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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章一:江湖寥落 ...


  •   阳光正灰蒙地徐徐照着,落在那耸立在崖边的巍峨阿虚夜殿,显得稀疏而单调。

      尘沙飞扬,掩去了此地曾有的繁华与寂寞,足迹踏在上头,徒留过往的印象在记忆中回旋。

      岁月,像尘埃一样,消磨了痕迹,也带走了生气。

      现在,尽成荒芜。

      距离上次意外,已有一段时日了,这段期间内,武林上发生不少大事,除了正道群龙无首,最重要的莫过于妖世浮屠终于突破境界,入侵了集境,造成苦境部分地域的地气走向改变,连夜殿也受到影响,当然,遑论当时受到战火波及的日罗山。

      日盲族,再次因生活困境而陷入危难之中。

      大祭司望着触目苍凉的阿虚夜殿,心中不胜欷嘘,几名从夜殿内部撑扶出来探望的老弱妇孺只能安静地看着,众人对眼相望,一言未发。

      「唉……」此情此景,大祭司深长叹了口气,陡然一道银黑人影自外归来,见众人垂头丧气,不禁眉一扬,高声道:「叹什么气,叹气就有用吗?」

      「银绝,这般情景,你叫我如何面对?」对于银绝的不满,大祭司全无反驳之力。

      「如果无法面对,当初又何必如此?」银绝恨恨地背过身影,不知是感慨,或是悲愤。向来,她对夺走圣女幸福的大祭司全无好感,在族内更是几无多言,却万想不到,今后她却必须与这人朝暮相对,面对这繁华落尽的景象。

      难道,这就是圣女当初所云一片空白的预言,日盲族,求的终究只是一场空?

      向来高傲的她凝视眼前的一景一物,竟也不得不问:「大祭司,我问妳,妳是否会后悔迎接太阳之子降临?」

      「妳——」从前自己坚持不已的信念,此刻竟成了被质疑的源头,大祭司闻言猛然震愕,百般苦悲掺搅着,一时也茫然了,片晌,方哑然道:「不……没有太阳之子,我族便永见不到光明,也许……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太阳之子降临,是命运的垂怜;太阳之子下落不明,也是命运的考验。

      银绝默然,或许她还想反驳什么或做些什么,但一切都枉然了。圣女若在,不知会有何感想?是否只是持捻着佛珠,淡颂因果无常?

      往日族民生活在黑暗之中,只能先求太阳赐予的光明,谁又能预料在求得光明之后,还有更无奈的生存难题?

      众人沉默无语,更显突兀的寂寞,银绝望着苍天片刻,语气还有最后一丝不可剥夺的坚定:「现在,我们还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大祭司面容一动,只能缓缓擎起了手中令牌,佝偻的身躯一动,神态悲黯地向着苍天跪地祈祝:「愿祖灵保佑,让太阳之子平安归来、让太阳之子平安归来——」

      到头来,不过是回归最原点、最卑微的请求。

      那苍劲而枯老的声音自喉间干干地挤出,在厚重的天色里颤动,彷如可卷起遍地残叶。风呜咽着,挟着几许孤雁嘎响,没有回声。

      天末同云黯四垂,失行孤雁逆风飞,江湖寥落尔安归。

      红尘滚滚,玄莲坠尘。惊尘者将谁?抑或谁为尘所惊?

      ◇◇◆◇◇

      天朦胧地,洞外暮雪飞扬。

      空白,又是空白,一无所有。

      记得那日他初睁眼,天际正下着雪;那日异变大临,也是突然下起了雪……

      雪,可以让他想起很多。当时一切的变,来得太快也太短暂,让他理不清所有的愤恨或复杂,所以,他需要雪,让空白填补一切的失去。

      这一刻,背后「嘎嘎」鸟鸣响起,伴着潇洒不羁的声音,呼唤观雪的静默人影:

      「喂,要喝酒吗?」

      那人言罢,径将酒壶掷了出去。

      掷酒的人有一副坚毅拔俊的脸庞,身形矫健,眉宇间的飒爽更透显玩世不羁的英姿。此人乃鸦魂,为集境残宗的副首领,而残宗,恰是以血鸦山为根据地,反抗现今集境掌权者的最大势力。

