他会骗她害她，但孤男寡女约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不管是为了什么事，总会令她有些紧张。现在有个好友在，就算帮不上什么，也令人安心多了。宁不思心思正直、不拘小节，以前就不明白女儿家的心思，现在也不明白，自是没考虑那么多。
“你一直在修习的内功心法是全真教的正宗心法，对习武大有益处。越是上乘武功，入门越是基础，口诀却越是玄妙，令人难以理解。你能自学全真教心法，说明悟性不错。可惜你学了却不会运用。实践出真知，我教你一速成的法子吧！”宁不思说着，抬头看看巍峨耸立的山峰，然后带着清雅和猫娘绕到山峰北面。
无论是樵夫还是香客，要上回雁峰都是从南面小径登上，爬到山顶也不过半个时辰，山势不陡，一路上风景甚美，山上寺庙也香火旺盛。而回雁峰北面临水，山岩陡峭，怪石突兀，根本无人涉足。清雅和猫娘心里非常奇怪，不知宁不思想干什么。
“清雅，你从这里攀到山顶上去。”宁不思吩咐道。
“啊？”清雅看着这高耸的山峰，没有路，让她怎么上去？“这我怎么爬得上？”
“事实上你可以，你试都没试怎么知道不行？你提气运气，手抓崖缝，脚登岩石，尽力让自己的身体向上拔起，要攀上这座山，很容易。”说着，宁不思拔地而起，脚登岩缝，飞身攀上，一瞬间便不见人影了，只余下一句话：“你若上不来，就不要再学了。”
“这……”清雅为难的望着山峰，又看看始终笑吟吟的站在身边的猫娘，“猫娘——”
“不要看着我，我帮不上忙。要学武时就该知道困难了。你好好努力吧！我从南边小径慢慢走上去。”说完，猫娘笑着转身。
“如果我掉下来了怎么办啊？”清雅喊道。
“放心，宁公子不会让你摔死的！”猫娘边说边往前走。
“真是的，都走了……”清雅咬咬牙，抓住凸起的山石往上爬。她完全不敢往下看，有好几次差点踩空，幸好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等到清雅气喘吁吁的爬到山顶，太阳已经西斜了。宁不思和猫娘正悠闲的在亭子里喝茶，看到清雅全身脏兮兮的全无形象的趴在大石头上。
“你终于爬上来了。”宁不思淡淡地说。
猫娘总算比较有点情谊，跑到清雅身边道：“你没事吧？”
“我，我累死了……全身都痛，手也出血了。”清雅可怜兮兮地说。
“你太慢了，明天再爬上来！现在可以下山了。”宁不思说道。
“什么？！我走不动了！”清雅哀哀的叫着。
“我可不想要这么没用的徒弟。你刚才怎么上来的再怎么下去。”说完，宁不思起身下山。
猫娘同情的望着清雅，“你继续加油吧！”
“不要啊……”清雅趴在石头上好一阵子，看着两人都离去了，终于还是拖着步子，认命地紧抓岩石攀了下去。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清雅攀在崖间，好不容易才克服对高度的恐惧，战战兢兢的爬下去。好在她已有了爬山的经验，虽然下山惊险万分，但再没有差点掉下去的情况出现。
月亮高升，清雅才回到家中，没想到宁不思早等在她的房间。“你在整我……”清雅说完这句话，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你筋骨活动得太少，该多多锻炼。看在你没有偷懒的分上，这个给你。”宁不思扔给她一个小瓷瓶，“这是清淤活血膏，对你的伤有好处。”
清雅打开瓶盖，顿时一阵清香扑鼻。
“对了，还有，这两个果子是猫娘要给你的，说是当作补偿。”宁不思又拿出两个红色的果子放在桌上。
“算你们有良心。”清雅低声念着。
“你好好休息吧，记得明天继续。”
“啊？”清雅欲哭无泪。
于是，清雅每天去爬回雁峰，每次又被宁不思喝斥，嫌她太慢，叫她再攀下去。最初几天，清雅全身酸痛，别提爬山了，走一步都觉得痛，所以越爬越慢，每次到山顶都感觉去了半条命。这样过了七八日，清雅觉得习惯了，也不觉得身上酸痛了。又过了月旬，清雅越攀越得心应手，终于找到运气的窍门，虽还达不到宁不思如履平地的水平，但已可以手脚并用的在一刻钟左右攀上山顶。
“爬山爬得那么累也没忘记每天修习内功，这点值得表扬。现在你的筋骨算是活动开了，但这轻身功夫仍有待加强，这山并不算高。以后便在这山顶习武，每次仍必须从北麓攀上。”宁不思温和的声音带着威严。
