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君行》1133

10、运筹帷幄

　　10 运筹帷幄

　　兰廷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根竹筒，朝天高举，猛力一拉底部。“咻——砰！”，三色焰火顿时在天空绽放。

　　兰廷甩甩竹筒中残余的火药，仍旧将竹筒收起，朝君信陵摆摆手，道：“走吧。”

　　君信陵没有问去哪里，也没有问兰廷放出焰火意欲为何，只是将琴细心的收好，跟在她的后面。他注意到焰火放出的那一刹那，箫声停止了。

　　***
　　两江亭中，萧潇望着天上闪耀的烟花慢慢湮灭，顿时收了箫。音乐是很好的发泄途径，亦能改善人的心情，在箫音中萧潇已敛了激动的情绪。看到揽金阁的联络信号，她想起了今日出门的正事。

　　凉风徐来，带着江中潮湿的气息扑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对清雅，温和地笑道：“谢谢你来陪我，我没事了。”

　　清雅见萧潇平静下来，也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道：“我不过是听着姐姐吹箫，享了一阵耳福。”顿了一下，她怕萧潇再勾起什么不对劲的回忆，连忙又说道：“刚才山下似乎也响起了一阵琴声，虽然这琴箫是各自奏着的，可意外的和谐呢。”

　　“嗯，不知是什么人。古琴造诣倒也不错。”萧潇回想了一阵，确定从刚才的琴曲风格中想不起什么，便放弃了，道，“刚才那焰火是阁主放出召我们回去的，应该是有什么事吧。你也跟我一块儿去吧。”

　　“这……”清雅踌躇道，“我可以去么？”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也是左阁主呀，难道就许她右阁主随便收人，我就不能带个大家都认识的人回内阁？哼哼～”萧潇满脸的不满，拉着清雅，“走吧～”

　　***

　　君信陵跟着兰廷出了朝天门，迈上一艘渡船。兰廷丢给船夫一串铜钱，船夫乐呵呵地接过，拨槁起梢，向对岸摆过去。约摸盏茶功夫，小船便已泊在弹子石码头。上了岸，君信陵发现，衬于满山的黄桷树与映山红中，几栋依山而建的楼阁，碧栏红瓦。城中的揽金阁是金碧辉煌的繁华，这楼阁是如闲云野鹤般的隐逸。

　　兰廷指着那几栋楼阁，问道：“你觉得，这楼建得如何？”

　　“能因势取材，隐于自然，建得好。”

　　兰廷笑着轻快地摆着扇子，“小女的设计能得到阵法大家的肯定，真是荣幸。那么能否使之变得更好呢？”

　　君信陵环顾四周，道：“这里人烟稀少，突然出现这几栋精雕细琢的楼阁，难免奇怪，不如化隐为消。看不到任何倪端才是真正的隐匿。”

　　“但是，这儿没有人家，又有人进出，岂不是更加奇怪？”

　　“有一种阵式叫做海市蜃楼，不知道阁主有没有听过？”

　　“海市蜃楼？”兰廷将扇面搭在鼻尖，眼睛一转，满意地笑，“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信陵君了。”

　　“呃……”君信陵听到此称呼，突来尴尬，人提信陵君便是指战国四公子之一，断不是用作一个小辈的尊称，“不敢当信陵君之称。”

　　“哈哈～”兰廷大笑，“既是如此，小女便称公子一声先生吧，琐蕴庭门主之才当得起先生一词。”

　　君信陵略带矜持的淡笑，并未拒绝，他虽年少，但对自己的才学颇为自负，机关阵法命理，琐蕴庭的看家本领无不精通，而且对于帝王之术将相之学的研究更胜于他的师傅。当然，他年纪轻轻，便击败了其他同门师兄弟坐上门主之位，自然有自负的本钱。

