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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番外 梧桐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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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人的夏天,终究是过了。窗外已是一树的金黄,那什么也不知道的梧桐树,摇曳着那一份淡然,残留着夏天浅浅的闷香。
我颓然走在这城市的马路上,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迷惘。是的,或许是迷惘。
我已经过了迷失自己的年龄,对社会有责任,对生命必须付出。我不会再去谈论什么理想,什么斗志,因为我的人生里,剩下的不过是务实二字了。
人总是很奇怪的,少年时渴望着外边的世界,渴望着站在风头浪间的一瞬间,冲破束缚,寻求自我。而到了真正成家立业,却一昧地压抑自己,寻找自己与社会的纽带和平衡。我理解这种情感为回归。因为生活而不得不回归,因为现实而不得不放弃。
明天我要结婚了。和一个很爱笑的女孩。我们的爱情不被看好,她毕竟小我十岁,还是大三的学生。我原本可以等,等她毕业。然而我等不起了,我的生命中,不会再多出一个十年。
曾经有一些东西,在该抓住时我抓不住,在该放手时我放不开,我失去了的,远远超过我的所得。十年前磨灭不掉了许多东西,教会我的,不过是珍惜二字。
珍惜,我所爱的,又爱着我的人。
我和她相遇是在两年前的冬天,天冷,阳光却很强烈。梧桐树的叶子落下斑驳树影,这样一个开学不到半年的新生对我回头一笑,明眸中流转着无尽的温暖。所到之处的温柔,已经叫我醉了。我那时还在大学里留校教书,任学生会的指导老师,宣传部的任务不断,她这个半调子的部长也整天忙得团团转。
她常常画海报画到很晚,天黑得很了,还不肯回宿舍。我喜欢她出的版面,温暖阳光,画如其人。没有悲哀,没有伤痛,没有一切让我痛彻心扉的回忆。
她是不一样的。我总是这么对自己说。
半年后,我调到别的学校任教,然而我们的联系,就再没断过。
“老师一点都不像是个老师。”她笑脸盈盈。“大学里多几个这样的老师,天下就没有人不是学生了。”
我当时想,这样的女孩,这样的笑容,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还有什么不满足。
人是不能贪心的,尽管欲望总是无穷无尽,我想守住自己的幸福。
秋天到来的第二个星期五,我将那颗耳钉放在她手心。她愣了很久,突然就笑起来了,边笑边哭,接着把我赶出门外。
很早之前她就想要那颗耳钉,简单,只有线条的美,侧边有一条细细的磨沙纹。
订做的时候,周大福的人问我要不要刻上什么标记。我曾经有一种冲动,要写上他的名字,然而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最普通的条纹。没有什么是能够代表他的,他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藏在心里的一片空白。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笑得那么夸张。第一次见面她就盯着我的侧脸看了很久;第一次约会,她要我摘下左耳的那一颗来瞧;第一次□□,她几乎吻着它幸福地咯咯地笑。
她说是那种简单却细腻的美,吸引了她。
她果然是不同的。
我想我是爱她的。
正如我爱这个社会爱这份责任爱这种强制的归属感。
我们商量好了登记的日子,便开始决定婚礼。以桐信教,越东道寺贝通津有一座小教堂,A城的越东区以前是英国租界圈地,如今还有许多习惯叫人很别扭。教堂年底就要拆了搬到秀德路,我们是能在这里举行仪式的少数青年人之一。我不信教,又自称是无神论者,和神甫交涉的时候颇有些麻烦。
