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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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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到人间挣钱,自然要挑个风调雨顺,富得流油的地方。关键是,那地方的人不能太猾。太猾了,这一伙初次倒腾买卖的生手,铁定弄不过人家。赵孟田把各地勾魂使召来,细问各地风土人情,搜来选去,最后把落脚的地方选在了西京。西京乃是西陵朝的都城,鱼米之乡,陆路水路四通八达,各国商旅云集于此,十分繁荣。
做什么买卖八字还没一撇,赵某人就开始想入非非,一会儿说要开医馆,一会儿说要摆个摊子街头卖艺,一会儿说要办个学堂收几个学生教教。那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插了几次手都插的不是地方,他兴致就没了,找张懒人凳,躺上去,摇着晃着就睡死过去了。
两老鬼手里捧着张帖子从外头进来,一看睡得哈喇子横流的赵某人,左右为难,报还是不报呢?
稚华见他们立那儿不上不下的,就迎上来问:“怎么了?”
“稚华大人,天帝下了帖子,说是年终岁末,按例办六界大会,请陛下明日卯时瑶池赴会。”
怎么又要赴会?上回赴这个会,上上回赴那个会,会赴多了,这才知道书上写的都是瞎编的。什么众仙腾云驾雾,到某某洞府赴会,饮仙醪,吃仙果,还有清歌妙舞,饱了口福又饱眼福,快活要死!实际呢,哼,光治装费就够你受的,神鬼妖魔,男男女女,个个满披满挂,财大气粗如东海龙王,人家上趟茅厕出来就换身衣服,能比么?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好,不比了。那几身像样的行头总该有吧?不然“秦广王府”的面子往哪搁?这会若是只赴一日就完,那还好办,碰上一去三四天的,可就要命了。所以嘛,赵孟田最怵看见这类“某地请于某时某刻赴会”的请柬,一见就如孙猴挨了紧箍咒,头疼脑热,愁眉苦脸。他常常称病耍赖,能赖掉的尽量赖掉,不过,这回恐怕是行不通了。因为下帖子的是天帝老子!
秦广王府里一片愁云惨雾。都没心思了。办公务的没心思办了,跳跃的没心思跳了,睡觉的也没心思睡了。都想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都还没想到怎么趋福避祸。
“唉,都说了,陛下这几日运道确实不大好哇!”两老鬼又趴回通书上,两张老脸宛似两颗陈年老核桃,黑黑皱皱,有不少纹路是他们“陛下”登基以后冒出来的。
“财运不佳也就罢了,还有这么大一朵烂桃花!桃花即是女子,女子最会烧钱,红颜祸水,水克火,陛下此去,又伤财又伤身哪……”
“就是,少说也得鼻青脸肿哇……”
“可不是么,咱们陛下在阳世时还没娶亲,没尝过为人夫为人父的滋味,见了女人就跟苍蝇……咳,是蝴蝶见了花似的,死粘着不放。没主的花还好,若是碰到朵有主的,那主儿还不得和他拼命啊!”
“就是女人也不好惹呀,妖族的玄狐,魔族的地鬼,女的又妖又辣,看不顺眼的就直接请人家吃拳头!”
“吓!那……有什么法子可以消灾避祸么?”
“没有。去了就一定避不开这场桃花官司。唉!”
和两老鬼的一筹莫展不同,赵孟田是喜忧参半。愁的是欠下的债就如同蛛丝一般且除且生,喜的是这回赴会的地方是瑶池。此地盛产仙姝、蟠桃、不老丹。后两样还不怎么稀罕,就是第一样,嘿嘿……多年夙愿一朝得圆哪……
以前师叔祖在六观堂闲侃,说起天宫瑶池,一帮人都当他胡吹混唠,只有赵某人当回事,听得如醉如痴。真是今天不知明天事,想不到这家伙也有能上去逛荡的机会。一想起这个他就心花怒放,美得很,美了又不敢放到脸上美,憋得口歪眼斜。众人只当他是忧思过度,心生怜悯,个个奔走帮忙。五凤买布(其实是偷来的),稚华持剪,雷开拈针,长琴把尺,居然倒腾出一件衮服来。看着还不错,穿起来也不赖。
转天,赵孟田带着两老鬼,两老鬼背个大包袱,立在通天柱上,候得卯时三刻天门大开,便一头扎进,直奔瑶池而去。
以为是瑶池赴会,没想到那边临时出了点儿岔子,改在凌霄宝殿了。赵孟田好比一只鼓囊囊的皮球猛然间挨了一针,泄得只剩副皮架子,做什么都无精打采。加上他坐在正中央,前不见天帝,后不见来者,念瞌睡之悠悠,独呛然而涕下。又以为会碰见闾非,两边剑拔弩张一阵,去去瞌睡虫也好,谁知竟没有!
