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十三话 盲眼•手目（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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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有载：手之目是日本古代传说中的一个妖怪，是一个手上长着眼睛的怪物。由于他生前是个盲人，所以不可能通过眼睛来找寻害死他的凶手，所以不巧被他撞上的人常常遭殃。
（六）
土御门小路，安倍千代的宅中。
此时已经是将近午夜，千代的手中放着一只纸鹤，而她的嘴里在默默念动着咒语。
这是召唤魂魄的咒语，一般的阴阳师并不会用到它。因为这不仅仅只是消耗自己的灵力，更甚者有的还会危及到施法者的生命。
而此刻，安倍千代正做着这样一件危险的事情。
她的嘴唇默默念动着，而她的额头则沁满了汗水，想必是念咒的次数过多，身体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夜色很黑，也很昏暗。天空中像是被乌云掩盖住了一样，看不到月亮的光泽。在漆黑的夜色中，隐隐之中还能透过一丝光线，那是在外廊的地板上点燃的几只白色蜡烛，蜡烛上间或泛着幽蓝的光。
“好啦，千代你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伊藤千秋不忍看着千代这般劳累，便在一旁劝解道。
“不用担心我，即便这种事很消耗体力，但我这样做还是值得的。所以，看到你这样担心我，我也就安心了。”
“所以啦，我从一开始不就说过，这种召唤魂魄的法则并不能真正成功吗？反正我也懒得跟你说阴阳术上的规律，你自己了解就好。”
“唔，其实说起来这件事本就是我的主意，打从一开始便犯下了错误，如今那男子的魂魄并没有召唤过来，怕只怕早已去投胎转世啦。”说到这里，千代又不由自主地嘲笑了一番，“算了，就当我自作多情吧。千秋啊，最近你去集市上，有没有听到什么诡异的故事。你别这样皱眉嘛。总得来说最近我也挺辛苦的，不是吗？”
千代撤下了念咒的手势，将燃着的几只蜡烛一一吹灭。她回想起放置在阴阳寮的那具尸体，死者肌肤越来越黑，而且开始四处生出孔来，就连他的眼珠子也非常突兀地从面部肌肤上突了起来，就连眼珠子之中的球状物体也都流了出来，景象实在是不堪入目。
“说真的，我在想一个问题。”千代回想完之后，便笑了一番，然后说道,“那死者的尸体从头到脚，都已经脓血流散了，即使如此这般景象，在他的肩胛与胸部仍有一个小洞，如此这般的尸体几乎都是——难道真的是这个原因吗？一个人生来就因为怨恨而杀死另外一个人，那人肉身死后便变得不再干净了。之后便演变成想要找寻凶手的死物，之后便如此循序渐进，成了一个真正的妖怪……”
至此为止，那人已经算不上是人了，更不能用鬼物来形容——
这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妖怪，为了找寻生前被杀的对象，而杀害更多无辜的人。这算是，因果循环吗？
“嗯？这个事情，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千秋细细一想，便砸了砸嘴巴说道。“听说死者身前是个盲眼艺人，通常在餐馆门口以乞讨食物卫生……”
千代便听伊藤千秋细细道来。
（七）
这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的平安京，罗生门正位于朱雀大道的南面，虽然夜晚看似恐怖诡异，但白天还是感觉很繁华的。
位于罗生门的旁边，有一家小小的餐馆，老板是一个五十开外的中年老头，却烧得一手好面，便在这里开了一家面店，招呼过往的来客。
在餐馆的旁边，常有一位盲眼中年汉子在这里驻足。
说起来这汉子也为时可怜，虽弹有一手好琴，却靠着客人的施舍度日。
听附近居住的人们说，那盲眼艺人不知姓名，只听得周围的人一直喊他，阿驼。
大概是因为他的背脊驼拢，人又不大爱说话，便这样“直呼其名”了。
但是，这盲眼艺人弹琴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所以很多来餐馆吃面的客人，有时候都会给他赏几个钱。
他的特别之处就是，每每看到一个人，便会为他弹奏一曲，虽说这只是片刻时间的功夫，但琴音却异常地动人心弦。
如果是下雨天，他便会躲在餐馆门口，支起一张破桌子，将琴放在上面，双脚搭上桌子的四个脚，一手拿着琴一边就这样唱着。这时候，门口便会聚集起很多人，大多数是听到琴声来的，但最后留下能给些钱的却很少。
头一次有人给了他点钱，他便站起来连声说谢谢，之后给钱的人少了，听琴的人也少了，他便不再这样做，只是偶尔抬头冲着那些人咧嘴大笑，他的笑声很大，或者应该是尖锐。
有一天阿驼弹完琴，因为天色已经很黑了，便拿上这几天攒下来的钱，往住的地方走去。
那天夜晚基本看不清，漆黑的天空中一片雾蒙蒙的，
