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游》容意之

102、第一百零一章

　　“怎的变得如此憔悴，晚晚见了又该伤心了。”
　　宋迟身子微微一僵，停下脚步，声音有些沙哑：“放心吧，我不会叫娘亲看到的。”他只是，一时悲从心头来，难以控制罢了。他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去忘记，罢了。
　　萧云兮稍稍偏过头，神色有些复杂，慢慢道：“打算放手了？”宁暄说的对，毕竟宋迟这小子是他的亲骨肉，他到底还是疼他的。如今看着他这副伤情的样子，他心里还确实有几分难过。
　　宋迟垂眸，停顿了一会儿，苦笑道：“是啊，真不幸，我认输了，我狠不过她。”
　　“那的确是个狠心的姑娘。”萧云兮挑了挑眉，显得有些无奈，“没想到你虽自小不在我身边，倒还真是很像我呢。”若是由他一手带大，又该是怎么一副模样？
　　宋迟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低声道：“可惜，怎么都是不如你。”
　　“那倒也不是，我同你一般年轻的时候……”萧云兮眨了眨眼，却是不再说下去。同他一般年纪的时候么？他似乎是刚刚大破东离，初封云王，位于众亲王之右。时间太久，他都有些记不真切了。不过，约莫还是要比这小子如今这副模样好上许多的。
　　宋迟低笑一声：“怎么不说下去了？”这家伙，是扯不下去了吧。
　　萧云兮耸了耸肩，笑道：“过去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看你这样子，有空去找阿离下盘棋吧，当心让你那已经不太强健的身子骨落下什么毛病来，可是大大的不妙。”
　　宋迟淡淡的应了一声，见他像是往凤七七现下在的帐篷去，又忍不住开口：“你找她……做什么？”难道他想拉着七儿去报仇么？这种事，似乎不太像是他的作风，但如果是为了离叔叔……
　　“放心吧，只是去向她讨点东西罢了，她若不想报仇，我又怎么会逼她？”萧云兮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还有一丝怅然，“你倒真是陷得很深了。”
　　宋迟抿了抿唇，不再说话，转身继续走远，嘴角的笑意似乎有些自嘲。是啊，他的确是陷得深了，而且还似乎依旧是有些无法自拔呢。

　　萧云兮走进帐篷的时候，方游因为实在是累极便又睡下了，凤七七正小心地为他掖着被角，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可以透过她温柔的动作轻易地看出她有多在乎。
　　他没有开口，只闲闲的靠在门边，右手托着左肘，左手扶着下巴，含笑看着她。
　　凤七七回过头，对他的到来倒没有表示出太大的惊讶，转头看了方游一眼，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我们出去说。”说罢一边就先掀开帐门走了出去。
　　萧云兮跟着她走出去数百步，见她停下，方才顿住脚步，笑道：“凤姑娘对这位故人果真是情深意重，让我看着很是感动呢。”
　　凤七七看他一眼，淡淡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几日战场上的情况，想必凤姑娘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吧。”萧云兮依旧只是浅笑，“在这么下去，这场仗可是要打到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才算完呢，凤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凤七七拧眉：“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死了便死了吧，西遥，北川，南玥，或是早已名存实亡的东离，都与她没有半分关系。她既然不再打算杀凤晋报仇，便不会再冒险参与这件事，她要的，只有方游。
　　“凤姑娘误会了，我知道你不想报仇，我只是想向你讨那四把钥匙罢了。”
　　凤七七有些意外地一怔，不由道：“你想做什么？”利用那宝库里的东西激怒凤晋，对他有什么好处？即便是能与南玥的兵士一道对付凤晋，也不过是多死些人罢了，他不可能不清楚。
　　萧云兮放下手臂，微微一笑：“这就不劳凤姑娘费心了，你只管带着故人远走高飞便是。”恐怕他还是要去向瑶儿借一点药，好好补补这身子，等拿到钥匙交给阿随阿影，不过只是一两天的功夫，等这伤这么自然的养好肯定是来不及了，还是先把事情结束之后再慢慢养把。一个人耐心正耗尽的时候最容易露出破绽，这等机会，他可得好好珍惜才是。苍山，那地方轻灵俊秀，风景宜人的，倒是一个不错的埋骨之地呢。
　　凤七七看了他一会儿，不说话，从怀中掏出了那四把钥匙，递到他面前。
　　萧云兮伸手接过，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便收入袖中，不多在意的样子：“多谢凤姑娘了。”
　　凤七七犹豫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对宋迟……你便不想说些什么？”这个人，想必是疼宋迟的吧，方才他见过宋迟了吧，却为什么什么也不说？她原本以为，他至少会……
　　“我该说些什么呢？”萧云兮浅浅一笑，“还是……凤姑娘你想听些什么呢？”
　　凤七七一怔。是啊，她这么问，是想听些什么呢？听他为宋迟辩解，还是听他为宋迟说情？亦或是，听他说她有多么心狠，听他说她有多么傻，听他说宋迟有多么在乎她？这一切，她都很清楚。她清楚，她选择了回避，但却又下意识地认为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到底想听什么？
　　萧云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轻笑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想得太多的好。诚然，我希望迟儿过得好，却又不该多说。凤姑娘想听的，自己心里早已明白，又何须要我多说？”他顿了一顿，似是觉得有些可惜地道：“既然心中有了计较，便该毫不动摇才是。”
　　凤七七咬着唇，分外用力，几乎是滴出血来，良久，她才向着萧云兮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萧云兮转过头，看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进帐篷，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心狠，却偏又那么的重情重义，这样的人，若是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是……不知该是怎样的一副光景。这世上便总是有那么多事，表面上看上去美好的不像是现实，暗地里却是不堪一击。他若愿意，大可以告诉她，只是，那样一来，恐怕便要真正的毁了她。宋迟那小子，恐怕要和他拼命呢。这性子，也不知到底是像极了谁，明明自己痛的无以复加，偏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怎么也要护着她，真是……他生了个好儿子。

