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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卷上珠帘总不如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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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亦檀穿一身紫金龙纹缎,外罩玄纱,脚蹬暗红色蟒靴,腰间系着双龙戏珠扣,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白玉冠里。略有些阴霾的脸容不带一丝笑意,倒也器宇轩昂,颇有几分皇家子弟的气势。
莫亦檀身边跟着个矮矮的小老头,长相很是慈眉善目,但那点头哈腰、阿谀谄媚的架势却令人不怎么舒服,想来便是大理寺卿。二人身后还有十几个持械戎戈的官兵,个个虎背熊腰,走路有风。
这些人本应是回头率极高的组合,原意是在楚三府中闹上一闹,奈何楚府里的下人们却不给面子,该擦窗的擦窗,该扫地的扫地,除了拍门时闹出的声势浩大外,竟再没折腾出半点喧哗……
楚三得了赵思徒报讯,不慌不忙地赶凰千寻进屋添了两件衣服后才姗姗来迟,身上仍穿着宽袍窄袖的青色薄衫,发髻随意插根银簪。饶是最不起眼的装束,却因上了他的身而瞬间光彩耀人,每走一步都恍惚踏着七宝花香,素净的青色绸缎仿佛是价值连城的鲛绡,而式样简单的银簪亦彷如镶了千金难求的宝石。
这样一个人,走到哪里都注定难掩其绝世风华,因此盛装前来的莫亦檀还未开口,便已被生生贬入了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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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这般兴师动众,是京城里出了什么大事么?”楚三略微俯了俯腰身,慵懒的态度仿佛连礼数都免除得理所应当。
莫亦檀脸色微愠,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只冷冷道:“楚贤弟明知故问,你府上的小厮为了谋财打死本殿的家将,想来以贤弟的明察秋毫,断不会一无所闻吧?”
楚三挑挑眉,掩面故作惊讶道:“竟有此事?莫不是殿下弄错了……楚府内的下人们一向不惹是生非,怎会与殿下的家将有冲突?更别说是谋财,在下从不苛待下人,三两银子的月钱怕比些中等人家的少爷小姐们都有过之……”
“本殿堂堂皇子还能唬你不成?”莫亦檀森然一哼,视线一寸寸扫过四周的楚府下人,其阴狠程度似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事情始末都被本殿府中的看门人看见,唤来一问便知。”
楚三不置可否,珊瑚般红艳的嘴唇微微一勾,虽是男子,却给人魅惑之感,又自有几分不可侵犯的凌人之势,让人只可远观而不敢亵玩。
众人一时都失了神,唯有凰千寻躲在月亮门后的阴影中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怒骂道:楚西楼,你还敢使美人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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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亦檀带来的看门人口齿伶俐,将昨夜所见描述得绘声绘色,说是看见府中家将与一年轻男子在酒楼喝酒,那男子喝得醉了,讨要家将的传家宝。家将祖上本是前朝名门望族,传至本朝后家道中落,但传家宝亦是不可轻易送人的,因而断言拒绝。年轻男子当时没说什么,却在二人分手后尾随,杀人夺宝后一路跑进楚府。
楚三垂眸沉吟片刻,神色终于渐渐严肃,盯着那看门人一字一顿问道:“你可看清楚了?那名男子……确是跑来本王府上?若再见了,你能认得出来?”
看门人望了莫亦檀一眼,忙不迭点了点头。
“也好……你便好好在本王府上找一找。”楚三摆摆手,令管家杜衡安排府中所有家丁小厮在院内一字排开,又道:“此事原本也是小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既然殿下连大理寺卿都请来了,总不能让您空手而归。”
那看门人围着数十名男子一个个仔细看过去,遇上身形健壮、面目粗鄙地便掠过不看,遇见修长纤细、眉眼清秀地便望一望莫亦檀,眼看着莫亦檀脸色越沉越黑,却始终没找到要找的那个人……
“楚贤弟别是私藏了什么人吧?”莫亦檀眼睛意有所指地扫扫月亮门后的内院,压低声音在楚三耳畔道:“贤弟既然喜好龙阳,想必府内亦有倾城绝色的少年以金屋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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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三眉峰一跳,不动声色地与之拉开距离。“风闻二殿下近期屡屡出入城南烟柳男馆,怕更了解小倌儿的妙处,只可惜在下只爱红颜,实不敢行断袖之事,也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莫亦檀去男馆一事,开始只是图个新鲜,后来却当真转了性子,觉得少年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勾人更甚于女子,因而一发不可收拾。他自认为隐藏得极巧妙,每次易容换装后带着一二亲信从偏门溜出去,事毕再赶在鸡鸣前回府。
那烟柳男馆本是他自己的势力所在,然而此时却轻轻巧巧自楚三口中蹦出来,不可谓不令他心惊肉跳……只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莫亦檀双唇紧抿,片刻后,沉沉吐出一个字来:“搜!”
