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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Chapter17立冬 ...

  •   收葱修剪地始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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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抗抑郁的药和抗焦躁的药一同服下效果有如强效安眠药,陆暖终日昏睡着,沉沉的倒在医院白色的被单中,白色的房间,白色的窗帘,有时候陆暖醒来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白色的世界里。

      苍白而了无生趣。

      药效有很多副作用,她有时会忘记自己是谁,即使这样她还清晰的记得陆凉,她想终有一天陆凉能发现她在这里将她带走。

      有医生来看她,叫她画画,画一个房子,陆暖的房子很简单,是个坚固的小屋,屋旁有树,屋前有条石子路。

      房子只有一扇很小的门和一扇很小的窗,医生后来和陆家爸妈解释说这个代表她的世界很封闭,固定的一条道路和狭小的对外联系。

      治疗一个月后再让她画,门已然消失了。

      陆暖的情绪开始变的烦躁,又开始循环进入到不肯说话和拒绝进食的地步,医生给她注射了镇定剂后强行通入胃管灌入流食。

      而与此同时陆凉的出国手续办的也很不顺利到了最后附属医科大索性告诉陆爸爸那个名额给了另一个政府官员的儿子了,陆凉不得不继续留在国内,和先前保送的那样直接就读于本市的名校F大。

      薛亦铭常常来看陆暖,她有时清醒有时昏睡,但即使清醒的时候话也不多,和他先前所认识的那个陆暖实在相差太多,她就像是一朵芬芳的鲜花,现在离开了土壤正在飞速枯萎。

      一日薛亦铭照常去看她,她靠在床沿上望着窗外,见薛亦铭来了,主动和他说话,“我……什么时候能看见哥哥呢?”

      薛亦铭沉默不语,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好,安慰她道,“你病好了就能出院了,出院了就能看见他了。”

      陆暖又说,“我是不是再也看不见他了?”

      薛亦铭说:“怎么会呢,他是你哥哥,你不会见不到他的。”

      陆暖摇了摇头,“正因为他是我哥哥我才见不到他,但我还是希望他是我哥哥,你知道么,就算发生了那么多事,我还是希望他一直能是我的哥哥啊。”

      薛亦铭不能明白,“为什么?如果他不是就没人能阻止你们在一起了。”

      陆暖低下头,“我也不知道,可我希望他是哥哥,如果他不是,我就不能和他一起长大了啊,我会很遗憾,不能分享他过去的生命。”

      薛亦铭张了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觉得陆暖的执念已经太深。

      其时秋天已过正慢慢进入冬季,窗外树叶日渐凋零,实在不是什么乐观的征兆,薛亦铭上前将衣服给陆暖披上,“你不要冻着了。”

      陆暖回头看他,“我在这儿呆了多久?”

      薛亦铭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他该如何告诉她她已然在医院呆了半年,要如何告诉她陆妈妈已经去学校给她办了退学手续,准备病好了就将她转到邻市。

      陆家爸妈的想法是绝对不能让兄妹两个继续呆在一个城市,既然哥哥要上大学没有办法,那么就让妹妹离开吧。

      这个宽厚而善良的男生只能默默的陪伴在她身旁,希望她能好一点再好一点,直到某天能够完全康复,克服心理的执念和偏执。

      只是现在看起来很难。

      陆凉竟对她是这样重要,薛亦铭原本的愤怒完全是因为他以为陆暖之所以和陆凉在一起完全是陆凉对她的勾引,只是现在看来,陆暖其实早就陆凉超过了应有的感情,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陆暖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在这里,我觉得时间好漫长,我好像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那样。”眼泪顺着眼角慢慢滑落,“我已经好几百年没有见过哥哥了,我很想他,很想很想,想到骨头都疼。”

      薛亦铭终于不能忍受她的悲伤,“明天,我带他来见你好不好?”

      第二天护士查过房后陆暖照旧靠在病床上,薛亦铭准时来看她,陆暖期待的看着他的身后却没有人。

      薛亦铭摊了摊手,“他不能进来的。”

      陆暖看着他的眼神又一下子黯淡了下来,薛亦铭拿出一小盆三色堇放在她的床头,紫色,黄色,白色相间的花朵又招摇又可爱,像是猫咪的脸庞。

      陆暖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拂过花朵,薛亦铭告诉她这是陆凉买的。

      “哥哥……现在还好么?”

