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店》小碗一号

21、20。东州道场（下）

　　当穿着一身白大褂的穆久走进临时病房的时候，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的柳夏薇闭着的眼睛动了动，微微的睁开了。
　　夏薇深深的皱起了眉头，目光紧紧的跟着穆久，满眼的深情像要淌出水来。
　　穆久没有任何停留的从她的床前掠了过去，只在最后一下，眼睛略略一斜，望了望她的脸。然后，他就面无表情走向了她的邻床。
　　夏薇看着穆久的眼神闪了闪，渐渐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阿久……”，她小小的声音没有被穆久听到。
　　柳夏薇的邻床睡着一个全身缠满绷带的女人。穆久走到她面前，拿出登记板，做出一副例行检查的样子：“你可能还得再住一段时间才能出院，你们单位说并不承担你们的医疗费，所以你们要自费付钱，请尽快把医疗费交清。”
　　病床上的女人一下子情绪激动起来，骂骂咧咧的大叫着：“不承担医疗费？凭什么不承担？我们是在单位受的伤，又是因为单位的几个帮派头纠纷而受的伤，当然算是工伤！他们凭什么不承担？”
　　女人的长发在枕头上蹭得乱蓬蓬的，眼睛明显充血让她的样子看起来很恐怖。
　　穆久的眼角溢出一丝得逞的神色，他皱了皱眉说：“哦？你们是被牵扯入单位事故而受的伤？那你具体说说看，我们考虑一下到底算不算工伤，然后再跟上面领导反映。”
　　女人放下心来，开始娓娓道来整个事件的始末。
　　穆久暗暗地打开口袋里面的录音笔，认认真真的听着女人的描述，旁敲侧击的问着些女人单位内部的事。
　　柳夏薇躺在病床上，轻轻的抿着嘴唇看着穆久，阿久还是老样子，暗访起来一套一套的。

　　潜入集团内部的李吾君一行人，在一个隐蔽的办公大楼前停了下来。
　　他们蹲在旁边的树丛里，盯着办公大楼的门。
　　“刚才进来的时候，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员工都到哪里去了？”李吾君的语气显得有些急躁，紧紧的皱着眉头。
　　欧阳蹲在他身边小声的说：“李组长，今天是他们的员工大会，因为之前的内讧好像闹得很大，惊动了舆论，上面想压也压不下来，所以只能封锁消息，免得有更多的黑幕扯出来。副室长现在不就在医院暗访内讧里面受伤的人吗？”
　　夏汀四周望了望，真的连半个人都看不到。她推了推欧阳：“那现在不是很好的机会？我们赶紧潜进去吧。”
　　李吾君在原地没有动，向左边望了望，小声的问欧阳：“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有几个仓库？”
　　欧阳点点头：“地面能看到的一共有8个，2个AC4号规格的，6个AC3号的。”
　　李吾君沉默的低下头想了想，侧过身望着夏汀说：“剩下的你就不用参与了，现在你赶快去医院吧。”
　　夏汀愣了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李吾君的眼神突然一闪：“拜托了，帮我看看姐姐。”
　　夏汀盯着他，咬了咬嘴唇点点头，转过身猫着腰准备往外跑。
　　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她突然看到了蹲在她身后的金寸昔。
　　“老，老板？你什么时候来的？”夏汀吓了一跳的看着他。
　　金寸昔把她往外推了推：“好了好了你快走吧，再不走等下散会你就走不了了。”
　　夏汀皱了皱眉，盯着一脸若无其事的金寸昔看了看，往外跑了出去。
　　金寸昔抓了抓头发，向欧阳身边挪了挪，看看李吾君：“我只是受人所托来带个话的，要你一定要好好吃饭，认真工作。”
　　李吾君看着金寸昔，慢慢的低下了头，眼圈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
　　姐姐……