但是争执不下的那个星期天,经过那小小教堂,看着灰黄色的墙壁上透出的阳光,我由衷的感到实在与光洁。布道坛上如今早不是外国神甫,来听唱诗班的人也稀稀拉拉,很容易找到一个位置,听了一个早晨的歌,发了一个早晨的呆。
事实上说到天使,或者上帝,或者恶魔,说到天堂,或者地狱,都不能引起我多大的感触。我只是深深地,感受到了迫切的阳光,慢慢投入琉璃窗户,颓败的教堂焕发着生机。一切邪恶、晦涩的事物被重新照亮,忘记了夜的深沉,忘记了伤痛的苦楚。光和影中的歌声最能打动人,尤其是像我这样飘忽不定的人。
那之后,我想我是相信了天堂的存在,或许某一天,空中会掉下一片天使的羽毛。
见家长、见伴郎、选礼服、订酒席、蜜月、请假……
水到渠成,各方操作,到了最后,最没用的人就是新郎。
我继续游离在街上,我的神魂游离在精神的沼泽里,我突然想起宣布我要结婚之后松的表情。
他手里的啤酒顿了一顿,伸手拿了支希尔顿,找阿成借火。
那就是——没有表情。
他是唯一知道我是双性恋的人,或许在遇到泰之前,我连自己也弄不清楚这他妈的鬼名词。
泰走了之后的两年里,松和我们的关系一直闹得很僵,我甚至有一个时期怀疑他喜欢兆良。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先约谁去喝的酒,芥蒂被酒精麻醉了,连带着那些不想提的不想碰的往事,也一同深深埋在心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病,而每个人都有治疗伤口的权力。松——是我的伴郎。
秋天的街道有一点瑟冷,梧桐树被吹得哗啦啦地响,天空微微泛着青黑,空气中蠢动着暧昧。入夜了,这城市的夜生活,要比想象中丰富得多。我靠着路灯一直走下去,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尽头。
回到住所时我突然觉得,是时候该想想新娘的模样。
以桐,我的以桐,或许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女人。
二
阳光从床头洒进来,透过绿色的窗帘,他宽大的肩膀,微微起伏呼吸的背部,沉睡中极有线条的嘴唇。极少有哪个男人喜欢趴着睡觉,偏偏他却喜欢这样的姿势。我疏懒又贪婪地望着躺在身边的男人,最后目光留在一地的狼籍上。房间里暖得有些烤人,我赤裸裸地从床上走下来,按一向的习惯去冲凉。
昨天我们两个都有些激动,情绪都失控了。我失控那是常有的事,至于他的歇斯底里,却是我没料到的。我又触到了他的伤疤——那块我看不见摸不着连形状也不知道的狗屁烂疤。
自那个梦一样的秋天,不过仅仅过了一年半。自那个莫名其妙中途取消变成打斗的闹剧之后,已经过了一年半。我想我们的婚姻一开始是有些失败——还没走进教堂,新郎就和新娘的弟弟,未来的妻弟干了好一架。西服扯烂了,自助餐一地都是,滑稽可笑可恨悲哀痛苦。这就是我的婚礼。
不,我并不是说我的婚姻失败,天笑不喜欢他,只要我喜欢他就成了;他不快乐,只要我令他快乐就行了。我想我只是像普通的女人那样,一旦结了婚以后,就不单想拥有这个人的身体、思想,还有这个人所有的空间,都要挤得满满的。我不贪心,真的不贪心,我只是想要知道,那个耳钉,那个美得不可思议的耳钉的主人,是否已经将它遗忘。
让他如此迷恋,一直带在身边,即使□□的时候也从没取下来过。充满了那么多的苦涩绝望的美,在每一次触摸之后,变得愈加疯狂。
作为一个妻子,我不服气,作为一个女人,我不甘心。那只是美,却让我丧失了所有的安全感。我以为结婚是避风的港湾,却没想到一切被嫉妒变成了滔天巨浪。是的,我嫉妒。嫉妒他爱一颗耳钉,更甚于我。我甚至在当初恋爱的时候故意显得那么喜欢它,为的就是引起这个温柔却冷漠的老师的注意。而事实上,我成功了,我又失败了。
拉开门,含含糊糊穿好衣服,他已经醒了。赤了身子坐起来,望着阳光发呆。那一瞬间我有些绝望,强自镇定了心神,穿鞋出门。
“走了?”