      薛亦铭看着窗外,“他……很好,在F大。”

      陆暖“噢”了声,“他会当医生么?”

      薛亦铭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事实上他以后会成为律师。”

      陆暖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真意外。”

      突然一颗石子敲击在三楼的窗上,在沉闷的室内发出“咚”的一声。

      薛亦铭急忙推了推陆暖,“他来了。”

      陆暖看着窗外,又回头看向薛亦铭,“哥哥?”

      薛亦铭点点头,大步往外走,“我去拖住护士长,不能让她报告你父母,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陆暖来不及说谢谢就踉跄着起床走向窗口,跌跌撞撞的开窗,视线突然被一束七彩的氢气球所吸引了,气球从下往上飘过,陆暖再次低下头时,陆凉正站在楼下。

      时隔半年,或者在陆暖的世界中已经隔了好几百年的时光,她终于又一次见到了陆凉,许久未见他却和记忆中的那样一点也没变。

      少年清隽的脸庞在秋风中显出另一种俊美来。

      陆暖的眼前模糊了起来,她狠狠的擦干眼泪,视线却再一次模糊,只能用力的再次擦去,陆凉在楼下比着口型叫她别哭。

      她慢慢的朝着楼下的他伸出手,整个人努力的向外倾着身,脆弱而又消瘦苍白的身躯像是随时会在秋风中逝去那般。

      陆凉也朝她伸出手,只是隔着虚空他们无法触摸彼此。

      薛亦铭突然进门,将陆暖往回拉,“护士长要来查房了,你快回床上去。”陆暖双手死死的抓着窗沿不肯松手,薛亦铭只得一个个将她的手指掰开,强行将她抱回床上。

      直到这个瞬间,薛亦铭才意识到,陆暖的身体已经消瘦的像个小孩。

      下班后陆家爸妈照例来陪着自己的女儿,常常试图和她讲话,似乎是希望能弥补过去的不足,这是大半年来陆暖第一次认真的开口要求道,“我想见哥哥。”

      陆妈妈坐在床沿边愣了下,陆爸爸不安的看着自己的老婆,陆妈妈开口道,“除了这个以外,别的都可以。”

      陆暖倔强道,“我只想见见他。”

      陆妈妈突然高声道,“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这辈子别想看见他!”

      陆先生连忙过去抱住老婆,“你这是干什么!孩子还病着呢!你和她发什么脾气。”

      陆妈妈仿佛大半年来的压抑和委屈都集中爆发了一般,“她病了?我也快病了!我快要被这件事情折磨死了!你告诉我要是别人知道我们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该怎么办?我的脸往哪里搁?”

      陆先生劝道,“都这个时候了,想这些有什么用,还是想办法把妹妹的病治好才是最重要的。”

      陆妈妈痛哭起来,“这种病一辈子治不好怎么办?”

      陆先生安慰道,“很快就会好的,很快就会好的。”

      陆暖依旧坚持道,“我想见哥哥。”

      陆妈妈挣脱开陆先生的怀抱几近歇斯底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一辈子你们都不能见面!”

      护士长和其余的医护人员听见声响匆匆赶来,几个人一起把陆妈妈给劝了出去,陆先生沉默的坐在女儿床前,见陆暖不再说话,于是开口道,“暖暖,哥哥不是不让你见,等你病好了,你就能见到他了,所以为了见到哥哥,你要努力配合治疗啊。”

      陆暖摇了摇头,“见不到哥哥,我的病就不会好。”

      陆先生坚持道,“你的病就是因为你太依赖哥哥了,你要学会独立。”

      陆暖慢慢躺下去,“我不要独立,我想要哥哥。”

      陆先生终于也叹了口气离开了病房。

      谁也不知道陆暖这样子要持续多久,薛亦铭每个周五放学后都会绕道来看她,陆暖却又恢复了先前的状态,不再说话不再进食。

      薛亦铭单方面和她说话,很久之后某一次陆暖突然问他,“今年下雪了吗?”

      薛亦铭放下手中的书,愣了下,“还没有呢,但是天气预报说很快就要下雪了。”

      陆暖问他,“你说,雪融化了之后是什么?”

      薛亦铭说,“是春天吧。”

      陆暖笑了下,“你说错了,雪融化之后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切不可能化为可能的全新的世界。”

      薛亦铭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又说不出究竟不祥在哪里,他只是对那句,“一切不可能化为可能的世界”感到心惊。

      ・

      陆凉坐在课堂上,心思却飘到了远处,手指无意识的转着笔,身旁的舍友羡慕的看着他,“哇,好炫的技巧,什么时候能教教我?”