“是。”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清雅早已明白宁不思是个严格的师傅，他说一不二，抱怨求情都没用。如果阳奉阴违，后果更加严重。
“现在正式开始习武吧。本来应该从蹲马步、站梅花桩开始的，不过这两项不外乎是练稳和轻，在爬山的过程中早就囊括了。而我擅长的是剑术，女孩子学剑也比较好。所以今天开始学剑。”宁不思顿了顿，从树上折下根树枝继续道，“事实上剑术的高低与剑的好坏没有关系，练到高深之处折柳成剑、以气御剑都不是神话。不过初学者还是该习惯一下剑的重量。”说着他解开一直没有离开身边的长形物品包裹着的布条，露出一柄套着银色剑鞘的长剑，剑柄上用白色绸缎紧紧缠绕。
他无限怀念地抚着剑鞘，“这是我以前的佩剑。江湖上的规矩是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其实根本不需要这么死板。但是这把剑我却不能随便丢弃，它给我的回忆太多了，而且……”他没有再说下去。
清雅初见宁不思时便知道他很宝贝那件东西，被人打得半死时仍不放手。没想到那是一把剑。也许他以前曾是江湖上名声大振的剑客？或者是人人欲诛的大魔头？清雅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那么正直的人不可能是魔头的。不管他以前是什么身份，他一定经历过很多事情，以至现在自甘隐没。他这身武艺大概跟萧潇不相上下呢，怎可能只是护院所授？
“这把剑先借你用吧！”宁不思微笑着将剑递给清雅。
清雅顿时受宠若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这，这是师傅心爱之物，我怎么能拿？”
“只是借你练剑罢了。日后有机会，你再去拣一称手的兵器。”
“是！谢谢师傅！”清雅觉得再推托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剑术高低也不在于剑招的奇特，重要的是寓不凡于平凡中，会融会贯通、随机应变。在这些的基础上再加上精湛的剑法，就更如虎添翼了。”宁不思边说边用树枝比划着，“起势，弓步直刺，回身后劈，弓步平抹，弓步下撩，回身后刺，划剑平刺……”宁不思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演示得很慢，然树枝所到之处，剑气袭人。清雅认真地看着，默记在心。
宁不思教完这个套路，道：“这是最基础的剑术套路，学剑之人无人不会。不过别看它简单，练得好也能演绎成高深的剑法。你先把它练熟。要练到身体形成反射动作，不用想便能使出其中的剑招，这是第一层。第二个层次是将其中的剑招次序打乱仍能流畅的舞出来，这样才算融会贯通。这两项都做到后，我会跟你过招。对敌之时，你不知道敌人会出什么招，这就需要随机应变。要想看破敌人的招数，做到先发制敌倒是没什么诀窍，只有经验两个字。这都是后话，你先练吧！”
“是！”清雅拔剑，剑光一闪，剑气如虹。就是清雅这种外行人也看得出这是把绝世好剑。清雅有感于宁不思的慷慨练得更认真了。
春去秋来，转眼间清雅随宁不思习武已经近两年了。或者是他们够小心又或者是猫娘帮忙掩饰得好，傅家人对此都一无所知。
而这年春天却不若往年平静。春汛袭来，湘江涨水，大水竟漫过堤坝，百亩良田毁于一旦。人们几年的收成就这样付诸东流了。好不容易洪水退去，疫病又猖狂起来，沿江好些村子的村民由于洪水疫病家破人亡。而洪水瘟疫直接带来的便是饥荒，粮价上涨，穷人们只能啃草皮、嚼树根，这样如何生活下去？朝廷开仓赈灾，但真正发到百姓手里的粮食寥寥无几。
傅老爷不忍见乡亲们受苦，拿出多年积蓄换成粮食，分发给乡亲，自己能帮一点是一点。对于这个决定傅家上下无不赞同。清雅更是亲自帮忙分发粮食。父老乡亲们对此感激涕零，联名上书希望朝廷对傅家进行嘉奖。潭州知事李曾伯亲自来到傅家赐予“积善之家”的匾额，没想到这却引出一件祸事。
与知事李大人一同来到傅家的还有左丞相的儿子谢定南。谢定南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仗着父亲的权力到处享乐，在百姓心中的评价跟他那个陷害忠良的父亲一样糟糕。傅老爷也曾在朝为官，不能说看透但至少清楚左丞相谢方叔的为人，若不是他早早辞官归隐，他的下场恐怕会比兵部侍郎余玠更惨。