他在回家之前，便听餐馆的老板对他说：“我说阿驼啊，这么晚了就在我这里休息吧，你生更半夜的赶回去，眼睛又看不见，还是安安稳稳地比较好。”
“谢谢了，但是我今晚必须回去。”阿驼这般说道，他的脸色微微有些红润，大抵是因为害羞的缘故。
“那么好吧。”那老板也不再强留他，只是掏了点钱递到他的碗里，算是给他作为回家的路费吧。
这天晚上，他便一个人独自回家了。一路上只听得拐杖敲在地面上的声音，其他的声音，阿驼并没有听到。
路过罗生门的时候，他感觉到前面有人，便停了下来。
站在阿驼身边的是一个男人，差不多三十余岁的样子，腰间别着一把大砍刀，凶神恶煞的样子。
他的面容极为粗犷，嗓子又是沙哑着的。只听得他站在阿驼面前说：“咄，把钱交出来！”
“什么？”阿驼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的身子止不住地来回哆嗦，看上是在路上遇见了强盗吧。
“把钱交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那粗犷汉子粗声粗气地说道。
“钱……我没钱啊。”阿驼佝偻着背脊，小声地说道。今日弹了一天的琴，得到的钱全都放在衣服里了。他手上拿着的碗里，是决计不可能有钱的。
“那这又是什么？”那汉子一把扯过阿驼右手拿着的碗，将里面的钱全都拿了出来，拿钱的声音“啪嗒啪嗒”作响，让阿驼格外害怕起来。
“这是……这大概是那家餐店的主人送给我的吧。您可否将这些钱还给我，我明日还得还给人家！”他说的声音很轻，却惹得那汉子不大高兴了。
只见那汉子抽出一把刀来，迅速的将刀尖抵在了阿驼的胸口。“大爷我最讨厌欺骗我的人，我一刀砍了你！”说罢，他刀身横插进了阿驼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这位瞎眼艺人顿时倒在了地上。
“咳咳……”阿驼躺在地上，原本拄在手里的拐杖便狠狠地往那强盗身上这么一刺，刚巧刺在了那人的肩胛之处，而后拐杖便慢慢地从手中脱落下来。
听闻阿驼死后变成了厉鬼，常在罗生门附近走动，遇到生人时，便走近前去，用长在手上的眼睛细细打量一番，必要时则用拐杖将那人杀害，找寻当年杀害他的凶手。
（八）
“这样说来，这盲眼之人只是为了找寻杀害他的凶手，所以才在罗生门附近杀人的吗？”听了伊藤千秋的讲述，安倍千代略作思考，便得出了结论。
“好像是这个样子没有错，可是虽说是这样，阿驼的怨恨并没有消失，导致每当有人来罗生门，不管因为什么理由，最终还是会被他杀害。”
“唔，这样的话，怨恨的心还是在他的身上，手上长出两只眼睛，也只是为了看清世人的嘴脸罢了。只是，反而被坏人利用了。”千秋砸了砸嘴巴，叹气说道。
“千秋啊，照你这么一说，看来我非得要去罗生门一趟了。那里的妖魔鬼怪形形色色，我怕此去会凶多吉少呢！”千代这般无所事事的说着，但她的心一直忐忑不安。
“话虽然这样说，但倘若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那有的时候还是找寻真相才是最重要的。千代啊，我想我对你说的话，你多少总是能相信的吧？”
尽管千秋这样说，安倍千代始终不能放心，也只能皱着眉头思考。
“行啦，就按你说的方法做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这样子了。”
伊藤千秋嘟囔着，一笑置之：“其实鬼与人之间，有时候都是不为人见得才好。”
安倍千代笑了笑，便再也没说什么了。
（九）
当天晚上，安倍千代就独自一人来到了罗生门。
夜晚漆黑一片，天上没有星光。
安倍千代站在罗生门的前面，表情却异常的严肃。
“墨离，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大人。我已经将安倍宅中所有的式神都放出去了，想必这会儿功夫已经有消息了吧。”墨离道。
“好的，你先回土御门等我回来，我在这里先会会这位手之目好了。”千代说道。
“可是，千代大人。你打算做些什么呢？”
墨离虽有些不解，但千代并没有回答，就只身走入罗生门中，便不见了身影。
“罗生门内真的好安静啊！没有寄居乱飞的乌鸦，没有惹人生恶的腥臭味，没有那肮脏凌乱的尸体，就连徘徊在阴暗湿地的虫蚁也没有了。”
千代喃喃自语着，脸上却显示着有些心神不定。
“嘛，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笼罩住了一样，单是这平淡无奇的罗生门，就已经很耐人寻味了。”她往阁楼上一步一步走着，看着脚底下的灰尘在走动的过程中渐渐消失，千代的嘴角终于露出了微笑。
看样子，真的要来了嘛。
夜，没有月，亦没有星。
整个天空漆黑的如同墨染一般。
千代早已布置好了结界，一个人独自站在罗生门的阁楼上，静静地凝视着天空，而她的心绪却是紊乱交杂的，更可以说是，胡乱的漂浮……
“叮咚——叮咚——”
罗生门的阁楼下面传来了这般清脆的声音，似乎是因为外面下着细雨的缘故，所以雨落在地面上会发出这般清响。但这并不是雨滴的声音，而是类似于有人故意用拐杖在地面上重重敲击所发出的声音，在如此漆黑恍若无人的夜里，这样凌空的响声，的确会让人胆颤心惊。
