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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仙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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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神见司离被卷入紫黑色的法宝之内,再不作藏匿,飞身立于黑熊怪身前。漫天的黄沙中依稀可见黑袍飞扬,有异色华光环绕于夜神周围,如黑夜般的气息朝着黑熊怪扑面而来,毫无灵动可言,那深海之中万年的孤寂之感,如死亡。
“你是飓奚?”
黑熊怪显出原形仰天大笑,身躯在黄沙中透射出巨大的阴影。
数千年前他于苍原山修炼,大成之日仙将来袭,幸得妖界左护法桑虎相助,方得以逃脱,数千年再无他踪迹。仙界对此事议论颇多,皆知万年前仙妖一战,桑虎早已灰飞烟灭,而后助黑熊那位定是另有其人。
黑熊怪依清晰记得当日命危,数千年修为几乎毁于一旦,眼见着空中战云滚滚,心下惊怒交加。正欲放弃,突见一块白亮的虎皮落于自己身上,顿时间体内妖气大增,任是仙兵之利也再伤他分毫。得此虎皮相助,黑熊顺利藏于苍原山底逃过一劫。虎皮消失之时,紫光大盛,黑熊只听见一声叹息,“此后,你便是我琉璃座下左护法,赐名‘飓奚’!”
飓奚之名,举掌成风,顿脚成流。
“你等黄口小儿,也曾听闻本尊大名?”说罢举起巨掌,顿时狂风肆略,飞沙走石。
即便夜神早已料到此黑熊怪非同小可,见他证实自己的猜测,还是有几分惊讶。夜神一跃而起,立于沙丘之上,黑龙剑轻微颤动,像是感应到什么,异常兴奋。
“飓奚,你为躲避仙界追捕藏匿千年,何以今日现身?”
“哼!”飓奚不屑地吼了一声,置若罔闻,将手中紫黑色的法宝高高抛起。脱离熊掌的法宝飞快地旋转起来,夜神待要接近,飓奚举掌朝着夜神猛攻,掌掌力量惊人。
夜神无奈,只得躲避,眼见着法宝越转越快,几乎看不清。两道黑色光芒在黄沙中斗得不可开交,夜神念及司离依旧在法宝之中,再不恋战,一提真气,黑龙剑光芒更盛。
“这是?”飓奚突觉有异,心中惊疑,放佛思及某事,怒吼一声,拳意更重。“西海黑龙!你竟是屠我黑龙大哥的那名小子!”
“夜神。”夜神道出名讳,黑龙剑冲破黄沙指向飓奚,剑气与走石之间爆发出阵阵巨响。许是愤怒之极,黑熊怪竟使出鱼死网破的招数,硕大的身体有与之不搭的灵活,几度攻势却也无法伤害夜神分毫。
夜神放佛无意伤他,皆是防招,分开一丝心看着空中紫黑色的法宝,见那法宝的转速慢了下来,突然道道青光从法宝中蔓延出来,一阵清脆的响声,法宝四分五裂从空中坠落,而那道道青光也汇成一束,落于远处。
夜神眉头微展,急急向远处飞去。
黑熊怪尾随而至,却见夜神怀抱着那青衣仙子,沙砾之中,委实看不清两人容貌。
“好!好!好!”飓奚大叫三声好,夜神身子一僵,抱着怀里晕死过去的司离,飞身而去。
飓奚这才轻吐一口气,不料口中喷出一口黑血,是被之前司离所伤,他抬起硕大的头颅看了远去的那道黑光,冷笑一声。
蛮荒千里,黄沙依旧,放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天庭之上,众仙对司离久睡不醒并无大多惊讶,念及她不过是个法力低下的小仙,遇到飓奚这样的大妖,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幸运。而夜神却也能毫发无损,庭前对玉帝的吹捧之言端是让人咋舌。
“人间常言,‘虎父无犬子’,想必便是说陛下与二皇子的!”
“二皇子年少有为,前途无可限量啊!”
“陛下得二皇子乃是我仙界之福!”
……
玉帝高坐,闻言乐,即令赏夜神仙鹿为骑,天缎为屡。
夜神得赏,神色未变,直到玉帝又令赏司离仙丹数颗,以作疗养之用,夜神才眼神微转。
他观众仙一副玉帝赏得恰到好处的表情,复又低下了头。
难道他们都不知道,司离的真身是万毒草?
万毒仙草,解万毒,医百病,世上仅一株。
若是她自己都医不好自己,这些个仙丹又有什么用呢?
不知也罢,她可安全。
司离醒来之时,已是数十日之后。
她放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两道真气一直打斗,一紫一青,后又似累极,纠缠至一起,搅得她五脏六腑疼痛不堪,她以自身修为去压制,却浑身无力,又痛又无奈之时,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疼痛并未让她清醒,更多的混沌之中,她总能看见数千年前那袭白衣,俊美无暇的脸上温柔的笑容,轻声唤她,“万毒,你再忍耐些时日,终有一天会好的。”
会好的,他总是这么说。
风吹雨落,雷电暴雪,他总是怜惜对她,轻声说:“万毒,终有一天会好的。”
“喜欢吗?”如熙的笑容,银色长袍,手中握着一束粉嫩芍药花,乍一看去,仙人之姿莫过于此。
司离微笑看着来人,接过他手中的芍药花轻闻,“原来南极至寒之地也有如此芍药。”
漓渊窘迫片刻,低声道:“切不要说出去。”
“你果然又偷跑去人间了!”
