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九话 白粉•面具（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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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有载：平时以一副和蔼可亲的老婆婆的面目出现，喜欢欺骗容貌姣好的少女，骗她们用自己做的一种白粉涂脸，称此粉能让少女们更加白皙漂亮，但涂抹了这种白粉的少女整张面皮会脱落下来，而白粉婆就将少女的面皮收为自己用。
（六）
安倍千代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的空气好像浑浊了一些，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缓缓从嘴里吐了出来。
在这样的循环过程中，当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仿佛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这是在伊藤相良的家中，在他的卧房之内。
作为伊藤家的主人，此刻正愁眉苦脸的坐在他的房间里，眉头深锁，背靠着房间的内壁。
而安倍千代和贺茂光彦则坐在他的左右两边。
千代手中执一张白纸，上面用墨写着几句话，而她的嘴正慢慢地说着，像是在说什么咒语。
贺茂光彦则闭上了双眼，双手相互交叉放在胸前。而他的眼睛，则静静地看着早已紧闭的木门，开始结印。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身……”
低沉、平静的声音从千代的口中传了出来。
而端坐在正位的伊藤相良则双腿开始发抖，门口有光彦布好的结界，而相良的身边，则摆放着一只埙。
房间内设起一道屏风，千代念完咒语便躲在了屏风后面，而光彦则跟在她的身边。
“哎，千代，你说她真的回来吗？”
光彦布完结界之后，便压低了声音对千代说道。他的头凑得很低，低到嘴唇距离千代的耳朵不到几厘米。
“唔，再过一个时辰不久知道了。”
说起来，那女人已经好多天没来听伊藤相良大人吹埙了。说起来藤子女御的那张脸，快要失去她原本的记忆了吧……
“可是，现在已经是丑时了啊。”光彦叹了口气，默默站在她的一侧，看着她一脸无谓的样子，有些纠结。
“那么再等等吧，今夜她一定会来的。”
“可是，你说待会儿相良大人吹奏起埙来，万一她看到我们布下的结界怎么办？”
“这不要紧，我在相良大人的埙里下了咒语，她一定会来的。而且，过了这么多天，也是她找寻另一张面具的时候了……”
“这样便可以了吗，你不觉得，保护相良大人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么？”
“这你倒不必担忧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和相良大人在一起，家中的仆人我想他早已就驱散了。白粉婆带着尊子小姐的面具，最近可是很不适应呢！”
“是吗？”
“不过，等下白粉婆来了之后，你要把我从屏风内推出去。”
“明白了。”光彦停顿了一下，便再次用疑惑的口气问道：“可是为什么我要把你推出去呢？”
“这你就不必管了。在白粉婆没将那张面具摘下之前，你绝对不能出现，而且不能说话哦！”
贺茂光彦点了点头，便沉入漆黑之中。他缓缓吸了一口气，然后从嘴里吐出。
（七）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门口终于有动静了。
咯吱咯吱——
好像是谁在敲门一样，声音的地点是在外廊上，听上去像是有人走路的声音。
脚步声缓缓向卧房逼近，临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了下来。木板与木板之间发出的声响让卧室里的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安倍千代向伊藤相良点了点头，他便拿起埙吹奏起来。
乐曲听上去很幽怨，但听起来很美。埙声透过木门传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有女子轻轻啜泣的声音，而后便又消失了。
之后，便又是来回走动的声音。
咯吱咯吱……
声音越来越近。
从走动的声音可以听出，这并不是什么动物，而是人。
屋内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只留下一盏烛灯还略微透着亮光。
灯火朝木门的方向晃了一晃。
是一个女人的影子。
这个女人身材很矮小，身着白色的衣服，身子看上去微微朝下弯曲着，很明显，这女人是个驼背。
只是她的脸，俨然是尊子女御的模样。