      「多谢。」人影的目光暂离洞外一片白茫景色,回身稳稳接下一壶酒,豪迈地饮了起来。那拚酒的能耐,一口又一口,哗啦啦地喝着,好似要把所有的烦闷、思绪通通吞没在腹,抑郁之极,让旁人也要不禁皱眉。

      「喂,酒是要拿来消愁,不是拿来虐待自己,我不想再救一名重度酒瘾者。」鸦魂看着,终于出声劝道。

      看着眼前这名心事沉沉的剑者,鸦魂百思不解。说来奇特,那日他正在血鸦山外围四处巡逻,却在大雪中发现这名身受重伤之人,他原以为说不定又是那废帝或老军头的爪牙,孰料东看西看,这副老实沉郁的模样怎样看也不像属于这两方的人,干脆一把抬回山上,费了番功夫才救醒。

      想不到救醒之后,这人是出奇的闷,话也不多,只知道他名叫万古长空,来自于遥远的苦境日盲族,因意外而沦落到集境,其余的特色只剩:酒量奇佳,整个血鸦山上下也找不出第二人与他相比,为了供他一人饮酒,竟还要差人下山打酒回来。

      他永远无法理解这人为何有数不尽的心事,每当想对这人问话的时候,只有酒是最好媒介,彷佛酒才是这人的沟通语言,不过可怜了他那点打酒去的银两了,鸦魂如是想。

      「抱歉。」万古长空擦去溢在嘴边的酒渍,微微歉然。

      「你自从醒来之后,便常常对着雪发愣,是在想什么?」探人八卦是他之兴趣,鸦魂一弹指,盘旋在洞外的乌鸦随即乖巧地返回其肩上。血鸦山,自然以这种充满灵性的禽类闻名,但更因他擅唤乌鸦夺敌性命而令人却步。

      「没什么。」

      「又是不说,让我猜猜。」鸦魂摸着下巴,甸了甸对方心事,苦思道:「该不会又是为了你那什么……太阳之子吧!呃……叫什么千叶传奇。」

      怪了,什么名不取,取这似词非词的传奇名儿?鸦魂内心忍不住吐槽这取名哲学,还有,万古长空这名也是。

      一语被说中心事,长空回以沉默,鸦魂见状,想是猜着了,索性安慰道:「你果然很在意他,我已经派人找寻了,还是没消息,也许再看看吧!」

      「不,我对他……」滞了滞,长空突然想辩解什么。

      「咳,不要又跟我解释你对他不是那种在意。」鸦魂笑笑,一眼明白的道:「早前听你大概说一点,猜得出你对他好像很有意见,但你就是担心他,这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万古长空摇摇头,再饮一口酒。很多事情说出来他自己也无解,遑论是旁人?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找到太阳之子,那不但是他逃避不了的责任,也是他心中的挂怀——

      是的……他心中仅存的挂怀。

      理性的推测他还是有的,太阳之子既然与他一同重伤,或许并非只有自己来到集境,万古长空思及,正待开口,却被鸦魂抢话道:「我说你啊!招了便招了,别说还要亲自找人,集境对你来说是陌生之地,血鸦山更是头号造反地,若出事,千万不要怪我。」鸦魂凉凉说着,心头倒有些同情。

      算是万古长空运气差,不被谁捡,却被他这集境头号搞造反的捡到,这会儿变得哪也不能去。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若是落入那干迂腐脑袋的废帝势力,只怕这人的直性子也要被洗脑,而要是落入那破军府那厮……啧啧,不敢想象。

      结论:还是被他捡到好。

      「我尚认得附近的路。」万古长空并未放弃。

      「喂,你也想想,最近妖世浮屠入侵,集境对外人会是如何处置?劝你暂时死了这条心吧!送死不是这样送上门的。」

      「如果真是这样,我更该找到他。」

      「不行!」鸦魂二话不说,摆摆手道:「这段期间你就先待我这边吧!前一阵子我为你取药,竟没事遇到太阴司的人。太阴司与执掌集境安危的天机院素来交好,难保最近没有什么动静。」

