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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吹花困懒旁舟楫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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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角落中的女子身子一僵,随后默默抬起头来,牢衣上虽然红白相间、尽是污淖,一张脸却还是清秀干净的,只是眼看着瘦了许多,不若凰千寻初次见她时的丰盈玉润。
苏婉容似有些呆滞,待看清来人是凰千寻时先是愣了愣,然后才撑着地面起身,跛着脚踉跄出了牢房。
一般探监是不允许犯人出牢房的,大约是狱卒觉得凰千寻身份尊贵,在牢房中多少会有些不自在,又得了人家的银子。这才特准了间略微干净的小屋,摆了张椅子,留下凰千寻与苏婉容独处。
“奴给主子请安,主子近来安好?”苏婉容不等凰千寻说话,率先直直跪了下去,额头重重叩在冰冷坚硬的牢房地面上,砸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凰千寻最近不知怎么的,总是懒洋洋的,此时见苏婉容跪着磕头也不动声色,先走到椅子旁坐稳,才淡淡道:“你已出了楚府,又与我兄长情投意合,我何德何能敢做你的主子?”
她话虽如此说,但既不唤苏婉容免礼,也不叫她起身,只冷冷看着她,眸子在晦暗牢房中黑得诡异,似是审视又似是责备。
监牢深处仍不断传来女子凄惨的叫声和男人的污言秽语,凰千寻皱了皱眉,再看向苏婉容时,眼神已下意识地带了怜惜。苏婉容听着叫声片刻,惨惨一笑,道:“奴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人,便是主子您了。”
“起来吧。”凰千寻想到苏婉容出身琼华楼本是百里氏产业,终是不忍她继续跪着,叹了口气,道:“你恨百里氏也好,恨皇甫氏也罢……总不该拿襁褓中的婴儿泄愤,孩子总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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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容也不推拒,依言起身,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主子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还不知道世人为了权势二字,心会变得多恶么?那个孩子出生在百里氏,终归难免一死,就算我不动手,他日也会有旁人了结他的性命。”
凰千寻觉得她话中有话,脑子里迅速闪过个令她胆寒心惊的念头。只是那念想过于匪夷所思,因而也只是一带而过,并未深思。“苏婉容,就算百里氏为富不仁、怙恶不悛,也自有律法惩治。你好不容易与我兄长尽释前嫌,这又是何苦?”
“律法?”苏婉容容色一变,眼底闪过两道寒光。“律法是为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准备的,哪管得了那些王官贵族?再者说,皇甫崆是我最大的仇人,我又怎么可能与他尽释前嫌?”
苏婉容凄凉一笑,声音在空洞的房间中显得愈发凄厉。“皇甫崆……当年我在我们相约的地方独自等了一天一夜时,他在何处?我被人押回相府受刑逼问时,他在何处?我流落街头、受尽欺凌时,他在何处?我委身琼华楼,被千人枕万人骑时,他又在何处?他现在回来了,只浅浅说一句抱歉,那些都是误会……这样,我受过的一切苦难就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么?”
就知道她心有怨怼,恐怕短时间难以开释……凰千寻头疼得单手托腮,思量许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自怀中抽出张丝帕,遥遥抛了过去。
丝帕是上好丝绸裁成的,月白色,上面绣着简单的紫色梅花。苏婉容恍了恍神,依稀见这丝帕眼熟,又再仔细看了一眼,旋即身子重重一震。
她仍记得那日天气晴好,她随相府家的三小姐外出至卧佛寺参拜。寺院内,青松翠柏下的男子无意中捡拾了她弄丢的丝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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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千寻自监牢中出来时,只觉得胸腔内皆是方才牢中阴晦腥臭的味道,而外面阳光刺眼,晃得她有些头晕,身子才刚摇了摇,便被一人稳稳扶住。那人手臂微凉,却是最能令人安心的气息,翻腾不已的心脏随之沉入体内,平平安安的只让人觉得妥帖。
“苏婉容怎么说?”声音清朗悦耳,带着几分从不掩饰的心疼,楚三接过凰千寻身体大半的重量,带她到一旁树荫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若实在不愿意,又何必去揽这烦心事?”
