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mijia

1、第 1 章

　　细长飞扬的凤眼，困倦慵懒的黑眸，指尖轻点唇红勾勒出樱唇的轮廓，在如雪的肌肤上血一般艳红。
　　站起身，披上雪狐白绒的大红色外氅，她细细抚摸着柔软顺滑的皮毛，怀念般微微勾起唇角。这只雪狐是去年的冬日她与她一起猎的，随后她一半，她一半，相约在结为连理之时为对方披在肩上，于是特意制成了喜庆的大红色。
　　——只可惜，今时今日，她似乎无法为她亲手披上了。

　　打开屋门，她因为那凛冽的寒风而轻轻瑟缩了一下肩膀。
　　今年的冬日似乎来得特别早，在树梢仍旧带着萧索绿意的时候，第一场雪已经纷纷扬扬地覆盖了竹间峰。
　　抬起手，往手心里呵了一口气，她有些挂心她房内的火炉是不是足够的热，是不是会冻坏她心爱的她。
　　——还是早些做完那些无聊的琐事，好尽快回去陪她……

　　穿过熟悉的回廊，她看着庭院中被初雪覆盖的太湖石，不由含笑。当年她们青梅对青梅，两小无猜，做完了师父布置的功课就会结伴来这里玩耍，至今耳畔似乎仍旧萦绕着往日清脆的欢笑。
　　第一次互诉衷肠也是在这里，月色下她双颊羞红，艳若桃李，让人忍不住想要搂入怀中品撷她的美好。
　　今日，是她们的喜日——她暗自决定，今夜一定要将她再带到这里，共同回忆往昔的点点滴滴。

　　推开大堂的门扉，她从容地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到主座的位置。这里曾是她的恩师的位置，而她的座位则是在他的右手边——象征着下一任竹间峰景云阁的阁主。而她则坐在他的左手边——身为他独一无二的爱女。
　　她是他最得意的弟子，稳重，优雅，聪慧。她是他的掌上明珠，娇俏，活泼，伶俐。
　　每次在这大堂上聆听师父的训诫，她与她总是相互用着眼神调笑，借以度过那乏味无聊的时光。

　　“郡主？”
　　身侧的人上前一步，略显忐忑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红色的罗裙翻飞，她在主座优雅地落座，带着高傲的神色俯瞰着跪倒在她面前的囚徒。
　　成者为王败者寇，在这场游戏里面，她赢了，所以理应品尝属于胜利者的骄傲与快乐。

　　“叛徒！你这个叛徒！” 大厅内矜持肃穆的寂静被突然打破，跪在最前排的青衫女子突然抬起头，目眦欲裂地怒吼，“师父将你抚养长大，从未亏待过你，即使是下一任的阁主也交由你担任，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她微微蹙眉，因为这种过于尖锐的声音而微感不悦，只消抬手，立即就有人拔出腰间的佩刀，刺入青衫女子的胸口。

　　女子的身体无力地倒伏在地，滚烫的鲜血在遇到寒冷的空气的时候，似乎冒出了丝丝的雾气。
　　低声的惊呼，难以置信的抽气，无法克制的低泣，跪坐在堂下的众人一片骚动，只有最前方的中年男人仍旧挺直了身体，不见丝毫的动摇。

　　“因为……”她侧身靠在座椅的扶手上，玩弄着自己垂在胸前的发丝，懒洋洋地开口，“因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乃堂堂郡主，金枝玉叶，岂会与尔等草民为伍。”
　　“……那么，为什么堂堂郡主会落魄成乞女，跟随我这等草民上这竹间峰？”男人的声音不复以往的爽朗洪亮，似乎从心底深处透着疲惫与苍老。
　　“因为我需要功绩。”她换了个姿势，微笑着看着自己曾经的恩师，“由于父亲的愚蠢，皇上对我的家族极其失望，而我需要拿到足够的功绩，才能弥补父亲的错误，重新获得皇上的信赖与器重——我要证明，我与那个男人是不同的，我比他强不只千倍万倍！”微嘲地抬起手，攥紧，她的眼眸中隐隐带着一丝疯狂，“——而竹间峰景云阁，竟然自不量力叫嚣朝廷愚昧腐败扯起反旗，被朝廷视为眼中钉的你们自然是我重获权柄荣耀的最好道具。”