　　须知琐蕴庭中的竞争极为残酷，落败者只有逐出师门一条路可走。每一轮竞争结束，琐蕴庭便只剩全胜的门主一人，再由门主自行挑选徒弟教授，等到认为合适的时候便进行门主的选拔，选出下一任门主。如是循环。君信陵便是此轮竞争的胜利者，他刚登上门主之位，他的师兄弟全数被逐出，他的师傅亦归隐，所以现在琐蕴庭只有君信陵一人。君信陵此次出谷一是无聊出来走动，二为收徒传扬门楣，三则是他师傅归隐前的嘱托了。

　　“那么先生请进吧。”兰廷走在前方带路。

　　推开大门，内里比想象中要宽敞，几栋楼台布置成四合院的格局，不过庭院并不像四合院那样是平整的一块平地，而是因山势而建，呈阶梯状。庭内假山树木林立，倒是不显突兀。几栋江南风味的楼阁在如此环境映衬下，别有一番风味。

　　“先生觉得这内里布置得又如何？”兰廷问。

　　“整个庭院的格局很规矩，能一眼望尽。怕是另有乾坤吧？”君信陵看着兰廷说道。

　　兰廷但笑不语，带他穿过庭院，来到会客厅。

　　“你随便坐吧。”兰廷对君信陵道，自己坐上了正对房门的软塌。

　　君信陵也不客气，顺手在左下首的一把铺着细绒毛毡的椅子坐下。（不知道会不会热……）他刚坐下，便有两个妙龄丫头奉上了茶点水果。君信陵端起茶杯，揭开杯盖，一股清香扑鼻，顿时柔和了他的神经。[是君山银针。]他淡淡的笑了，细细品着。

　　“他们应该回来了吧……”兰廷斜倚在软塌上，右手托腮，左手摇着扇子。

　　“来了～来了～”伴着高昂的回答，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兰廷难得用一次烟花，我们好歹得捧捧场啊。”朱荻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兰廷座旁，挑了颗白里泛红的桃子，坐在她右手边吃了起来。

　　兰廷已是见怪不怪的随他去了，君信陵倒是有些惊讶于这个娃娃脸的年轻人的豪爽，不由得直盯着他。千雪和容紫霜在朱荻身后进来。千雪看到君信陵，朝他微笑了一下，然后在朱荻右手边坐下。容紫霜倒是很拘束的站在一旁，看着不认识的那两个人也不知该做什么好。大家很有默契的忽略了容紫霜，各自品茗，吃着点心。很意外的，千雪也没有招呼容紫霜坐下。这倒是苦了几个丫头们，不知该不该给容紫霜上茶点。

　　没有人说话，容紫霜越发不自在了，但大家都不说话，她也不好说什么。就在这时，萧潇拉着清雅回来了。她看到站着的紫霜，“哼”了一声，转过头去打量着兰廷左手边的君信陵，目光移到君信陵身旁放着的矩形布包，她挑了挑眉，很是感兴趣的在君信陵旁边坐下。

　　跟在萧潇身后的清雅向容紫霜微笑着点点头，容紫霜见到她略有些尴尬，仍是回礼，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着萧潇。初来乍到的清雅也有些忐忑不安，毕竟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被召唤，只是萧潇赌气硬拉着她来的。容紫霜在揽金阁所说的，还是伤到了她——揽金阁对她的信任依然有所保留。她环顾四周，看到千雪和朱荻向她微笑，并为有人露出不欢迎的神情，她才微微放下心来。

　　“清雅，坐啊～你又没做错什么事，别像别人一样罚站。”萧潇招呼道。

　　“哦。”清雅应了一声，刚巧看到坐在上座的兰廷正看着她，饶有兴味的。清雅是没看出兰廷的表情有什么含义，却在心里揣测着，这应该是揽金阁阁主兰廷吧……怎么会感觉那么眼熟？那眉宇仿佛在哪里见过。在哪儿呢？清雅一边思索一边坐下。