“啊，多么动听的声音啊，让我看看是谁在吹奏！”门口传来了那女人略显苍老的声音。之后便听到有拐杖敲打着木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那人影慢慢挪进了房间。
这的确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年老的女人，虽然她的面貌依然如少女一般美丽。
她的脸上挂满了笑容，身穿白色的衣服，头发也是白色的，双手则布满了皱纹。
微微点亮的烛光让女人的脸在黑暗之中浮现出来。
那确确实实是一张尊子小姐的脸。
女人进了屋，站稳了脚步，脸上露出了高兴地笑容。
她露出惨白的牙齿，口齿之间并不匀称，双唇微微向上翘起，唇角咧开一条缝，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吐了出来。
看到面前坐着的伊藤相良，她咽了咽口水，笑道：“哦，原来这些天让我来这里的人是你啊。”
光彦在黑暗中咽了咽口水。
而坐在竹席上的伊藤相良，脸色变得愈加惨白，他哆哆嗦嗦地向后退去，想要找什么东西依靠，最后只摸到了背后的一堵厚实的墙。
女人对他笑了一笑，便拄着拐杖走上前去，她摸了摸衣袖里的袋子，然后便拿出一张面具来。
“哎，要是你是个女子该多好，瞧瞧这张美丽的脸，真是可惜哟……”
她说的时候很慢，显示着她的心里有多么的不甘。枯燥的手伸了上来，当她触碰自己脸上皮肤的时候，突然皱了皱眉。
“怎么，这屋里有女人？”
屋内的灯光瞬间灭了下来。
她扑倒在地上，闻着地上早已涂过的脂粉味。
“真的有女人呀，您不打算和我介绍一下吗？”
她撕下了戴在脸上的面具，露出她原本的模样。
她的脸上布满了无数的皱纹，双眼向前凹陷，嘴唇干裂着。
当她笑得时候，那皱纹往上拱起，在烛光之下隐隐约约闪现着，憎恶分明。
（八）
“啊……”光彦趁这个时候，推了千代一把。于是千代便从屏风之后跳了出来。
“原来真的是一位小姐，而且是拥有一副花容月貌的小姐哟。”那婆婆兴奋地笑着，她的笑声很凄厉，像是找到了令她值得高兴的玩物一样。
“这位婆婆，您是怎么到相良大人家里来的？”千代跪在地上，双手紧紧交叉，形成了结印的形状。而她的表情则显得很害怕，楚楚动人的脸上不一会儿便布满了泪珠。
“别哭呀，小姐。婆婆这次来，只是想让小姐您的样貌变得更加美丽动人呀！”婆婆停止了笑声，一步一步朝千代的方向走来。
“呐呐，这是婆婆亲手做的胭脂，用手涂在脸上，能让您的脸更加艳丽。”她弯下身体，双手着地，像狗一样爬到千代的面前，声音异常的兴奋，就连她的牙齿也“嘎吱嘎吱”地响着。
来到千代面前，她站起身来，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似乎在发泄着什么。
“完美，又一副完美的面具……”她的嘴里默默呢喃着。
“来吧，快来擦擦吧，擦上之后便会比您现在的样子更美丽，快来吧，来吧……”她的声音很缓慢，却又变得愈加急促起来。
她迫不及待地想从衣袖中拿出一瓶粉末，想立刻将之涂抹在千代的脸上。
“啊，这是能让我便漂亮的胭脂吗？”千代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婆婆的眼睛。血红的眼球无疑不显露着兴奋的光泽，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却又十分突兀。凹凸不平的样子让坐在一旁的伊藤相良连声作呕。
“是啊，没有错。小姐您也一定喜欢吧，毕竟没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变得漂亮美丽的，是不是？”
婆婆笑眯眯地对她说，她的表情似乎在说明，这张脸她已经势在必得了。
“可是，我并不习惯用别人的东西呢！”千代冷冷地说了一句。她的表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整个人好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这位婆婆，您还是留给自己用吧！”
“不不不，这我可舍不得用呢！这可是上好的脂粉，当然是留给小姐您用的啊！”婆婆一听，便神色慌张起来。她连忙站起身来，向蜘蛛一般向千代扑了过去。
“谨此奉请！降临诸神诸真君！缚鬼伏魔！百鬼消除！急急如律令！”只听得千代在口里默默呢喃着，而光彦同样也在屏风后面吟唱着这句咒语。
那婆婆凄厉地喊着，想从地上挣扎起来，可是身体被阴阳术缚住了，想动却动不起来。
“啊……”那婆婆厉声喊道，身体像被什么东西绑住了一样，布满皱纹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她喊叫着，苍老的声音渐渐淡化下去，身体狂乱地扭动着。
雪白的头发凌乱的飞舞着，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什么，手指却连安倍千代的衣服都没有触碰到。
