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卷上珠帘总不如1 ...
-
时值冬日，楚三怕凰千寻路上受了冻，每日只白天赶路，晚上便就近找城镇歇下，直至十二月底方进了京。
高壮宏伟的城楼映入眼幕时，凰千寻竟感觉一阵恍惚，依稀记起去年除夕，百里濯缨握着她的手，一字一顿说“现下外面仍乱着，你不要四处乱跑，等着我”，话音犹在耳，那人却又一次忘记了……
偌大京城依旧车水马龙、高门绣户，却因一个承诺的失落而显得格外冰冷。凰千寻裹着厚厚的狐裘，抬手略掀开车帘，车队似正路过一户红墙绿瓦的富贵人家，门楣上洒金的“百里”两字，险些晃疼了她的眼。
“小千若想看京城街景，等到春暖花开了，我陪你慢慢看。”背后蓦地探来只手臂，匀称白皙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借力阖上了车帘。熟悉的气息随后环绕过来，带着楚三独有的霸道。
凰千寻心神颤了颤，竟意外地松了口气，放任自己沉到楚三怀里……
过去的那些年，她照顾聂庭、照顾百里濯缨，所有与他二人相关的事无不亲力亲为。然而聂庭不善言辞，百里濯缨一向对她不闻不问，以致于她直至此时方才知道，当付出的情感有了回应，当她的世界里不再只有自己，当另一人愿意与她并肩而立、承担一切风雨时，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心动。
——————————————————————————————————
虽已接近年关，但京城内气氛却有些压抑。今圣年岁渐高，已很久不理朝事，太子入禁宫辅政，看来身登大宝只是迟早之事。二皇子不死心，暗自埋伏势力，楚三甫一回京城，凳子还没捂热，便被匆匆招入二皇子府。
凰千寻与方玲珑在书房演练西域布防图，比之前楚三伪造的那份又多了几分真实。西域万里黄沙，气候诡异多变，假若找不到水源，布防图也不过是一张空纸。
在沙盘上随手划出几条河道，凰千寻掸了掸指尖沙粒，重新捧起手炉，笑意妍妍道：“大漠中河流随季节变换而改道、转为地下暗河都是常有的事，数千万年亘古不变的事情也有一些……比如黑风暴。”
她言语未尽，精明如方玲珑却已然了悟。倘如他□□兵士真按这张仿图踏入西域，即便能运气好找到一些水源，也终会因不熟悉地形而死于毁天灭地的黑风暴。
所以说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若他家三爷能将这场战事消湮于无形，那自是百姓的千古福祉，然若不能……
那女子含笑挥手之间已将千百万人的性命捏于掌心，黑如点墨的眼睛里却终免不了泄露出一丝怜悯，全不像府中人传的那样阴狠无情。
最初凰千寻遣散府中女眷时，方玲珑也曾暗自腹诽，却因心思较深而未曾直言不讳。
直至赵思徒被赶了出去的某日午后，他辗转徘徊了数个时辰，终于下定决心挪到她院门外想要求情，却见她正拿了只茱萸香囊，对唐晚笑道：“这是我与三爷重阳节登邙山时自村妇手中买的，说是未出嫁的女儿做些女红攒嫁妆……香囊我留了一个，另一个给了你们家三爷。”
顿时醍醐灌顶！
方玲珑不通武功，因此以凰千寻的耳力，断不会听不见他的脚步声。彼时彼刻说的那番话，无非是晓之以理，提点他不要说不该说的话，三爷已遣走了赵思徒反省，不能再遣开了他。
——————————————————————————————————
楚三不在府内，凰千寻终于得了自由，不顾唐晚的百般劝阻硬要出府。唐晚无奈，心知以这位姑娘的功夫即便是翻墙出府也不过是寻常人走路一般的小事，事先知会一声也无非是走个过场，只好寻了厚厚的斗篷将人里外里裹好了，与方玲珑一起陪着出了府。
街上年气十足，百姓只要丰衣足食，是不关心谁做皇帝的。灰筒瓦绿琉璃剪边的正阳门内店铺鳞次栉比，吆喝声此起彼伏，另有挑了货架的小贩走街串巷。
凰千寻没走多远，已买了糖栗子、烤红薯、面人、糖画、绿豆糕、炒红果……又在一处买拨浪鼓的摊子前停了下来。方玲珑拎着大大小小的纸包哭笑不得，给唐晚打了个眼色，暗道自家这位女主子精气神比他还足，真不像身中寒毒之人。
天色已近正午，唐晚正想着该找处暖和的地方让凰千寻喝口热茶，又见方玲珑苦不堪言地皱着眉，忙忍笑紧走几步低声道：“姑娘，该用饭了。”
“好。”凰千寻点点头，顺手把那描着年年有余和早生贵子花样的拨浪鼓塞进方玲珑手里，面不改色道：“劳烦你回府后将这个摆在三爷书桌上，告诉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若再不肯给我凰家延续香火，本姑娘就要纳小了……”
语毕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开，留下方玲珑被雷得外焦里嫩，想说三爷是顾惜着她的身子，又想说其实三爷自己也很想传宗接代，然而嘴唇蠕动了半天，最后却只堪堪挤出一个声如蚊蝇的字来：“诺。”