寂静的罗生门，阁楼外面的风因为落雨的缘故而更大了，伴随着凄厉的嚎叫声，让人害怕。
千代微微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恬淡而又坚定的笑容。
“咚咚——咚咚——”
那声音似乎从阁楼下一直向上传来，好像真的有人在走动一般。
在千代的手上，拿着一盏油灯，灯油快要燃尽了，却显得异常的温暖。
“呐，这位客人要来这里取火吗？”她的红唇微微开启，腰间的铃铛轻轻一晃，片刻之间便来到了那人的身边。
这是一个眼睛看不见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或者，他的眼睛紧紧地阖住，双手则藏在衣袖中，看不到他的手指。
“啊，有劳啦，有劳啦。”那老头这般说着，便随意找个地方坐下，他的拐杖从不离手，只向前支撑这般靠着，便再也没什么动静了。
“不过来取暖嘛，看上去外面雨下得很大呢！”千代随意这么一说，便见那老人双腿开始颤抖起来。
说起来，那老者身上的衣服随破烂不堪，但却是干爽的，丝毫没有被雨水淋过的迹象。
“不用啦，不用啦。”盲眼老人这般说着，他忽然开始不停地咳嗽，但并没有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嘴巴，只是低着头，把头捂进了衣服里，等待咳嗽的停止。
“呐，阿驼啊，在这里休息一夜吧。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一个人回去会生病的嘛。”安倍千代嘴角微微一笑，她依稀记得千秋之前给她说过的那个故事，这句话好像是那店家说给这盲眼瞎子听得吧？
“哦，但是我今晚必须回去。”那盲眼老者这般说着，他的脸色突然闪现红润的色泽，但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凄厉地惨叫声。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找出那个凶手，凶手！”老人的声音逐渐变得凄厉起来，他的神色异常的诡异，满脸布满皱纹的脸上出现了一股黑气，这股气体慢慢向千代的方向逼来。
“呐，你还没有觉悟吗？入内目。”安倍千代伸出双手，手指快速地结印，嘴里默默念叨着：“东方青帝，西方白帝，南方赤帝，北方黑帝，中央黄帝。五方神明，封印妖魔。”她一边说着，一边摇动着铃铛，不一会儿，在千代的周围出现了五盏明灯。明灯分为五色，象征着五方神明。
那灯火便照在入内目的眼前，封印了他的神识，将他整个人紧紧包围着，逐渐地消灭殆尽。
手之目脸上的黑气在慢慢消失，但他依然不甘心地大叫着：“放开我，放我走……我要杀了那人，那个抢走我钱财杀了我的强盗！”
“你可以杀了他，可是你因为要杀死他，这么多年来杀了更多无辜的人。你觉得这样做，公平吗？”
“公平？”临死之前，他用着嘶哑的声音对千代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哈哈哈哈……”说完，他整个人便化作了一团黑气，消失不见了。
而原本属于他的仇恨，便遁入了平安京的上空，原本漆黑的天色变得更加晦暗不明起来。
安倍千代叹了一口气，便起身解咒，五盏明灯收起之后，便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十）
回到土御门小路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千代默默喘了一口气，正准备在外廊坐下，便听得结衣来报。
“千代大人，昨夜你不在府中，千秋小姐听闻你去了罗生门，便也跟着去了。”
“哦？”她猛地站起身来，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是午夜子时的时候，千秋小姐偷偷从后门出去的。结衣看她走的方向，的确是罗生门……”
结衣跪在地上，声音里显示着焦急的味道。
也难怪，昨夜将土御门中所有式神派出去查找那位的事情，本就没有过多的对安倍宅布置结界，更何况千秋也是精通五行的人，想要从结界中悄然离开也并非难事。
怕只怕——假设她当真是午夜时分离去的，那必然会遇到危险。因为午夜时分，是百鬼夜行的事情。更何况昨夜下雨，街道坑坑洼洼，就连她也费了好多功夫才回到家中，更何况是淋雨赶路的千秋呢！
想到这里，千代转身便往屋外走去。
此时，突然有一只信鸽从外面飞来，刚巧落在了外廊内的一棵枯树枝上。
千代捉住信鸽，从它的腿上拿出一张小纸条。
上面俨然写着：
——欲寻伊藤千秋，请安倍小姐至大江山一叙旧情！
本话终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十三话 盲眼•手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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