      陆凉收起笔,“我随便玩的。”

      舍友又靠近一些,“哎,上次那个来找你的女生后来怎么样了?”

      陆凉将自己厌恶的情绪收拾起来,故作淡然道,“你说谁?”

      舍友说道,“就是那个很漂亮的,姓杨的女生,上次你怎么把人惹哭了?你看她一个人在我们学校的过道上哭的多伤心啊,你们吵架了?”

      陆凉不动声色道,“我们又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为什么要吵架。”

      舍友不明所以,“她不是想做你女朋友么,哎……难不成你拒绝了,这话太假了,我可不信。”

      陆凉转头看着他,“因为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啊。”

      舍友发现新大陆般,“开玩笑,我从来没见过你女朋友哎!她有那个美国回来的女生好看么?”

      陆凉淡淡道,“她在生病。”

      前后几个人立刻闻言凑在一起,“哎,陆凉你真的有女朋友啦!漂亮么?长什么样啊?你肯定有照片吧!”

      几个人纷纷开始低声起哄,“给我看看,不看今天就不能放过你。”

      “我就不信了,还能比上次那个更漂亮,哪有那么多漂亮女生都被你遇见的事情啊!不公平!”

      陆凉拿出钱包,打开里面是他和陆暖的合影,他从身后抱着陆暖,两人一起坐在草坪上,陆暖笑的又温暖又纯洁,好像全世界的阳光都为她一个人闪耀。

      大家低低的“哇”了起来,其中一人说道,“你们不觉得陆凉和他女友很有夫妻相么?”

      “是啊,你们究竟在一起多久了,连长相都会相似。”

      面容清隽的少年看着照片,“我们啊……我们是青梅竹马。”

      “可我还是觉得以前那个姓杨的更漂亮些。”

      陆凉反驳道,“怎么会,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大新闻啊!我下了课就要告诉大家F大法律系的全民偶像已经有女朋友了!”说着做了一个蘑菇云轰然升起的动作,“绝对的爆炸性新闻啊。”

      陆凉出了阶梯教室的门,发现外面竟飘着细雪,细雪落在鼻尖上顷刻又融化了。

      他突然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来,他觉得陆暖在想他,没有一次来的这样强烈,她要出事了!

      他匆匆赶往医院。

      ・

      陆暖看着窗外的雪,她想薛亦铭没骗她呢,真的下雪了。

      雪后是不是该有一个全新的世界呢?一切不可能成为可能之后的全新的世界。

      吃的抗抑郁和抗焦躁药又在身体里准时发挥功效,陆暖的眼皮慢慢往下坠,一切事物在她的眼前慢了起来,好像在看一本默片,又缓慢又安静。

      陆暖用力睁开眼睛,不行,今天不能睡呢!不然就看不见那个新世界了。

      今天能不能见到哥哥呢,因为那是一个任何不可能化作可能的世界啊。

      陆暖支撑着起来,但是巨大的迟钝感不断的消磨着她的神经,她一下子将手上的盐水针头撕开,用力将针头划向自己的手腕,一次又一次,直到看见红色的鲜血不断的从手腕上流出来为止。

      剧烈的刺痛感缓缓的抵御着药效的迟钝感。

      陆暖靠在枕头上呼吸,大张着嘴巴,头脑被两种感觉不断拉扯,整个世界开始充满了幻觉,她开始觉得一切事物都在眼前扭曲。

      慢慢的白色的病房消失不见了,医院消失不见了。

      那是一个混沌不堪的世界,奇怪的建筑物扭曲的倒落在两旁,陆暖挣扎着起来,慢慢的走动着,红色鲜血洒在床单枕头和她的病服上,她却在幻觉的世界里全然看不见。

      新来的小护士背对着监护病房正和男朋友煲电话粥。

      在杂乱的建筑物中有条阴暗扭曲的小道,陆暖顺着那条道路慢慢的走着,摸索着,突然下一个拐角呈现出一片仿佛绿野仙踪般的清新景色来。

      巨大的草原,无尽的蓝天。

      陆暖慢慢的呢喃着,“这就是那个世界么?哥哥果然没有骗我呢……”

      她慢慢的回头,身后那个阴暗肮脏的世界依旧光怪陆离着,显出一副死气腾腾的样子来,于是陆暖下定了决心要逃离那个世界,“新的世界就能和哥哥在一起吧。”