      万古长空眉头一动:「太阴司?」

      「哎,就三名女人主持的地方,那里男人止步。」鸦魂显然浑不在意:「不多说了,我先去巡逻。」

      「嗯。」心事如潮,万古长空再举酒倒饮,那酒劲道浓烈,却像一口尖锐的锥子刺痛了身体。

      他阖起眼。直觉告诉他,在集境,一定还有太阳之子的消息,他要继续等着。

      ◇◇◆◇◇

      无尽春华无尽梦,几人陶醉几人醒。

      人,若在清醒,醉并不难;而醉着,若要沉沦不起,也非难事。但现在,他非醉非醒,需要的,是一股重掌处境的信念——

      纷扬的雪,此刻像张白色大网,罩住正沉眠的万物,唯那站在窗前凝视的人影独醒着。风凄寒,掠过了他乌黑中挟着几缕白的发丝;雪迷蒙,在他湛眸中倒映,是坚定清亮的辉光。

      「还在看雪?」背后,一阵清婉的声音叫唤,唤起窗棂边玄影的注意,人影闻声,自窗畔转回头来,一袭玄紫流转间,恰张扬地落在窗外大片白皑之前,好似寒冬初绽的墨色涟漪,闪耀明晃的莹泽,有着炽烈却而清亮的温润,让女子不禁怔了怔。

      那是一种无声的撼动。

      她以为,这人凝望大雪的神情总与平日不同,在他俊逸飞扬的脸容上,含着微妙的深沉,那湛然的眸子,像是幽潭里舒卷着波澜,潜藏了某种情绪或秘密,但转瞬间又消逝得无影无踪,静如平湖,谁都捉不住。

      这段相处日子里,她深知此人绝非简单,但是,在那从容的表象里,她永远只能存着臆测,甚至不知觉中懈下戒心。

      「姑娘?」

      「没事没事,该喝药了。」女子即刻回神,将药置在身旁案上,自己也端了碗粥放下。她姿态娴雅而不矫作,全出于自然与身份上的自持。

      千叶传奇踱至案边,看着眼前正喷薄热气的黑沉沉汤药,禁不住叹了一声:「请问姑娘,吾还需喝多久?」

      「只怕吾关你多久,你就要喝多久,你自己身体的情况自己清楚,还需要我提醒吗?」听到这番含着抱怨的话,女子敛容道。但见她面容秀美,一袭紫红绣裙衬纱边底折,头戴珠帘金冠,望去气质高雅端丽,却又含着一股冷冷淡淡的韵息。

      听罢,千叶传奇那好看的眉不禁扬了扬:「姑娘此言,真是让千叶头痛。」

      是的,眼前让他头痛的事情有很多,但碰上这名女子,任他才能高强也无处施展。

      这名女子,据她自称名为关山聆月,乃集境太阴司祀嬛之一。回想当时,自己因伤重而坠入集境,随即眼前一黑,昏死过去,幸得这名姑娘相救,方得以留下一命。孰料,此后他多番想借机逃脱,却总被该名女子制下,甚至使用缚天紧将他捆绑住,让他难得感到又羞又荒诞,一句「谁人不知日盲族太阳之子」,即被另厢「谁人不知太阴司祀嬛」给堵了回去,外加绑得牢牢实实,最后,他只得放弃。

      想他堂堂太阳之子竟被一名女子制伏得动弹不得,实在始料未及。

      「太阴司禁止男人进入,留你这个麻烦,我才是头痛呢!」显然对千叶传奇的话很有意见,关山聆月看了眼前男子一眼,想起竟已与此人连续相处多日,实在有种荒唐的感觉,不禁低声叹气道:「最近望夜祀嬛时常问吾发生何事,真教吾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唉,我也不知为何来到此地。」

      「别说的与你无关一样。」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这话很是无辜。

      关山聆月不想再争下去,忽然脑中精光一闪,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万古长空是你的什么人?当时你醒来就一直问他人在哪里,难道他与你一同坠入集境?」

      她绝忘不了,那日这人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妳是谁?」而是问:「长空人呢?」

      当下她微微讶然,这人到底对名叫万古长空的人有多大的执念,越过了生死交关还心心念念?