凰千寻胃里正翻江倒海,强忍着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扶着楚三的手臂一阵干呕。楚三一直以来都是见她受外伤多些,又何曾见过如此虚弱的模样,顿时也惊慌失措,两只手臂一捞,竟当街抱起她来,直奔洛水寒的宝林堂……
正值午休,宝林堂内没有坐诊的郎中,只有两个扫洒小厮。二人见楚三抱了人进来,正要招呼,却只觉得面前一阵清风拂过,再凝神看去时,人已不见了踪影。
洛水寒自得了火芙蕖后日夜闭关配药,房前屋后只剩下墨婓一人,见楚三不请自来忙迎了上去,深深一揖道:“洛阳王殿下安好。”
“洛水寒呢?”楚三体温低,尤其不畏热,此刻却急得满头是汗。面上虽然焦急,手下动作却极轻柔地将凰千寻安置在院内荫凉处的圈椅上,又在旁边半蹲着,单手搂她靠在自己肩头。
墨婓见凰千寻面色难看,暗道也只有这位姑娘能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楚西楼殿下急得如同火烧眉毛,当下也不敢怠慢,应道:“回殿下的话,我家公子闭关为夫人配药……夫人如不嫌弃,可否让小人探探脉相。小人医术虽不如公子精湛,但也略通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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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三方才急昏了头,这才想起洛水寒自幼伴读的书童墨婓也精通医术,在偌大北京城虽不敢说数一数二,却也绝对排的上名号,连忙拱了拱手,急道:“如此有劳墨公子了……”
“不敢当,小人尽力而为。”墨婓知道凰千寻并非寻常中原女子,也不讲究那些避讳,便直接拉过她一只手臂,三指轻搭,敛眉凝思了片刻,忽的眉心一松,又紧紧锁起,似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眼见墨婓面色几番变化,楚三在一旁早已没了等待的耐性,紧张兮兮问道:“墨公子有话直说无妨。”
墨婓抬眼看了看二人,深吸口气,一字一顿道:“夫人腹中……已怀有胎儿。”
腹中……胎儿……
仿佛乞丐一梦醒来忽然变成了皇帝,又仿佛行将垂死的耄耋老人瞬间返老还童……眼前似被一层五彩缤纷的迷雾挡住,落英缤纷,令人看不真切……
楚三蓦地被巨大欢喜砸中,犹自有些昏头转向,一时看看凰千寻,一时又看看墨婓,嘴唇颤抖着久久说不出话来。直至被凰千寻轻轻推了一下,才如梦方醒,嘴角直裂到鬓边,仍是傻笑着说不清楚话,只喃喃自语:“孩儿……孩儿……”
倒是凰千寻冷静一些,觉得怀有身孕本是好事,何以使得墨婓如此为难,当下无奈扶额,鄙夷地凝了楚三一眼,转头问道:“我观墨婓面色沉重,是否还有隐情?”
一句话,倒令楚三彻底清醒过来,无比紧张地抓起凰千寻的手,直感觉有些晕眩。方才那一场欢喜的余韵还未彻底,却又遭人当头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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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是需火芙蕖入药么?”墨婓沉吟片刻,瞄了瞄洛水寒配药的药房。“火芙蕖药性极其霸道,虽是治病续命的良药,但一段时间之内会使人身体极度虚弱空乏……夫人眼下正怀有身孕,胎儿本身也会对母体造成一定影响,若二者兼得,恐怕会对夫人身体不利。”
他顿一顿,见凰千寻低头沉思,楚三满脸难以置信,又道:“火芙蕖乃珍奇异物,委实难得,而胎儿……夫人与殿下还正当年,不若待解了寒毒再求,也还来得及。”
楚三毕竟也算经历过死生,知道墨婓说的话句句在理,当下心一横,正要劝凰千寻先舍了胎儿,却听她轻声笑了笑,纤手覆上小腹,问道:“请问墨婓,火芙蕖除了对我的影响,会不会对胎儿不利?”
墨婓愣了愣,摇头道:“这……倒是不会。”
“那便是了。”凰千寻转眸看向楚三,墨黑的眼睛里神彩盎然笃定。“我兄长害了他的孩儿,他的火芙蕖也险些要了我孩儿的性命,倒是公平……只是三爷,若我凰千寻连自己的孩儿都护不住,师父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也会笑话我的。”
楚三一怔,忽然明白了她话中的含义,她虽然为他收敛了翅膀,但毕竟不是温室中成长的花。她可以是大漠中恣意绽开的沙荆,可以是平野奔放的骏马,也可以是翱翔九天的凤凰。
犹豫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楚三伸手盖上她抚着小腹的手,柔声道:“你说的……都依你。”
“殿下与夫人还请三思。”墨婓面露难色,深深作了一揖。
楚三抬手虚扶,又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反而宽慰道:“墨公子放心,我娘子说行,就一定行。”说完想了想,又道:“若实在辛苦,我自会劝她舍掉……”
“三爷怎的对自己孩儿如此没信心?”话没说完,便被凰千寻打断,浅笑嫣然道:“三爷的孩子,怎么舍得难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