　　兰廷……“啊！”清雅想到了，那人不就是月前来抢剑的蓝衣人么？虽然她化了妆、改了打扮，可这五官是骗不了人的。清雅指着兰廷惊呼地跳了起来，众人都疑惑地看着她。

　　兰廷见清雅那讶异的模样，便知道她认出她来了，以扇掩面偷偷的笑着，故意问道：“怎么？椅子上有刺么？”

　　“你……你是那天夜里来抢剑的男子！？”清雅指着兰廷惊叫道。

　　“咳，咳，咳……”朱荻一不小心呛着了。萧潇转过头去背对清雅，肩膀抽动着。千雪和容紫霜疑惑地看着清雅和兰廷，只是两人疑惑的方向不同而已。只有君信陵，不动如山的品着茶。

　　这些并没有让清雅注目，她震惊于自己的发现之中。如果，兰廷真是想抢剑的男子，那么揽金阁究竟是友是敌？他们对自己保持的又是什么目的呢？她现在不就等于羊入虎穴么？但是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令人窥视的东西，除了这把惜泪剑……可他们每一个人都比自己强，想要剑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呢？

　　兰廷轻笑着走到清雅面前，问：“你如何确定我就是那名男子？我也有听说那夜之事，那是我揽金阁护卫不周，不过姑娘可不能污蔑好人哪。再怎么说我也不可能由女子变成男人。”

　　“可是，你跟那男子长得一模一样！只要除了这些装束。”

　　“那么，你能肯定那人的性别么？是男是女？”

　　“我与他交手三十余招……我肯定那人是男。”

　　“那么，你看我是男是女？”兰廷转了一个圈，故作妩媚的说道。

　　“这……”清雅困惑了，虽说五官相像，但这神态气质都不相同。男扮女装能扮得如此像么？

　　“哎……这样看来我们的清雅小妹妹还不大相信哪，真伤我的心，难道本姑娘就不像女人么？”兰廷说着抓起清雅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你看我哪里不像女人？”

　　清雅吓了一跳，忙把手抽回来，可仍然感觉到了那柔软的触感。

　　“还是不相信么？要不要验明正身一下？反正大家同为女人，不用害羞。”兰廷作势拉着清雅要去内堂。

　　“不，不，我相信了。”清雅满脸通红，连连摆手。

　　“真的相信了？不会在心里暗暗怀疑吧？”兰廷又问了一遍。

　　“真的相信了！”清雅连连点头，强调。

　　“呵呵，那就好。”兰廷掩着嘴笑着，道，“其实这世上长相相像的又何止一个两个呢？”

　　朱荻拍拍猫背，忍不住插话了，“我说，我的大姐呀，你怎么突然人来疯了呢？把揽金阁的脸都丢光了。”

　　兰廷瞪了朱荻一眼，道：“你胡说什么！”轻轻拉着裙角，雍容华贵的走回她的座位前，旋身，扬扇，坐下。

　　千雪站起身来，拍拍容紫霜让她坐下，随后走到清雅身边，笑道：“我不太清楚发生过什么事，但我可以保证我们是柳拂焰的朋友，请你也放心。兰廷说得对，世上长得相像的有很多。不过，夜闯揽金阁的人我们总是要把他擒住，有个交代。”

　　清雅点头，想问千雪关于她爹娘师傅的事，可又怕场合不对，终是坐下不语，眼睛仍惊疑不定的偷偷观察着兰廷。

　　“好了，旁的事以后再说。今日揽金阁新加入两人，这二人日后再阁中地位也不会轻，大家都互相认识一下吧。”兰廷稍稍严肃的整整嗓子，嗓音并不细腻，但仍是柔媚。

　　从千雪开始，众人依次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的姓名、来历或职责。最后开口的是君信陵。

　　“事实上，从先生调查君莫言开始，我们揽金阁便注意到先生你了。”待大家介绍完毕，兰廷对君信陵说，“从今天起，先生便是揽金阁的军师，对揽金阁任何事物都有建言的权力。大家都必须敬重先生。”这最后一句是对在场的每个人说的，即是阁主的决定。