      「他……」千叶传奇沉了下,脑海想起许多,羹匙在汤药内搅了搅,回想起当时惨烈的战况,竟是模糊而动荡,半晌,方吐了一句:「他是一名重要的人。但他人在哪里,吾亦不知。」

      他们之间已发生太多事情,如要细细叙来,或许重要两字差可比拟,但现在,长空音讯全无,他的心,也从未有一刻像这般悬着。

      一场激战与昏迷,使他误入了太阴司。一场恩情,让一切本该爆发的情绪硬生生给按捺而止,这落止点是眼前这名女子所赐予的,但也是他现在最大的禁锢。在这地方,他注定只是个过客,当下,他必须找到长空,方好为以后作打算。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深信长空一定在集境的某处。

      「唉,看来我是白问了。」见千叶不愿多言,聆月单手支颐,淡淡地叹了口气,神识开始飘忽,粥也咽不下。她向来做事井井有条,未曾如现在这般手忙脚乱,全只因为天上掉了一个不该有的麻烦,打乱她一切作息……

      更不该发生者,这段日子相处以来,她发现这人虽常是神色清冷,然谈吐机变,应对巧妙,自己竟不排斥他,这对禁止与男人接触的祀嬛而言,是件非常危险的事。理智上,她必须遏止自己对此人的好感,早早将他送走为是,偏偏,要把人送走,竟又寻不着机会。

      麻烦、真是麻烦。

      讵料此刻,千叶传奇一声闷哼,忽感胸口一阵刺痛,按紧了胸口,神情显是不适。关山聆月即刻打断思绪,略是讶异地看他,担忧劝道:「你还是快喝药吧!你之伤势太过严重,短期内无法完全回复,如不好好调养,后患无穷。」

      记得那日这人落入重伤集境之时,许是身受撞击力量太过,竟有神识浑沌之态,她亦仅能极力暂稳其余外伤,待其神识稳当下来,方使他渐渐苏醒过来,唯独这内伤过于诡异,恐是难愈。

      过了片刻,气走筋脉,好不容易渐稳住了气息,千叶传奇方恢复神色,镇定道:「我知晓。」

      关山聆月见状,仍不禁道:「能像你如此冷静,也是一绝了。」

      千叶传奇却是淡淡一笑,摇头道:「慌,也是无济于事。那又何必慌?」

      他心中清楚,如今自己仍伤势未愈。因此,他虽着急,理智却告诉他慌不得。

      何况,现在他之活动范围只能限于这房间,急又能如何?

      当下他能做的,是掌控好自己处势。

      「你……」关山聆月顿了下,欲再说什么,却又摇摇头,止了住。

      以她祀嬛身份,收留他已是冒险,短期内也难再为他伤势相助什么,想着,目光遂转到千叶传奇身后堆如山高的书册,那是对方在静养时要求一天一百册作为「消遣」的书籍——她已从万分讶异到习以为常了。

      怪人,这人绝对是怪人,苦境出产的都是这种异类吗?

      她想着,便问出口来:「这几日,你看了这么多书,真的都看完了?」

      「看完了。」

      「那独日武典?」

      「那本书缺了不少文字,吾还没翻译完毕。」提到独日武典,千叶传奇些微一滞。那日,当这名女子拿出这本集境的武学镇境宝典让他辨识其中的诡怪、缺段文字之时,他便知道,此书来头不小,甚至可能与整个集境根基有莫大关联。而眼前女子竟如此相信他,也大出他之预料。