“公司有事,不像你做老师的清闲。”我故作轻松地拢了拢头发,回给他一个他最喜欢的单纯的笑。但愿我在他心中,永远都是这么单纯便好。他愣了愣,也笑了,理解、温柔、镇定的笑。我的身子已经抖了起来,我一刻也呆不下去地冲出门去。
我想没有一个年轻妻子,会得到这样的笑容。它大概属于朋友、属于长幼之间、属于同事之交,却绝对不属于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我失败了,我很失败。我竞争不过我丈夫内心深处的假象。
酒吧,暧昧阴暗的暖色调。真皮的坐垫有些烫人,现在正是春天呢。
天笑斜坐在我旁边,紧紧盯着我扬起的手。他倏然拉住我,眼中是无比的疼怜。我惊讶,自失地笑起来了。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比我晚出生一年的男孩,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什么时候开始,我这个做姐姐的失败到需要在弟弟身边买醉?
“姐,分了吧。”他眼中多了一丝愤愤不平。
“不可能。”
“姐,我知道你爱他,但是这样下去你会被他整疯的。你还那么年轻,就这么被他活活拖死?”
“我被他拖死?天笑,你不明白吗?他现在正等着我受不了,他要我主动。是我想拖死他。”
他帅气的脸撇在一边,委屈又愤怒:“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们都有问题!”
冷,好冷。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宽松的学生衬衫和浅褐色的毛背心总能给人淡定的温暖,他和我不同,坚强,说一不二。
天笑死死望着我,他的嘴蠕了蠕,终于忍不住了:“姐,有件事,从前我一直很想说,但看你那么爱他,他又对你好,我忍下来。现在却不得不说,再不说我就害了你了。你结婚那天,我和姐夫打的那场架,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冷笑了。“你是指吕亦鸣是BYSEXSUAL?”他的瞳孔迅速放大,惊得合不拢嘴,或许告诉我这个消息会很不幸,但更不幸的是,我已经知道了。
三
2005年的秋天,当一切看似完美的东西还没谢幕,《无极》放映得火热,人们正在讨论当年感动中国十大人物的评选,小莉看世界还在评论萨达姆一生的独裁统治。
那已经确定了成为终生伴侣的两人驱车前往大城市的小教堂。陈以桐和吕亦鸣,是今天华装主角。新娘美得不能侧目,雪白一片的婚纱上点缀着点点黄纹小花,平时柔软顺滑的头发盘了起来,加上一束白色的玫瑰璎珞,高贵而不失活泼,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新郎轻轻浅笑着,黑色阿玛尼西装配上浅红色的衬衫,领口处绣着黄色的条纹。略长的头发微微有些卷曲,这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男人和女人耳朵上都戴着不配对的耳环,一枚银色的耳钉分别戴在她的右耳和他的左耳。也许化装师曾经对这种搭配提出疑义,然而很快被坚决的新人压了回去。她很坚决,他亦如此。
新人到了,神甫已经就位,请的宾客不多,刚刚好能够坐满这小小教堂。但是还有两个人没有出现,新娘刚刚二十一岁的弟弟,还有新郎铁打交情的伴郎。
几乎是新人正在应酬谈笑的同时,一辆市区难见的敞蓬小跑车开向这本就拥挤的车道,郑允松望着后视镜轻轻地笑。“泰,我们到了。”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后座男人的脸上,他眯着眼睛,感受着光与影交织的灿烂,浅浅地笑。青涩稚气的脸已经不再,高挺的鼻梁,弯曲线条的嘴唇,成熟而感性。闯荡事业征战拼搏的日子对他而言才刚刚开始,他是一个带着水般温柔的沉默的人。