“不是故意的。”
“人间虽俗,但非不喜。你多番偷跑去人间,可是有什么放不下的?”
漓渊淡淡一笑,“司离,你终究是开口问了。”
漓渊上仙,原本清心寡欲,却不知为何从她飞升之日起,数十年便偷跑一趟人间,偶尔也会给她带回些俗物,司离一直觉得漓渊不说,她便不问,可……
“这些时日我受伤颇重,便是鬼门关也算是走了几遭,想来不明之事还是尽快明了较好,免得有一日我不在了,却还不明不白。”
“胡说!”漓渊难得微怒,“你这算哪门子走了鬼门关,我才是真的……”
“真的什么?” 司离却好笑看着他,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莫非他是下届收妖,可收妖之事自有天兵天将,哪里轮到他南方极天漓渊上仙亲自动手?
漓渊自知中计,伸手弹了弹司离的额头,淡笑道:“你若好些了,过几日就随我去趟琼州吧。”
“所为何事?”
“苦情老母嫁女。”
司离有一霎困惑,漓渊也不解释,跨步出门之时突然微微侧头,“还有,‘你不在了’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你也不要做如此想。倘若有一天你不在了,我漓渊,也定是要随你去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司离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那就当是自己听错了吧,若有一天她司离不在了,她也愿漓渊如现在这般,潇洒自在,潇洒自在……
苦情老母,那是她老人家给自己取的名讳。若是换另一个名字,司离对此人就不会陌生了。
琼华仙子。
“那是多年前的孽债啊!”每每提起此仙,月老总是扶额,搁下这么一句话便是悔恨交加的神情,司离再要追问,月老就躲进月老庙装死,任凭司离如何在庙口吼叫,月老都不知一声。
倒是仙界各处八卦听来不少,司离东拼西凑也算是得知一些内情。
总结成一句话便是:那些年,她们一起爱过的男子——月老。
千年前琼州仙岛出了一位惊世卓绝的人物,便是那琼华仙子。之所以惊世,并不是因为她道行多么高深,而是她美貌绝伦,却一心想嫁给仙界掌管姻缘的那位,且三顾天庭求婚……被拒。
“为什么会喜欢你呢?”司离偷偷看了一眼月老皱巴巴的脸,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你看老朽作甚?老朽也不知道为什么!”月老抖抖衣袍,故作迷茫之态。
“说实话吧,老大你是不是化了样貌成貌美少年,欺骗人家感情了?”一语击中!
“呸!老朽本来就是那副样子!”月老咳嗽两声,“其实吧……当时只怪我年少不懂事。”
“咳咳咳!”司离差点被呛死,“贵庚啊老大?”
“我是说真的。”月老放佛想起了什么事,神情黯了黯,“是我对她不起。”
“而后她就自改名讳为‘苦情’?”
月老长叹一声,有些凄苦之意,眼神渐渐迷茫,自顾自说道:“当日她说,成全我与琼华,我便是再寻她不到了……这哪是成全,我又何要她成全之意……我的心,原本就是给了她的啊!她为何不明!”
“她?”司离被月老灵魂出窍道出的第三号人物搞得头昏脑胀,“老大,你说的她是谁啊!?”
“还有谁!不就是我那不孝的徒儿!”
“你有徒儿!?”信息量稍微有点大。
谁知月老再不多说,却眼神灼灼盯着司离,“老小啊!你要记住,爱谁都可以,千万别爱自己的师傅!没有结果的啊…没有结果的啊!!”
尾音成了不甘和悲愤,想必月老便是师傅禁断之恋的经历者,深明其痛苦揪心。司离诺诺点头,她都成仙了,还会有什么师傅么?不打紧,不打紧!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老大,那苦情…咳咳,琼华仙子后来嫁人了?”
“没有。”
“那她怎么会有个女儿?”
“那是老朽的种!”
“啊!老大你脚踏两只船!!”
“额……酒后误事,酒后误事!”月老尴尬不已,复又凄苦起来,“可是酒能骗人,我的心却骗不了我自己啊!”
司离看着月老皱巴巴的脸却一副“老子天生纨绔,老子情根深种,老子痴心不悔”的表情,表示有点违和。
可也正因为月老心意未变,即使是琼华仙子以女相逼,月老都没有娶她,至此琼华仙子改名苦情老母,也真够苦情的。
一个痴情,一个苦情,一个是……躲情吧!
没人告诉月老,他那躲情的徒儿去了哪里。天庭似乎有意隐瞒,但司离却放佛抓到一丝线索,眼神灼灼盯着漓渊。
“南方极天大帝手下司命仙君哦!”