　　萧云兮走得很慢，面上神情无异，眼底却是完全看不到边际。
　　“云兮……”突地被人从身后抱住，他顿了一顿，随即笑开，轻声道：“回来啦。”
　　“恩。”于芙晚低低的应了一声，脸贴在他背上，有些湿。
　　萧云兮抬手轻轻拨开她的手，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她，轻叹了一口气，轻柔的抹去她脸上的泪珠，有些无奈道：“怎么哭了？”其实不问他也知道，只是……总是不能忽视。
　　于芙晚摇了摇头，只是道：“云兮，我好累，我们回去好不好？”
　　“好。”萧云兮浅浅一笑，牵过她的手，依旧走得很慢。二十年的包袱突然放下，会累吧，他明白。
　　于芙晚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轻声道：“云兮，谢谢你。”让她去见覃大哥，他心里，定是不能全然没有感觉的吧？只是，他永远不会选择让她难过，让她放不下，所有的一切，他都一个人揽下罢了。
　　萧云兮眨了眨眼，不由一笑：“怎么啦？倒跟我说起谢谢来。”
　　“云兮……”于芙晚抬头，正看到他偏头看着她，带着悠然的浅笑，眼中漾着温和缠绵的情意，突地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什么都明白，又何须多说什么呢？
　　萧云兮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笑道：“真是个傻瓜。”他稍稍一停，又道：“他还好吧？”
　　“恩，他……很好。”只是，他还是背负着那么多东西，放不下，或是不愿意放下。覃大哥一生，从未轻松过吧？
　　萧云兮有一会儿没有说话，似是有些出了神。覃逍……说实在的，他是有些佩服这个人的。得到了却又失去，这样的苦痛，并非每个人都能承受，而即便背负了满腔的仇恨，却依旧有一颗不屈的心，便更加是难得，只可惜，也正是因为他承受了太多，也便失去了太多。
　　“覃逍是一块美玉。”许久，他轻叹了一声，有赞赏，又有遗憾。或许，他们本该是惺惺相惜的知音，却注定要站在对立面上，实在是……可惜。
　　于芙晚突地停下了脚步，看向他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不安。
　　萧云兮微怔，随即了然：“晚晚，莫要多想。”怎么，他方才的语气，很像是临终托付么？
　　“我……”于芙晚深吸了一口气，“云兮，你从不会骗我的对不对？”她有些害怕，云兮这时说出这样的话来，叫她害怕。她太在乎他，她害怕失去他。她要一个承诺。
　　萧云兮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环绕：“恩，我从不骗你。什么也不要象，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还有下一个二十年，在下一个二十年……不会离开。”
　　这一世，下一世，下下一世，也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