      关山聆月听了,点头道:「那本独日武典确实难缠,也只有你这个麻烦能解了。」这话损人,却不无信任之意。

      千叶传奇似未放心上,目光宁定:「姑娘,这些可暂且按下,千叶着实需要离开此地,就不能放我走吗?」

      「出去、出去,你以为吾真的想留你在此吗?」关山聆月显然也被问烦了,悠悠地起了身,纤白玉指向远处回廊来去穿梭的人影,道:「就如你所看到的,太阴司戒备森严,七种方位、七种卫兵交替,层层迭迭,守卫得密不通风,以你现在伤重状况,只怕一出门就要被拦下了;而就算未被拦下,外头破军府的爪牙也要将情报传递出去,将你抓起,你是逃不过他们严密追踪的。」

      「又是破军府,他们真的那么恐怖?」言下之意,那些小兵,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关山聆月回过身,灿若星月的美眸带着几分不屑与厌恶:「你还不明白吗?恶名昭彰的破军府是集境禁忌的名字,为首者烨世兵权更是一名极端的军权主义者。这些年来,破军府无时无刻想着进犯苦境,若非太阴司与天机院连手制衡他们的野心,集境岂有现在表面上的和平?至于他们搜集情报的能力……」关山聆月说着,连语气也弱了下来,「自是滴水不漏。就连现在,吾也不能保证你我之一举一动是否正被他们监视。」

      「他们这么做,是为何目的?」千叶传奇疑道。

      「还能有什么目的?」关山聆月理所当然道:「他们这些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了破坏和平,处心积虑想抓住太阴司与天机院的把柄罢了。你若想出去,也该为太阴司着想。」

      她口中所云,正是现在集境的局势与隐忧。集境在历经过去的武皇时代后,曾有一段动荡期,而现在体制正分为三仪三司十二殿。

      三仪分别为:紫微宫、太阴司、破军府,其中紫微宫为圣帝所在,令出如山,号令集境;而太阴司便是由她与仙殿望夜、玉蝶遥星三位祀嬛所主持,独立于各院殿之外,并仅听命于紫微宫,至于破军府,大有目中无人之态。

      而列于三仪之下的天机、天府、天梁院,各有依附的势力,但政局风云瞬变,谁也料不准哪时为保自身利益,纷纷又成了墙头草。

      而每年,圣帝便靠着六部会议来决定集境的统治方向,会议上的多数共识,便将成为集境的方针。因此,各部角力竞争成了恐怖平衡的来源,破军府进犯苦境的野心多年未逞,全赖太阴司与天机院长久的连手默契,方能导致局面不乱。

      然则,关山聆月心中明白,以圣帝之懦弱、烨世兵权有恃无恐的野心,集境眼前的和平假象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只要哪方风吹草动,极可能就是异变的好时机。

      但人总是善于欺骗自己的,只要局势看似安稳,无人想打破这表面的美好,也无人敢掉以轻心。

      虎口下的猎物,无人愿意当,是故假象的和平,竟也因此维持至今。

      千叶传奇早于搬来的书中看过集境相关体制的介绍,对于关山聆月所言,心中甚是瞭悟,思考了下,方道:「若照吾从书上所看到的,破军府既然专司监督与导正,为了自身利益而严加监视,就常理来说,也属正常。妳是否太过偏见?」

      「但过份的监视便是高压统治了,在他们眼中,集境人民全无隐私可言,那布在集境每一处压迫的力量,你绝对无法想象。」关山聆月望着窗外飘扬的大雪,铅灰色的天幕下,彷佛覆着一层阴霾,轻轻道:「唉,不说他们了。你只需知道,千万不可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因为集境的雪,掩盖了太多真相。」

      ◇◇◆◇◇

      茫茫大荒,漠漠今古,浩瀚的天穹下,黄沙浪卷,如海般连绵着,照应远方几处耸立的高峰,山眉如刀痕,霸气凛然。

      太峰之前,一道旷世的英伟背影屹立着,他的发,是耀眼的金色波浪;身上,是一袭笔挺黑红相搭的华贵军服;而那英挺的眉、挺直的鼻、略薄的唇,组合在宛如刀削刻划的刚毅面庞上,伴随那伟岸气势,浑身散发出至极的压逼感,连呼啸的风影也撼不动他一丝半毫。