　　感觉到口袋里面的通讯器有规律的震了三下，穆久合上伪装的登记板，跟滔滔不绝的讲着集团罪行的女人敷衍的嘱咐了几句，就往病房外走去。
　　震三下通讯器，是研究室成员间的暗号，表示一切准备就绪，等待行动。
　　穆久急急的走出病房，看来李吾君他们已经成功潜进去了。他在厕所里面脱下白大褂，把它扔进一旁的回收篓，关上录音笔，往外走去。
　　就在他走到电梯口的时候，转过弯，他突然看到了站在路口边面无血色的柳夏薇。
　　柳夏薇闻声抬起头看着他，慢慢的勾起一个笑容：“阿久。”
　　穆久站在原地，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强按下想冲上去抱住夏薇的冲动，慢慢的走向她，然后从她的身边穿了过去，走到电梯前按下电梯按钮。
　　柳夏薇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一言不发的穆久，微微的笑着，轻轻的说：“阿久，记得要少抽点烟哦。”
　　穆久背对着她，慢慢的“恩”了一声。
　　电梯门徐徐的打开，穆久正准备踏上去，突然看见了正准备往外走的夏汀。夏汀站在电梯门中间：“副室长？”
　　穆久只稍稍的吃了一惊，继而严肃的问：“李吾君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我走的时候，老板正好赶到了。组长他们当时正在查看仓库的数量。”夏汀的目光穿过穆久，落到了柳夏薇的身上。她看着柳夏薇，又看了看穆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穆久在原地站了站，推开挡在门口的夏汀：“你接的干你的事吧，我走了。”说完，他就上了电梯，按下了“1”。
　　柳夏薇慢慢的挪到了电梯门口，温软的头发搭在脸颊边，她微微笑着，温柔得像是暖暖的月光。
　　穆久慢慢的抬起头，迎上了她的眼睛，而电梯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合上了。
　　夏汀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突然有种很忧伤的情绪莫名的涌了上来。夏薇姐喜欢副室长，而副室长也喜欢夏薇姐，可是他们现在却只能这样远远的望着却不能相守，他们以前到底……
　　正想着，柳夏薇突然转过身来温柔的看着她：“你是阿久跟小君的同事吗？”
　　夏汀点点头。
　　“太好了，能有你这样细心的孩子在他们身边，我也不担心什么了。”柳夏薇带着笑意轻轻的说着，突然就慢慢的倒了下去。
　　视线一点一点的模糊下来，面前漂亮的女孩子一脸焦急的神态也慢慢的看不真切了。
　　柳夏薇的眼前慢慢黑下去，却在最后残存的意识里浮现出了一副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
　　小小的李吾君拉着自己让帮忙掏耳朵，拗不过他，夏薇在道场里樱花树边的台阶上坐下，向小吾君招了招手，小吾君一脸开心的趴在夏薇腿上，夏薇拿出小棉签帮他掏起了耳朵。突然从道场里面闪出来一个人影，斜着眼睛看着李吾君，一把把他从夏薇的腿上拉了起来：“该去训练了，还希望你不要偷懒。”小吾君一脸气鼓鼓的看着他，大叫着：“穆久！你放我下来！姐姐在帮我掏耳朵！”穆久不管他，把他拉着往道场里走。李吾君气呼呼的瞪着他，突然听到了身后一阵温柔的笑声。他回过头看了看夏薇，夏薇正看着她们咯咯地笑。穆久看她一眼，红了脸。

　　当穆久赶到集团门口的时候，他看见几个黑衣人正在门口排查。
　　“刚才摄像头拍下来有个女人从门口跑出去了，是谁值的班？连这都看不住！”
　　“刚才正好在开全员大会，只有门口的大爷在守门。就一会儿的功夫，没想到就有人溜进来又溜出去了。”
　　“要是记者就完了！看你们到时候怎么负这个责！”
　　“头，可能不止她一个人，说不定还有人在里面，我们再查查。”
　　“恩。”
　　穆久皱了皱眉，根据调查好的地图，绕到一小截正好没有摄像头的废墙边，一翻，就进了院子。他小心翼翼的站在墙边，拿出通讯器确定了李吾君的位置，向他们跑了过去。
　　而当他成功进入AC4号仓库在货物间找到李吾君等人时候，他们都一脸严峻的坐在墙角，一言不发。
　　“欧阳，怎么回事？”穆久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表，仓库监控系统已经被X计划本部的同事侵入了，他们现在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他们调查完毕走人。
　　欧阳看了看穆久，面露难色的说：“夏薇姐的丈夫，就，就是走私事件的幕后操纵者。他们走私的不是别的，是热兵器。好像准备提供给一个意图推翻□□的民间组织，就是……这样。”
　　李吾君默默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向穆久，一拳朝他打了过去。
　　穆久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李吾君的手腕。
　　“副室长，你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没有陪在姐姐身边？你抛弃了她一次，还想一次又一次的抛弃她吗？”
　　穆久抿了抿嘴，良久：“是啊，我是混蛋。”
　　他紧紧地盯着穆久，不爽，真是不爽，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不停的夺走我重要的人——
　　住在不远处的夏薇姐姐，从小李吾君就一直跟在她身后，而她也喜欢到道场来玩，时间久了，李吾君就把她当做亲姐姐一样的看待。直到有一天，穆久出现在了道场里，姐姐跟他一起坐在石阶上看星星，他偷偷的看着温柔如水的姐姐脸红；他们一起坐在快餐厅里面点两份老干妈盖饭，不停地要老板往里面加老干妈，然后都自信满满的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从那个时候他李吾君就知道，夏薇脸上有种笑容，是只有在看到穆久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是说妻子都病成这样了，做丈夫的还在哪里鬼混？连医院都不去一下，原来是在忙着造反。”穆久的目光锐利的盯着满仓库的棉花，一把掀起来近处的厚厚一沓棉花，里面蹭亮的枪支露了出来。
　　几个人的通讯器突然同时震起来，他们互相望望，打开了它——
　　“副室长、组长，你们快回来吧，夏薇姐进抢救室了！夏汀。”
　　金寸昔凑在李吾君身边，看了看讯息，眯眯眼睛，拿过了欧阳身上的录音笔跟袖珍摄像机，站起身：“你们快走吧，这里交给我。”
　　穆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手指飞快的在通讯器上按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拿出纽扣，放在了脸颊边。
　　“室长，我们查出走私事件的主谋了，对，就是夏薇的丈夫。”
　　“好，好，我知道了。还有一件事，陈伯伯，主谋能交给我们处理吗？我知道我们没有权限处理这件事，但是，反正是暗杀，我也能做好。”
　　“恩，夏薇快不行了……”
　　“明白，谢谢室长。我马上通知王警长。”
　　收起通讯器，穆久看了看李吾君。
　　李吾君低着头，头发遮住了他眼睛，让人不能看得真切。
　　穆久转过身，朝仓库外走去：“你们去医院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够了。”
　　金寸昔看看他，一把拉起了李吾君：“你去医院吧，我帮他。”
　　李吾君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已经走远的穆久：“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怕给不了姐姐幸福才一直拒绝她；我也知道，他比谁都喜欢姐，比谁都担心我们的安慰。但是……我还是很讨厌他。”
　　说完，李吾君拿过金寸昔手上的摄像机，跟在穆久身后走了出去。
　　欧阳跟金寸昔对望了一下，点点头，跟着他们跑了出去。