楚三见莫亦檀恼羞成怒,也不以为意,双臂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做派。
一众凶神恶煞的官兵冲入楚府内院,终于如愿以偿地将女眷吓得鸡飞狗跳。满目狼藉之间,只有一人不动声色,抬头看了眼楚三……那一眼极轻极淡,却似带着千钧重量,压得他瞬间不安起来,本是环环相扣、天衣无缝的妙计,竟在她这一眼中惶惶忐忑,不知所终。
楚三这厢胡思乱想,自然没有注意到莫亦檀的眼睛刹那一亮,又渐渐暗淡,最终变成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彻骨。
那看门人则更是诧异,不明白为何原先说好的男子竟变成了俏生生的大姑娘,可是自家殿下的眼神明明白白看向了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一指那人,道:“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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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楚三终于回了神,微微眯起眼。“你不是说看得真切,是个男子么?”
看门人被问得一愣,眼睛偷偷瞄向那人喉结,心想莫非是男扮女装,可人家光洁白净的脖子仿佛鹤颈般漂亮,又哪里有什么喉结了?如此一来更是方寸大乱,额头上冒出了涔涔冷汗,巴望着自家殿下能救他一救,却不料莫亦檀早已灵魄脱了窍,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凰千寻今日穿的正是楚三昨夜临睡前提的那件石榴红绣白梅夹棉长裙,大片大片的红映得她脸容熠熠生辉,裙裾一圈青葱傲雪的白梅拖曳至足边,又与身后雪白的狐毛斗篷融在一处。发丝眼瞳又是乌黑,将白衬得愈发鲜亮,黑亦显得更加纯粹。
竟然……是个女子。
莫亦檀隐在袍袖中的手蓦然握紧,狠狠暴着青筋……怎么会没察觉呢?那么多次接近,竟始终笃定此人是个少年,因不信这世上有那么胆大心细、磊落倔强的女人……
若早知是个女人,他也不用喂她情蛊;若早知是个女人,他又怎会生了出入勾栏男馆的心?
无非是想知道……男人与男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等他终于明白,且欲罢不能时,却又要告知他,那人其实是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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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是个女人?”莫亦檀惊诧激愤难当,长臂伸向凰千寻,竟没有察觉自己已行事偏颇。
凰千寻面无表情地灵巧避过,三两步转到楚三身旁,于二人视线相接时,唇角弯弯一笑。楚三原本悬着的一颗心蓦地踏实下来,伸手揽了她在身侧,又俯身在她发顶亲了一亲。
两人旁若无人地亲密,莫亦檀却肝火更盛,只觉得凰千寻对楚三那一笑仿佛春雪消融、月照明空,那双墨黑的眼瞳里尽是柔情蜜意,仿佛能蛊惑人心,令人观之忘忧,而反观自己数次见她的笑,竟全是嗤笑、嘲笑、讥笑……
心念急转直下时,方才散出去搜捕的官兵已退了回来,其中一人捧了样东西放在莫亦檀手中,又与他耳语几句,随后束手立于一侧。
“纵是女子也应遵从律法,杀人抵命。”莫亦檀摊开手掌,掌中赫然便是楚三昨日拿回来的吉祥扣。“据本殿所知,这吉祥扣便是被杀家将的家传宝物……请问姑娘,此物为何会在你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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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三爷,东海郡王府小世子皇甫崆求见。”管家杜衡恰在此时引了一人进来。那人身材瘦削,穿一身江湖装扮,狭长眼眸中暗藏的锋锐与其秀美脸容完全不成正比。
皇甫崆素不在官场上行走,与莫亦檀、楚三、大理寺卿行的都是江湖礼数,楚三本不在意这些,莫亦檀也因心烦意乱而懒得理会,大理寺卿更是因其身份远远高贵而唯唯诺诺。
“寻儿,近来可好?”他打完一圈招呼,视线自然落在凰千寻身上,原本锐芒的目光在转向她的一刹柔和得宛如落霞。
凰千寻愣了一愣,不知自己何时已与他熟络到这等地步,又恐楚三乱吃飞醋的后果严重,当下含笑点点头算是回礼。
皇甫崆也见怪不怪,复又转头与楚三笑道:“我这妹妹自小离了爹娘,顽劣任性,不知给郡王殿下添了多少麻烦,还请您多担待……”话说一半戛然而止,皇甫崆眼角余光似瞥见了什么,猛然看向莫亦檀,惊诧道:“家慈生前赠予寻儿的吉祥扣,怎会……在二殿下您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