————————————————————————————————————
城西鸿宾楼三层雅间内，一袭水色帘幕从屋顶垂坠下来，由丝线引着牵向房间四角，墙壁上十余盏镶金描银的灯台，不分昼夜地燃着香烛，墙壁及地板下埋着火龙，房内一片暖意宜人。
凰千寻挑了个靠窗的位子，摆摆手让唐晚和方玲珑随意，那二人都是江湖中人，本就不拘小节，便也在对面依次落座。
桌上一碟极品花香骨、一碟水晶金花菜、一碟八宝豆腐、一碟春笋步鱼、一碟京城小吃花拼，以及一罐龙井竹荪汤……此时本是鸿宾楼生意最忙的时候，唐晚为给凰千寻找个舒适些的地方，特意亮出了楚氏腰牌。
楚三是异姓郡王，封地又远在洛阳城，京城人本是对他知之甚少的。无奈二皇子莫亦檀为了证实楚荆山庄已被自己收入囊中，大肆宣扬楚三为其入幕之宾，而这些上流贵族聚集的酒楼中，掌事亦是耳目清明的，因而一见楚氏腰牌，便匆匆引人入了雅间。
屋内火龙烧得甚旺，饶是凰千寻也有些憋闷，略略将窗户开了道缝隙。天气晴好无风，冬日里特有的清冽气息吹得人精神一振，四面的高声阔谈不绝如缕。
凰千寻目光流转，竟在楼下水桥处意外地看见个熟悉的背影，不由浅浅“咦”了一声。
那一声虽极短极轻，却仍震动了数丈外的那人……
——————————————————————————————————
锐利的眼神遥遥扫过，凰千寻心下一惊，忙抬手合上窗棂，还未来得及落闩，窗外已抵上了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掌。
透过水晶窗，手掌纹路清晰可见。凰千寻一手扶窗、一手执着窗栓，脑子里一闪神的功夫，窗户已被人轻轻推开。一人越窗而入，青衣皂靴，头佩一根式样极简单的白玉簪，中指、食指在窗沿迅速一撑，紧接个空翻，稳稳落地。动作间浑然优雅，似乎只是抬腿迈了道门槛，而不是一跃飞上了三层楼。
其时不过电光火石的刹那，唐晚下意识挡在凰千寻身前，却在看清来人样貌后暗自松了口气。方玲珑因不会武功，只淡然一挑双眉，拱手道：“南主功夫卓绝、令人佩服，但似乎没听过非礼勿入此言。”
那人也跟着拱了拱手，笑道：“南某是个粗人，不懂规矩，还请方公子见谅。”
方玲珑一番拳脚打在软绵花上，顿生无力之感，却也不能任两人独处，只得与唐晚起身，一左一右站在凰千寻身后。
那人也不甚在意，自己动手倒了杯茶水，视线炯炯盯住凰千寻，一字一顿道：“姑娘既然随郡王殿下返京，那么看来在下说过的话，姑娘全没放在心上……”
————————————————————————————————
“呃……”凰千寻有些郁闷地单手托腮，暗道她只是实在受不了楚三那双祸国殃民的桃花眼整日哀怨涕零……不过这话却不能对面前这人说，当下反问道：“南主不是有要事回岭南处置么？怎的也来了京城？”
南祈安皱了皱眉，余光扫过凰千寻身后的两座“门神”，压低声音道：“如今时局不稳，姑娘的身份若是曝露，会在京内掀起惊涛骇浪不说，你的安全更成问题。此处并非洛阳城，郡王殿下如何护你周全？”
“我只是三爷府中闲人一个，能在汪洋大海里翻腾起多大的水花？南主多虑了。”凰千寻脸色变了变，忽然想起当日被莫亦檀掳去，亦害得楚三服了情蛊，握着茶杯的手指不由一紧，低头掩去了面上神色。
“凰姑娘，你听在下一言！”南祈安情急之下，竟伸手握住了凰千寻指尖，感觉入手如寒玉般冰冷，脸色也跟着一沉。“郡王殿下不是许诺要寻遍天下，为你找一株能解寒毒的火芙蕖？”
话一出口，只见对面女子脸色倏然一绷，便知说错了话，待要说些别的缓和气氛却已晚了。南祈安暗道自己口才也算好的，怎的一遇见这人便总是词不达意。
“我们三爷做事，还轮不到阁下妄议。”果然凰千寻一拂衣袖，带着唐晚、方玲珑二人气冲冲离开鸿宾楼。门外掌事见三人脸色不佳，以为有什么伺候不到的，也不敢讨要银两，一面令小二上楼查看，一面连声陪着不是。
小二上楼转了一圈，却捧着锭白花花的银子下来，道楼上雅间内已空无一人。
凰千寻一路走得极快，莫说方玲珑，便是唐晚也只勉强跟了几里路。等她再回神时，人已独自行至楚氏府门外，匾额上龙飞凤舞的“楚”字仿佛当头一棒，砸开了心底重重迷雾。
为何明明不情愿却仍随他回京，为何听别人说他一句不是便轻易动怒……
心底某处陡然一软，凰千寻低头笑了笑，正要叩响门环，却听大门“吱呀”一声向两侧开启，从中走出个温润如玉、俊逸如华的年轻男子，竹青色长袍上水样暗纹蔓延，猝不及防浸湿了她的眼……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卷上珠帘总不如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