      身后,一条峨冠博带的深紫人影缓步前来,他目中双瞳,锐似夜鹰,眉宇透着阴冷狠薄的气息。

      面对眼前人人闻之色变的人物,弒道侯却毫不惊惧,如往常一样地禀报:「有消息。」

      三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是集境内最强大的情报系统,以及视人命如草芥的极端掌握。

      「报!」那是短暂、有力的浑厚声音。

      「第一件,妖世浮屠受到重击,但终究延伸到了集境,造成地气破坏,天机院的太君治正忙于解决此事。」

      「继续观察!」

      「是。另外,据闻苦境高手罗喉竟亡于刀无极之手。」

      「不在计划之中的强者,忽略。」这是冰冷的利益判断。

      「第三件,太阴司关山聆月早前观察紫辰之气,但行走方向不对。」

      「嗯,可疑。」金发人影只有瞬秒的思考,一摆手:「继续追查!」

      「第四件,据密报,妖世浮屠若要复原,亟需太阴司祭祀上的重要之物——阴月石,佛业双身正思夺取。」

      「让它被夺。」军人下出敏锐指令,「天机院与太阴司向来连成一气,出事,对我们更有利!你明白该怎么做。」

      「是。」这份情报,将牵动许多人命运。弒道侯毕恭毕敬地将其收入怀中,看着黄沙中耸立的挺拔身影,眼瞳是敬畏和疑惑的神色:「军督,我有一事不明白。」

      「说!」

      「何时才是破军府出手的时机?」他有一种错觉,彷佛这人可以永远的矗立在那,任沙浪侵蚀,宇宙荒芜,只要他仍有无比的耐性,就可以无止尽的等待。

      「时机,正在成熟。」

      「你已经等太久了。」弒道侯依旧注视着,声里,是三分的提醒,七分的试探。

      身为天府院院主,他自有胆识,争权夺势势在必得。选择与破军府合作便是他经过深思后的决定。但是,谋求利益的合作,最需要的是看到合作的成效,他能忍,却想知道出手的时机何时才能降临。

      他要的,是至高无上的利益。饥不择食的猛虎一旦出闸,将是血流成河,猎物唾手可得!

      「军人的归属,就是战场!」忽尔,烨世兵权动静了,他手按腰侧灿新的军刀,转身踢步正立,目光如鹰隼:「所以,我需要一个任吾驰骋的战场!」

      准确、坚定,全无转圜的余地。

      「作为一名国家的军人,无论征战到哪里,集境是你不肯弃守的根据地。所以你等着,等着让这片战火从集境之外延烧而起,而这战场,随着妖世浮屠的侵入,似乎近了。」弒道侯暸然续道:「多年来,太阴司与天机院与我们处处作对,你多沉默一分,他们就多苟延残喘一日。但对你来说,击倒他们,实有如囊中取物;而毫无所为的圣帝,只不过是一株可以随意攀折的小草。这些,你选择妥协,不过是为了夺取更大的利益,而根本不曾将他们放在眼中。现在苦境危乱,一切发展正如你所期待,因此,我好奇,你还在等什么?」弒道侯说着,长久以来蠢蠢欲动的欲望和野心竟有一丝的兴奋感,这前所未有的大好情势,依他长年搜集情报的敏锐判断,天时将至。

      所以他期待,期待新一场的猎杀。

      「你不明白!」烨世兵权面无表情的听着,缓缓抬起手,凝定:「我要的,是心无旁骛的征战,眼下,尚缺一名为我绸缪的智者。」

      「智者?我以为以你之能,并无不可。」

      「吾,只需专心的征战!」

      「所以我们还需要继续等待真正的时机,是吗?」弒道侯闻言一笑,仰望远方窜动的滚滚黄沙,缓缓敞开双手,像在期待一场烽火狼烟,肆虐而起,「好!如果等待可以得到天下,那么,我继续陪你等。」

      当权力与征战结合,代表的,是一场横扫的腥风血雨,不分境界。

      忍,他能忍,因为他知道烨世兵权眼中所觊觎的利益,便如他不可一世的军威,远超出他之想象。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章一:江湖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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