　　外面已经集结了很多警察，夏薇的丈夫站在门口拦住了警察：“我们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不用劳烦警察同志了。”
　　站在最前面的是王警长，他冷哼一声看着面前的男人，抖出了查封令：“没有做违法的事？你自己去新闻网站看看吧，你们仓库里面的东西已经全部都被公布出来了。不要告诉我那是你的收藏哦。”
　　王警长说着，暗暗地向不远处的穆久点了点头。
　　男人被几个人压着进了仓库，王警长站在门外，点了根烟，冲着一脸冷峻的穆久说：“之后的交给你们了。”然后他看了看站在穆久身后的李吾君、金寸昔跟欧阳：“不过我还真是佩服你们啊，居然在10分钟之内就把新闻给发出来了，真是了不起。”
　　穆久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金寸昔靠在墙边，几声闷响过后，一声清脆的消音枪声淡淡的传了出来。金寸昔推了推站在一边的李吾君：“还不去医院？”
　　李吾君怔了怔，向外跑去。

　　夏汀看着身边站着的中年男人，他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边，眉头深锁的盯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柳夏薇。
　　她抿抿嘴，把目光移到夏薇身上，这就是X计划研究室的室长陈义，夏薇姐的叔叔。
　　男人站了一会儿，就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处理完了？好，明白，我会让他们写的。”
　　“写严重些？就说已经造成了小规模的暴动，死伤人数不少，极大的影响了社会安定，引以为戒。恩，明白了。”
　　夏汀歪着头听着，手指渐渐攥紧。

　　而夏薇姐最后慢慢闭上眼睛的时候，她的身边只有紧紧握着她手的李吾君。
　　李吾君的眼泪一大滴一大滴的落在床边，夏薇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小君，别哭，你以后要好好听副室长的话，好好吃饭，认真工作，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一定不能半途而废哦……因为，你是我，最自豪的弟弟啊……”
　　她的手慢慢地垂下去，眼前最后浮现出了一点点淡淡发光的画面——
　　夏薇站在穆久身后，脸有些微红的说：“你们要走的话，也带我一起去吧，因为，因为我对小君来说就像母亲一样，我想……而且，我也留在你身边。”
　　穆久背对着他，微微的闭着眼睛：“这是你们自己的事。”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夏薇最后的脸上浮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其实我都看到了，你在樱花树后深深的皱着眉头低声念着“对不起”脸，还有那一句让人心疼的话——
　　“像我这样说不定那一天就会被暗杀的人，我这样的人，怎么给你幸福？”

　　夏汀跟金寸昔肩并肩的走在东州窄窄的人行道上，一种淡淡的树木味道回荡在空气中。
　　她小声的问：“为什么副室长最后都没有去见夏薇姐？”
　　金寸昔突然停了下来，眯着眼睛直直的盯着右边的小摊。夏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背对着他们坐着的穆久。
　　穆久面前的碗里盖了厚厚的一层老干妈，他拿起勺子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嘴里含着饭含糊不清的低声咒骂着——
　　“妈的，今天的老干妈怎么有点辣，真辣，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金寸昔看着穆久不停胡乱的用袖子擦着眼泪的身影，喃喃对夏汀说：“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