淳佑二年，兵部侍郎余玠任四川安抚制置使兼重庆知府，全面负责四川防务，命四川诸郡择险筑城，建、扩二十余座山城，将各州治所移入山城，使四川战局逐渐好转。然受权贵排挤，于五年前被逼自杀。
而这次，谢定南看上了娴静的清雅，托知事李大人做媒。傅老爷自然不想女儿嫁给这么个声名狼藉的人，婉言谢绝了李大人。虽然谢定南没说什么便跟李大人一起走了，但傅老爷总担心他不会这么罢休。果然，不出一星期，圣旨下，将傅清雅赐婚给谢定南做如夫人。
接到圣旨后，傅家上下愁云惨淡。傅夫人像是一夕间老了十几岁。夫妇二人商量的半天，终于把清雅叫到面前，递给她一个包袱。
“去你姨娘家住一段时间吧！爹娘是不会送你进虎口的。”傅老爷说。
清雅听着，泪水从眼眶滑落，猛地跪在地上说：“爹娘，女儿知道圣意不可违。若现在女儿走了，就等于把爹娘推上死路啊！这种不孝的事，女儿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说着，她给父母磕了几个头，“爹娘放心，女儿心中自有计较。”
“不成！”傅夫人突然严厉的说，“叫你走你就得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一个下人走得很近吗？我不想要不检点的女儿！”
“娘——”清雅揪住母亲的裙角痛哭不已，“您不要赶女儿……”
傅夫人看着她，不由得心软了，抱着她流泪不止。傅老爷坐在一旁叹息着，“老天不公啊！”
窗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宁不思无奈的叹了口气，谢家，竟又是谢家。
是夜，傅清雅一身黑衣、手持长剑，悄悄地溜出房间。刚迈出后院大门便被宁不思拦住了。
“你这个时辰这个模样准备去哪儿？”
“我要去杀了谢定南！”清雅恨恨地说，“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只要他死了，我就不用嫁了，爹娘也不用担心伤心了。”
宁不思抬眼一瞪，道：“我教你武功就是让你去杀人的吗？”
“他作恶多端！”清雅反驳道。
“但罪不及死。而且以你这种程度简直是去送死。”
“难道我要乖乖的嫁到谢家？我学武有什么用？命运依然不在自己手上。”清雅悲哀地望着宁不思。
“谢家不简单。如果你失败了，不仅送了自己的命更会连累你父母。”
“那我该怎么办？”清雅听了脸色苍白，本以为去刺杀谢定南最不济也不过是搭上一条命，而现在无论怎么做都会牵连父母。
宁不思不语，在心里思考着怎样不与谢家正面对抗，又能帮傅家逃过此劫。他不想与谢家再扯上关系。
就在清雅心乱如麻、不知所措时，一点烛光由远及近而来，“我就知道雅雅你按耐不住了。”伴随着慵懒细腻的嗓音，一个身着翠绿衣裳的少女提着灯笼来到他们面前。
“猫娘。”清雅看到她，拉住她的手道：“你怎么来了？不管怎样，你以后自己要保重。”
“何必这么悲观呢？”猫娘笑着说，“如果你相信我，我有办法。”
猫娘一语惊人，清雅和宁不思都疑惑地看着她。她拿出一粒丹药，说：“你把它吃了就会没事的。”
清雅虽还有疑问，但她相信猫娘，接过丹药，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不一会儿，她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黑暗一片，好像听到远远的有人叫了声她的名字，以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傅夫人仍决定赶清雅离开，于是来到清雅的房间。她推开门，见清雅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孩子还在睡吗？”她抚上清雅的额头，发现她身上凉得不正常。她顿时慌了，急急地推着清雅，道：“雅儿，醒醒，你醒醒！”
清雅仍然没有反应，傅夫人战战兢兢的将手放在她的鼻间，没有气息！傅夫人顿如晴天霹雳，跌坐在床前，“清雅——”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福兮，祸所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