他要结婚了,他大概是释怀了。泰琦诚对松强制地拉他来并没有多大的抗议,事实上,他也有些好奇。
那个坚强狡猾可恨可爱的男人,要做新郎了。那大概是个自己一辈子也触碰不到的词吧。
泰所在的电视台都知道,这个漂亮年轻的男人,北影出生,荷兰国立大学双料硕士,有着异于常人的性向和敢于承认的勇气。在这个与娱乐传媒搭界的圈子里同性恋并不罕见,也许搞艺术的天生就有些异于常人吧,这是众人的默认。
正在笑语中的宾客被门口一阵嘈杂吸引了目光,吕亦鸣抬起头来,阳光刺眼,微有些失神。新娘愣了一愣,立即跑了过去,边跑边笑:“你这坏小子,现在才过来。”
现在才过来,也算好的了,他本来是不来的。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但是大家都不点破。
陈天笑穿着和西装格格不入的学生装走入礼堂,被姐姐抱了个满怀。他隔着人海望向那英俊的男人,目光中是复杂的打量。
这是个可爱的男孩啊。吕亦鸣笑着点了点头,打一声招呼。
就和当年的那人一样。
教堂前边是一排梧桐树,落叶洒下一地的金黄。吕亦鸣笑着走出教堂,留下那姐弟两个没完没了的咬耳朵。
“松?”他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和熟悉的破烂小跑车,笑着走过去。
接着,他的脚步停顿了,目光中一瞬间的迥然一瞬间的灰败,没有人能捕捉得到。
一个不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随性的浅色风衣,被风吹得飞扬。那人围着格子小边的围巾,一下车也愣了。这对视的两人隔着纷飞下落的黄叶,呆呆的望着对方。没有语言,没有动作,有的只是静静的伫立。
你说过你要去寻找阳光,你找到了吗?
你说过要摆脱黑暗,你摆脱了吗?
你说你累了,说你倦了,那么现在,是一切都修复得像模像样了,才又出现在我面前吗?
他假装镇定地走向他,他怡然微笑地候着他。松叼着希尔顿没有说话,他静静退出了这本就不可能插足的两人的空间里。
“松说你现在成了人民教师?我真没想到。”泰又复顽皮地笑。
“说起来是,我连自己都教不好。”
“……我是去年回来的,现在在电视台。”
“你别告诉我现在你要递名片。”
对方轻笑。
吕亦鸣的手不断地颤抖痉挛,抽搐得连泰也发现了。这细微的细节也晃动了他本来平静的心神,他突然觉得有些后悔。也许现在见面还不到时间。
其实,他们只是一味地沉默。泰避开了亦鸣灼热的眼神,他叹了口气,又复笑:“恭喜。”
对方没有回答。他于是觉得尴尬。
“电视台本来有事的,松临时拉我过来,马上就要回去。”
对方依旧沉默。泰有些窘迫,他意识到自己行事的莽撞和不加考量,他是个不该出现的人,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因为那个人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因为自己也强迫着将一切都忘记了。
在点头转身要走的时候,手腕突然地巨痛,他吃了一惊,亦鸣狠拉着他,阳光中他黑色的西装变成了蓝色,脸上略白,像是浅浅的铅笔画。
于是想哭,奇异的情感像电流流过他的全身,他随着他人颤抖的手也有些颤抖,泰半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在那一瞬间眼神无限的交流中止住了。
那人慢慢地说,一字一顿。“当年,你还欠我的,你没忘吧?”
泰琦诚的眼神严肃起来,他努力想挥开钳制,对方却死死不放。“吕亦鸣!”他叫起来,有些绝望。道德的防线其实只有那么薄薄的一条,再不义正严词,他不知道自己会在那人深邃的眼神和过去的痛苦中如何沉沦。“你别忘了今天是你的婚礼!!”