      无论做什么身体都呈现出怪异和扭曲的感觉来,可是陆暖还是缓慢的在拐过那个拐角,近了……更近了……那个崭新的世界双手堪堪就要触到了,陆暖突然生出巨大的欣喜感来。

      身后一声尖叫划破了整个医院走廊的宁静,所有人都不快的看着声音的源头,那个新来的小护士坐在椅子上转过身去看着监护病房,两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心脏,嘴巴大张着,电话的听筒还垂在桌子下。

      监护病房里血迹滴的到处都是,病人的病号服半边被染成了红色,而病人正站在窗沿上向外伸着手。

      陆暖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新世界,突然又对旧世界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语的悲伤感,仿佛是种留恋和不舍。

      可是,她又想,那里没有我想要的东西呢。

      哥哥在那个新世界吧。

      她慢慢伸手触碰那个新世界,我要走了呢。

      小护士冲进来,大喊道,“来人啊!救命啊!病人跳楼了!”

      陆暖听见身后的世界在吵闹,好像是什么猛兽在追着她,她叹了口气,真的要走了呢,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小护士的手还未拉住她的衣角,陆暖向前一跨整个跌了下去。

      陆凉下了车后一路小跑来到陆暖病房的楼下,看见的就是她半身是血的站在窗沿上,脸上却分明露出欣喜的表情来,陆凉此刻都呆住了,他不知道陆暖竟病成这样。

      一时之间心痛和自责让他喘不过起来。

      陆暖落下来的一瞬间,陆凉朝着她张开手紧紧抱住她,两人一起滚落在地,陆暖压在陆凉的身上,陆凉觉得自己的世界安静了,只余下血滴答滴答落下的声音。

      陆暖睁开眼睛看着他,“哥哥,我来到那个一切不可能化作可能的世界了呢。”

      大量的医护人员冲过来将两人分别拉上担架。

      陆凉只是受了些轻伤,他日夜不休的守在陆暖的床前,医生说她失血过量严重休克,于是陆凉抽了一次又一次的血给她,直到医院方面再也不肯抽为止。

      爸妈叫他回家,他只是冷冷道,“如果不是我,她今天已经死了,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而对此深感愧疚的陆家爸妈也是无话可说,一旦有人要拉走他,陆凉就死死的拉着床板,任谁也不能分开他们。

      他就这样子守在床前。

      薛亦铭来过一次,他对此发表了一番感想,“虽然一个人生活在社会上正常很重要,但是如果换取正常的条件是快乐和健康,要么要了这些在旁人眼里的正常干什么呢?”

      后来薛亦铭就再也没来过。

      他觉得,在那个新世界,自己就该退场了。

      到了第七天,陆暖终于醒了过来,她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陆凉,陆凉握着她的手趴在她身上,看样子是睡着了,窗外天光微熹,似乎是清晨。

      正纷纷扬扬的下着大雪。

      陆暖抓着陆凉的手,微微用力,陆凉立刻醒了过来,不眠不休的劳累,让他的声音都带着沙哑,“暖暖……”

      陆暖看着他,“哥哥。”眼泪“扑簌”“扑簌”的滚下,“答应我,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

      陆凉用力点头,“我以后都陪在你身边。”

      陆暖说,“你能抱抱我么?”

      陆凉起身将她抱住,只觉得,大半年不见,怀里这个人瘦的可怕,只余下骨头般瘦弱。

      病房外的陆先生和陆太太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陆太太不断的哭着,“我要怎么办呢?我要怎么办呢?”

      陆先生道,“暖暖可经不起再来一次了啊。”

      陆妈妈进去将行李包扔在陆凉脚下,“走!你们给我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们!”

      说着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

      陆暖没有再去上课,而是身体好些后就跟着陆凉生活在大学里,她常常跟着陆凉一起去上课,所以不间断的有人会问陆凉,“你们家的那个青梅竹马是童养媳吗?”

      陆凉对此的回答是,“反正我养她啊,她还念书干什么。”

      毕业后陆凉带着她去了一个遥远的城市,远离了故乡的纷纷扰扰,多年后陆暖抱着他们可爱的孩子曾经问过陆凉,“哥哥为什么一直那么喜欢我呢?”

      陆凉回答说,“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们就已经有很深的感情了。”
      THE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Chapter17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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