“啊——”
灯光盈盈一闪，无数的火光闪现在她的面前，“哧”的一声，在她的衣服上燃了起来，冒着蓝白色的火焰。
“好疼，好疼——求你，放过我吧！”
婆婆的动作停止了，她的表情显得很痛苦，那灼热的火焰快将她的身体烧净了。
光彦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他只静静地站在千代的身边，对那婆婆说道：“请将尊子小姐的容貌还给她吧，白粉婆婆。”
那婆婆看到光彦，惊叫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
接着又说：“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安排好的，看到我饱受痛苦的折磨，来达到你们的目的！”
“哎，真是丢人啊，竟然被两个小辈作弄了……”
婆婆在束缚中挣扎着，把盛放尊子面貌的瓶子交到了千代的手里。
瓶子递到千代手里的时候，便发出呜咽的哀鸣之声。
千代解开白粉婆的束缚，将她从青蓝色的火焰中救了出来。
她用手掩盖着脸部，而后慢慢蹲在地上。
那张脸——眼角裂了开来，鲜血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眼球微微向上凸起，鼻子向下塌陷，牙齿零碎地咬着什么东西，嘴唇沾满了鲜血。
之后，便化作一滩血水，消失不见了。
“光彦，她好像很痛苦呢！”千代对他说道。
“这个样子，任谁都会痛苦的。白粉婆在没有成为妖怪之前，也是一位美丽的女子啊。”贺茂光彦叹了口气道。
“可是这样作乱这世间的少女，实在是可恶呢！”
“啊，却也有些可怜罢了。”
“呐，尊子女御的容貌回来了，我想明日去藤原府一趟。”
“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必了，想来道长大人是不会见你的，我和千秋一起去就行了。”
“好。”
于是事情便这样结束了。
（九）
第二天清早，安倍千代便带着伊藤千秋来到藤原道长的府上。
“千代，你昨晚和我说的事，我想这一切并不怨尊子女御吧，毕竟她并不知情呢！”千秋跟着千代走在去藤原尊子房间的路上，她如是说道。
“唔，可是每件事都有因果，假设她没有出宫的念头，没有想去见伊藤相良大人，便不会遭此劫难了！”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归咎于她一个人，未免也太不公平。”
“呐，千秋。”安倍千代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对她道，“你说，假设猫吃了老鼠，而狼又吃了猫，究竟是猫得益，还是狼得益呢？”
“你说的意思是，螳螂捕蝉，然则黄雀在后？”
“按你们唐土的话，是这个意思没有错！”
“所以嘛，白粉婆之所以称之为白粉婆，自然是以夺取别人容貌作为生存的。想必她也很痛苦，对于一个经常要换取容貌才能生存的妖怪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梦魇。”安倍千代叹了一口气，便回过头继续往尊子的房间走去。
“喔，这就是妖怪和阴阳师之间的法则么？”
“差不多吧，可是毕竟有太多的妖怪，是我们这些阴阳师们，不可估量的呢！”
走进尊子的卧房，千代便打开白粉婆给她的瓶子。口中默默念动着咒语，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尊子便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尊子小姐醒来，便会忘记之前的事情。想必她是很乐见的呢！”
“可是，伊藤相良大人，却会非常痛苦呢！”离开的时候，千秋忍不住插嘴道。
“嘛嘛，不要这么说。毕竟有些事情，是人力而不可为的，很多事想追求完美，人心往往会产生怨念，这些怨念便会将妖魔招来……”
“喔，你的意思是说，尊子小姐因为太过悲伤，所以她的哀怨便引来了白粉婆的注意吗？”
“呵呵，我可一个字都没有说哦。”
“可是，你的意思便是这样的嘛！”
（十）
差不多过了五天，藤原道长家的长女尊子小姐便回宫了。
她对这些天所发生的时候并不知晓，只是觉得在家中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醒了，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听闻，大辅伊藤相良大人突然向天皇请辞，而一条也准许了。
之后，便再也无任何消息了。
嘛，其实这样也是不错的结局，不是吗？
本话终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九话 白粉•面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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