　　“所以说，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布局？”男人怆然而笑，看着自己曾经最欣赏的弟子，不知是该怨自己识人不清，还是敬佩她十多年间从未露出马脚。
　　“是的，全部，都是。”她轻轻点头，似乎欣慰自己不用再多说什么，“既然都清楚了，那么就安心地去吧，大家在一起，黄泉路上也可以作伴而行，不至于寂寞凄苦。”

　　再一次抬起手，四周朝廷的官员纷纷抽出佩剑，但是接下来的动作却被打断。

　　“等一下！”男人猛地抬起头，原本平静的面孔因为焦急而略微扭曲，“玲儿呢？玲儿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
　　“你是说玲儿吗？”她露出一抹温暖的笑靥，“她当然好好得，此时大概睡得正香呢……我怎么忍心伤害我的玲儿……”
　　“不忍心伤害？！”男人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你杀了她的父亲，杀了她的所有师兄师姐，毁了她的整个家，这叫不忍心伤害？！”顿了顿，男人似乎说服自己面对现实一般冷声开口，“我再问你一句——那次的事情……那次的事情是不是你策划的？！”

　　“那次？”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地回望，“次数太多了，我可不知道师父您说的是哪一次啊。”
　　听到她的回答，男人的面孔因为憎恶与愤怒变得狰狞，“如果不是景云阁与流枫居的冲突，你怎能如此轻易地渔翁得利？！玲儿……玲儿被流枫居的那个混蛋强/暴，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啊……您是在说这个？”她恍然大悟地轻轻抚掌，“嗯，多亏了玲儿助我，我才能如此迅速地达成所愿。说起来，我还未给玲儿什么奖赏，一起庆祝我们心想事成。”
　　“你……你……”男人双目圆睁，即使早有这样的猜测，真正的现实仍旧让他难以置信，“玲儿……玲儿她可是你最宠爱的小师妹！你跟她的关系不是最好的吗？！你忍心……你竟然忍心亲手将玲儿送到那个混蛋手上糟蹋，就是为了要引起景云阁与流枫居的冲突，而你则可趁机下手？！你毁了她！你知不知道？！你毁了她！！”
　　“我为什么不忍心呢？”她轻轻歪头，有些不可理喻地耸了耸肩膀，“她不仅仅是我最宠爱的小师妹，也是我最爱的人，我的情人，恋人，爱人……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样爱着她，即使她被男人糟蹋，不再纯洁，即使她为此崩溃，人事不知，我也仍旧爱着她。”

　　似乎是想到了玲儿的样子，她温柔地笑了起来，随即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我留在这里已经够久了，一想到玲儿独自在屋里，我就无法按耐住想要回到她身边的心情……接下来将是我与玲儿的婚礼，但是很可惜，师父您无法成为我们的见证人了，请在黄泉祝福我们吧。”

　　她幸福地笑着，雀跃地站起身，从跪倒在地大叫着“疯子”的众人身侧走过。
　　身后是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临死前的□□、咒骂，鲜血飞溅，将整个大堂染成喜庆的红艳，一如她身上大红色的外氅。
　　用所有亲人与友人的鲜血所装点的婚堂，不知道她是否会喜欢呢？

　　一路足下如风，她迫不及待地赶到她的屋子，轻轻推开屋门。
　　她呆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双目无神，但是无论如何，她在她眼里都是最美的，美到世间所有的男子与女子都无法媲美。
　　走到她身侧，抬手细细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她嘴角含笑，将搭在旁边椅背上雪狐白绒的红色外氅轻轻披在她的肩头。

　　结成连理之日，她们将亲手为对方披上这件衣服……虽然她做不到了，但是她能够为她做到。

　　低头轻吻她的额头，她将她搂入怀中，满足地微笑，悠然呼出一口气。
　　——她得到了全部，荣耀，权力，与爱人。
　　——她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而她也会努力，将这份幸福延续下去……

　　——在她厌倦之前。