那就没办法了,他坐那儿没一会儿就开始“前仰后合”,坐旁边的赤脚大仙见他闹得实在不像话了,就伸手捅醒他。醒来,勉力支撑一刻,终于没有撑住,又“前仰后合”上了。瞌睡虫谁也不缠,偏要缠他,能怨他么?能么?
三个时辰过后,会散了,赵孟田从地上爬起来,伸了个大懒腰——唉!明日、后日、大后日,还有三天呢!这可怎么得了哇!
他一步一步挪出凌霄宝殿,随大流去吃吃喝喝。说起来,仙家的东西好吃是好吃,可一日三餐,餐餐吃仙果,饮仙醪,嘴巴也会淡出鸟来的。他想开荤。想这边赶紧完事,好杀到人界去挣钱,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不想还好,一想肚里馋涎哗啦啦的!
赵孟田咬一口果子,细嚼慢咽,以杀馋涎。看行事,倒也中规中矩。也是,这宴饮的没几个是他认得的,想不中规中矩都不行。正吃喝着,那边有人喊:
“云阳!”他不认得人,却有人认得他。可云阳这辈子不叫云阳了,叫赵孟田,一叫二十几年,生进根里种进骨里,非“赵孟田”不应。叫云阳没用。
那人见他不应,上来一拍他肩头:“云阳!八百多年不见,怎么?故交都不认得了?”
“你是?”赵孟田一脸的混沌未开,那样子绝不是装出来逗乐的。
“我是龙骓呀,一千年前我们在妖界比过一场。”
“……”他看人一向马虎,尤其是没啥看头的男人,匆匆溜一眼就过去了。眼前这个不同,他身上实在太香。身上薰的,腰间别的,手上拈的,头上簪的,全是兰草。眉弯弯眼角微翘,这样一副脸相,不笑也似笑。整个人就如一株亭亭兰草,肢体舒展,身形修长,多好一份人才!若是见过,他绝不会忘。
“那天天气真好,妖界的桃花也好,艳艳灼灼开满一座山头。从十五月圆一直比到十八,三日三夜。我败了,败得心服口服……然后我们坐在桃树下喝酒,一人一大瓮,大醉而归,实在尽兴!”那人追忆往昔,眼神渺远。“后来听说你经孽镜台投入六道轮回,还以为……没想到还能在此重聚,想来,你我缘分不浅。”叫“龙骓”的微微一笑,双手握住他闲着的左手。那手绵团丝软,而且暖洋洋,叫它们捂着挺舒服的,赵孟田也就没想起这么手缠手有什么不妥来。
“此处人多眼杂,不是叙旧的地方,不如随我到下处,备些鹿肉脯、桂花甜糕、玫瑰香露,再温温的烫上一壶酒,边吃边谈,岂不畅快?”
“……”赵孟田本想婉拒的,后来听到鹿肉脯桂花甜糕玫瑰香露,喉根一阵发干,带累到肠肚,里头好像有只手在狠揉硬搓……咳,五脏庙虚空了三个月,这会子听到有酒有肉,不反上天去才怪!五脏庙一反,嘴巴还硬的起来么?“这……不会叨扰龙兄么?”
“不会不会!那……走吧?”龙骓的声音热烘烘的,笑脸也热烘烘的,捂着他的手更是热烘烘的,它拽起他,急吼吼地拖着他穿花绕树。
赵孟田开始还不觉得,走了一段就觉得钳得太紧了,疼得他直蹙眉。他想让他放开,各走各的,可看人家正在兴头上,又没好意思开口。
“不要以为云阳前生记忆没了,你就能再骗他一回。”不用他开口,自然有人替他开口。
谁?闾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