下一刻,他摸上了他的脸。他像触碰到了电流一样努力撇开,脸上却一阵潮湿。
那个病房,那个失去了弟弟的哥哥,和他相遇的日初。
撞车的画面,那个人将他推倒拥在怀里,脉搏的跳动,生与死的震颤。
他温柔地望着他,打开淋浴的喷头,用手调试着水温,让他低下头,为他洗去泡沫。
漆黑的夜晚,他碰着他的肩膀,一直想哄他入睡。他的体温是那么灼热,他几乎觉得会烫伤他的意志。
白色房间的回眸,一切定格,那个人手中的水栀子,在阳光下折射的色彩斑斓,几乎花了他的眼睛。
阳光,只照着他一人的阳光。他懦弱地丢下了他,他留着他在冰冷潮湿的房间里,而自己一个人奔向太阳。
当自己不再幼稚了,突然有些醒悟,原来一切,都是在那说不清的逃避中流失的。后悔吗?也是有的,一到这个时候,他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刻不停地洗澡。但他洗不掉啊,那已经满满照在他身上的阳光,他洗不掉啊,那烙印在身上的伤疤。他洗不掉啊,那些痛苦的回忆,那些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洗得像脱了几层皮,洗掉了的,只有对他的思念。
梧桐树继续沙沙作响,这没有宾客会注意到的教堂边上的停车道。亦鸣摸着那个绝情狠心的人的脸,漾着一丝苦笑:“我要的不多,真的,我要得很少。”几乎是乞求着,他凑近他,他舔着他的泪,他吻了他。
不再是蜻蜓点水的纯洁,更带着骨子里压抑的疯狂,吮吸,辗转,任苦涩化开,任唾液流转。他吸舔着他的牙齿,他有些绝望地摸索着他的舌头。
该怎么告诉你,该怎么跟你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亦鸣的身子微微一颤,他感受到了对方的回吻,幅度不大,却迎合的舌尖。泰现在长得只比他略矮一点了,他仰起头就能够对视他的眼睛。他是闭着眼的,从头到尾。但他分明感受到了他的留恋。
他脑中嗡嗡作响,他推开了这个狡猾的人。他又骗了他,他给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吧?
“你所欠的东西,已经还清了。”亦鸣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低沉,或许有呜咽,他忍住了。在那几乎触碰到道德谴责边沿的一刻,他醒了过来。这一次,是他放开了他。
泰嘴上还有些银丝,在风中分外的艳,他勉强压抑住了自己的喘息,又柔水一般笑起来了。“我明白了,鸣,我欠你的,还清了。”良久,他似乎又有些乱,他蠕了蠕嘴:“希望你幸福。”逃也似的,他离开了梧桐树的遮蔽。
他又走在他最爱的温暖的阳光中了,独自一人。
机舱的信号灯不停地闪,一阵天旋地转,鬼哭狼嚎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这小小空间中每个人都恐惧。
亦鸣望着那人的远去,心飘得很远,但他很快被现实扯了回来。一个年轻的身影晃过,狠狠一拳打在他脸上。“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咬牙切齿的低吼。
“……亦鸣!亦——鸣,怎么办?怎么办?”女人啜泣着紧紧抱住男人,恐惧使她无法言语。氧气罩打开了,男人沉稳地帮她戴上,喃喃:“不会有事的,乖,不会有事的。”
没有还手,他任他的妻弟发泄愤怒。目光瞥过礼堂的门口,还好,他的新娘并没有出现,她并没有看见这一切。然而他目光到不了的地方,那个美丽的白纱女人,抖着手捂住嘴,退在一边喘气。过了一阵,她平复了过来,望着围在他身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伴娘,勉强镇定地笑:“没什么,我们继续。”
她温柔的发丝伏在脸上,剧烈的翻转,他的头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脸上立即潮湿一片——那是血。恍惚中他感觉到他的恐惧正慢慢退去,生与死,在极度的不平衡中,反而麻木了。他有些嘲笑自己会死在这里。更多的,他有些内疚。“以桐,对不起。”她在他怀里啜泣,她没听到。
“你他妈的是变态吗?”听到这句话,亦鸣抬起头,望着那耀眼的阳光,没有说话。
飞机整个儿倾斜着,由这个角度极端的晕悬中能看见天上的天空。男人抬起头,望着那耀眼的阳光,轻轻地笑。
泰,我现在可比你更加接近太阳了。
你爱慕着的太阳,正向我张开怀抱——
《梧桐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