“嗯,刚上任。”
“是你哦!”
“嗯。如何?”
“好气派好威武哦!”
“想说什么?”
司离把头往漓渊肩上蹭了蹭,“仙君可否告知小仙,我老大那不孝的徒儿现在何处?”
漓渊宠溺低头看了看司离,抬手替她抚平蹭毛的头发,道:“不可说也。”
司离闻言轻哼,甩头赌气往前去了,漓渊只觉得自己肩上一凉,眼神一暗,摇头苦笑。人间那句“自古多情空遗恨,”那人恨未消,即使被月老找到,又有何用呢?怕是要仙界要多两位苦情的神仙了!
琼州仙岛,仙草良多,也有修行成精的,皆被岛主苦情老母收为仙婢。岛上绿云绕绕,司离一身翠衫混入其中,很难再找到。漓渊原本追着司离上岛,却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丫头正赌气,速度奇快,根本追不上。
司离原本只是假意和漓渊赌气,却不知道为什么体内真气愈发充沛,越是离琼州近,越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气息。再说岛上也有些异常,那些仙草幻化的仙婢似乎都感应到什么,有些畏惧地看着司离飞来的方向。
“怎么回事?”苦情老母之女嫁给蓬莱临江仙,原本是仙界喜事,一片祥和,突见席中众仙婢顿脚观望,脸上都显出敬畏之态,眼角透出疑惑。
想这帮仙婢对她苦情老母都不曾如此敬畏,到底是哪路神仙有此能耐!?
还未能多思量,一道青光飞至宴席之中,众仙一见来人是不久前仙界功臣,都是拱手以让。司离还没受过此种待遇,一时间又有些羞涩。
原来是她啊,苦情老母倒是听闻些传闻,又想起某个杀千刀的,于是步入席中,笑道:“我苦情老母真是好面子,连月老庙的司离上仙都能来赏脸!”
语气不善,司离一看这苦情老母哪里看得出苦情啊!妇人之态,却是风华绝代的容貌,褐红色的衣袍分化醒目,头戴金步摇,手穿玛瑙镯,端得一位富贵华丽的夫人!
“老母有礼了!”司离微微俯身,“月老庙事务繁多,月老抽身不能,特命小仙前来恭贺夫人!”
苦情老母冷哼一声,双手握紧!好你个月老,我嫁女,你不一样嫁女吗!居然就派个小仙来!真是气死都有了!
苦情老母眼色微冷,“想必是那老头儿人老眼花胡乱接了姻缘,该合却分,该分却合,又折腾不少事儿,所以没时间来琼州!”司离只当听不出她话中深意,轻轻一笑道:“分分合合,皆是命定之事而已。”
“好你个命定之事!”苦情此生最恨一句“命定”,当年月老负她,也是这么一句,“这是你我之命!”
仙乐依旧,气氛骤冷,苦情老母这回真是要呕死了!原来想用嫁女之事见他一面,他人不来,却还派了个气死她的司离来!眼见着众仙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苦情老母气不顺都要抽过去了。
“若是命定,尚不知司离上仙之命该当如何?”
本是一句气话,当然不含祝愿,司离一愣,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于是赶紧赔罪,“老母莫怪,即便是司离,祸福旦夕,也皆顺命罢!”
苦情老母冷笑一声,突然听见四面衣服窸窸窣窣之声,不由得一愣。
“仙主!”
“仙主!”
却见四周仙婢皆跪于席间,目光望向翠衫女子。司离被这一幕弄得有些莫名,眼神转向苦情老母,此刻这位夫人脸上也显出震惊之色,片刻之后冷冷一笑,似有所指地对司离说:“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司离上仙当如何顺命!”
原来就是她啊!不知所谓的小人儿,你的命,想必也没比我苦情老母好到哪里去啊!
直至席末,漓渊才匆忙赶来,原本是担心司离糊涂迷路,周遭又找了几转,无奈这岛上仙草众多,和司离气息相近的精怪也颇多,害他一个好找!看着司离已经醉蒙蒙半趴在酒席之上,松了一口气之余,眉头又皱了起来。
“怎喝得这么多?”漓渊将司离放在怀中,看她醉眼朦胧望着自己笑,眼波如烟,皓齿轻咬,心神一震。
“我开心啊!”司离在他怀中痴痴笑道,“你知道吗?刚刚他们都叫我仙主啊!你没看见,那些个神仙眼睛都直了,放佛我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哈哈哈!可是……仙主是什么啊?仙主是很了不起的官吗?比玉帝还了不起吗?”青葱般的手指指向席中收拾残羹的仙婢,漓渊这才注意到,这些仙婢无不偷偷打量着自己,心下了然。
酒席结尾,众仙悉数散去,漓渊轻轻将司离抱起,突然道:“莫再露她底线,便是保她安全。”
说罢抬脚便走,留下众仙婢怔肿于原地。
万毒,司离,我虽司命却无法改命,但当如此,我定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