　　君信陵苦笑，只是拥有建言的权力，等于什么实权也没有……好个兰廷啊。

　　“容紫霜就跟着千雪一起练兵吧，君先生有空也去看看吧。”兰廷继续说道。

　　“嗯。”君信陵答应一声，没权力也就等于没责任，如此也好。容紫霜听了兰廷的安排以后，心里才好过一些，以后说不定能亲手杀死蒙哥。

　　“潇，你也常去帮帮千雪，别老让千雪来回跑得那么累。揽金阁就交给朱朱和清雅，朱朱你要多多训练清雅。”

　　清雅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到，惊讶地望着兰廷。朱荻并没什么意外的，以后的事情多了，是应该多个人帮忙打理揽金阁。

　　倒是萧潇很不服，“凭什么让我……”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兰廷严肃的神情打回去了，瞅了瞅千雪，她不甚甘愿的点了点头，嘴上仍是嘀咕着，“就知道表姐累，我跑来跑去难道就不累么？”

　　“你们应该都知道，两年前，兀良合台攻陷大理，后取善阐等城，俘大理国主段兴智。之后两年又先后平大理五城、八府、四郡及察罕章，合剌章(乌蛮)等南诏三十七部。只是他一直在大理境内动作，我们也不好太过插手。不过我收到消息，日前他旗下部将帖赤正秘密率军北上。”

　　兰廷一句话使得厅内气氛凝重起来。“蒙军如此动作，定是有什么阴谋。”容紫霜断言道。

　　“嗯，我们要不要扰乱一下帖赤的进程？如果能乘隙歼灭自然更好。”千雪问。

　　“我想……暂时不用动用君山的力量。去会会帖赤的事，就交给我吧。”兰廷心里早早计较好了，“兀良合台想入四川还得问问我们呢，朱朱你说是不是？”

　　“嗯～”朱荻心领神会的笑笑，“此事交给我，放心吧。”

　　“我预感要不了多久蒙元就会倾全力攻宋了。蒙哥即位不久，需要军功巩固他的王位。所以情报和练兵之事也要速速加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兰廷微皱起眉头，沉思起来。

　　清雅看着，欲言又止，有些坐得不安身。兰廷见状，有些好笑的扬扬眉，竟把一时的愁绪忘了，问道：“清雅，你怎么了？怕了？即使那样，你也无法退出了，你已经知道我们的秘密了，如果还要命的话……哼哼！”兰廷故意吓唬她。

　　“不是，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不把蒙军南下的消息透漏一些给朝廷，让朝廷也好做准备。毕竟……偷偷摸摸的招兵并不如官方全国范围内的征召。”

　　“哼，朝廷？如果董相还在的话或许还有点用。现在？除非打到临安城，否则不会有用的。”

　　“朝廷难道没有一个人有用？”

　　“有用的人……都不在朝廷了……”兰廷淡淡的说着，周身却散发着愤恨的味道。

　　虽然不明原因，清雅还是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当下不再言语。君信陵此时勾起了嘴角，鼓起掌来，“揽金阁阁主果然名不虚传，运筹帷幄之中。如此胆识心计，君某也无用武之地了吧。”

　　兰廷瞬间平静下来，笑道：“先生谬赞了，小小的分工协作怎称得上运筹帷幄？日后军中对敌还得仰仗先生哪。”

　　君信陵谦逊的拱了拱手，神色却是十分自信，既然参与进来了，便不必惺惺作态。

　　“如此便这样决定了。先生便住在此处吧。清雅也搬过来有个照应，也好多跟着学学。千雪休息几日再回君山吧。哦，容姑娘也暂时在这里住下。好了，来人！收拾房间！”说罢，兰廷率先离开会客厅。众人也各有所思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